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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諾言

  我馬上逮住機會:「你老婆被人破相毀容,你倒是哼都不哼一聲,未免太說不過去了吧?」

  他撲哧一聲笑出來:「靜言,你那點伎倆騙別人可能有效,要騙我還須得操練。你和靜儀若關在同一間房子裡只能走出一個,最後勝利者絕對是你,她不被你剝皮,已算是好運。」

  謊言被拆穿,我恨恨咬住下唇,只能用惱羞成怒來掩飾自己的尷尬:「你倒是把我說得像白雪公主裡面的惡後,問題是受傷的是我,不是她!當然她不用怕,天大事有你這個姐夫幫她出頭,又給房子又安排工作,這麼愛護當初你怎麼不娶她去?」

  之牧皺眉搖頭:「對她窮凶極惡你就開心了麼,還不是一樣不快樂。你怎麼不學著寬容些,於她於你都好。」

  這是今天第二個人跟我提到寬容,我也不知道是被這個詞惹火還是因為他剛剛把我與靜儀相提並論而生氣,霍然轉身:「什麼是寬容?你從沒有教過我!你只是教我如何不不擇手段,費盡心機得到自己想要的。」

  他深深看著我,然後伸手從梳妝台旁邊的水晶花瓶裡抽出一朵百合扔到地上,狠狠一腳踐踏上去:「你看,這朵百合被你踩在腳下,你的腳上卻沾染到了它的香味,這就是寬容。」

  我從他黝暗的眸子裡找不到任何情緒,卻能感覺到一陣涼意,不禁微微退縮:「哼,外黃內白的ABC也學會打禪機了?……可惜了好好的一朵花。」

  他脫下西裝扔在床上,頭也不回地往浴室走去:「有時候你的冥頑不靈真讓我覺得很失敗。靜言,你說我沒教你寬容,你難道沒發覺這世上對你最寬容的就是我麼?」

  他用那麼冰冷的口吻同我說話,我看著漩渦紋地毯上那朵被蹂躪的百合,呆呆緘默不語。

  晚上之牧明顯地表現出他的不悅,離我遠遠地躺在大床另一邊。

  我有些惶恐,平日裡受多了他的諷刺尖刻、玩世不恭,也不覺得什麼,但這會他的冷淡卻讓我不安。我把下頜抵在羊毛毯上思索,不管怎樣他對我還是很好的,在最困苦的時候也只有他還記得我,我們的婚姻基礎已經夠脆弱了,我又何必去說些敏感話題惹火他?我歎了口氣,轉過身把手搭在他肩上,他不露痕跡地動了動讓我的手滑下去。我有些尷尬,但還是湊過身子緊緊貼著他,這次他沒有在把我攘開,只是身軀有些僵硬,我乾脆撐起身子趴在他肩上輕輕咬了一口,他微顫一下沉聲說道:「別鬧了,睡覺!」

  我沒有理會,繼續一手圈住他,另一隻手挑逗地撫摩著他的胸膛,然後俯下頭伸出舌尖往他脖子上舔了幾下,他頓時呼吸急促恨恨說道:「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妖精!」

  然後立刻轉過來把我壓在身下,一把用手托起我的下巴密密吻上我的嘴。我不由得意地微笑起來,我的主動並不多見卻很有效果。他察覺到我的笑意,開始更加猛烈地掠奪我的一切。我感到自己的面頰、嘴唇、身體上滿是他灼熱的興奮,我伸手牢牢抱住他,任他帶我進入到柔軟、包容一切的黑暗。

  我們都在不停地喘息,汗已經染濕了週身,他把我緊緊抱在胸前,手指在我的長髮上纏繞。我微微暈眩,有一種心滿意足地感覺,在情慾上我們無疑是非常契合的,平常事事要強,但在這事上我必須向他俯首稱臣--我們是只在床上才像夫妻的夫妻。他輕咬了一下我的耳垂,我忍不住舒服地呻吟了一聲,他忽然湊到我耳邊問道:「我是誰?……想清楚再回答!」

  好奇怪的問題,我覺得有些好笑:「你走火入魔了麼?」

  他把手移到我的脖子上:「說!不正確我就掐死你。」

  臥室的一面牆是整塊的玻璃,從沒掩緊的窗簾裡有絲光流瀉進來,透過玻璃那光亮顯得幻艷魔異,我清楚看到之牧的眼睛。他微微瞇著眼,不像平時的溫文也沒有平日的狡黠,卻帶著一絲危險的認真。

  我的背脊一緊,很有些被威脅的感覺,他的手在頸邊不是沒有一點份量的,但我仍然從容不迫地回答:「你是誰?你是個鬼,精明鬼!」

  「那麼你是誰?」他並不鬆手。

  我想了想:「我是精明鬼的肋骨。」

  他終於笑起來,手也放開了:「靜言,我一向都很佩服你,你很明白怎樣審時度勢而且還有些小聰明。」

  我鬆了口氣說:「你教得好。」

  他握住我的手,放到嘴邊親吻:「如果你不是可造之才我再教也沒用,你我本質相同,從看你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從沒有為一個人花費過這麼大的心血。」

  「我知道……我知道你待我好。」我低聲回答。

  他忽然輕笑一聲,然後重重在我手上咬了一口,痛得我忍不住叫起來。

  「不!你不知道,」他放下我的手,又把我用力地圈進他的懷中:「你只當我是個不擇手段的小人罷了。」

  「我……」

  他摀住我的嘴打斷我的解釋:「算了,我已經瘋了,不怕瘋得更厲害些。」

  我抬眼看他,他那招牌的溫文淺笑裡似乎有一絲不讓人理解的憂傷,我突然有些捨不得,再度吻上他涼涼的唇,他的反應是如以往般把我擁入懷裡。

  隔日早晨醒來,之牧已經在穿衣服了,他看我睜開眼睛:「靜儀請了好幾天病假,你要去看她嗎?」

  「她那麼大個人不會照顧自己麼?我不去。」我轉個身,把頭埋進大枕頭裡。

  「總歸是你妹妹。以前她雖然有錯,到底是年輕氣盛,這一兩年裡也吃了不少苦頭……」

  我悶悶說道:「我只有一個妹妹,名字叫方靜聆。你怎麼好像特別關心她似的,公司很清閒?」

  他冷笑一聲:「你出去找認識的人打聽一下,我劉之牧是愛管閒事的人麼?你真以為我吃飽了沒事幹?」

  我知道他說的是事實,他的確是個眼裡只有自己的人,那麼他就是愛屋及烏了?真偉大,連我都不愛的烏鴉他也能愛。

  我不動聲色,翻身坐起把他拉到身邊為他繫好領帶,我很少做這種事。他乖乖地仰起脖子,任我的手指在雪白的衣領間穿梭。在清晨的陽光下,臥室裡的氣氛這麼溫馨恩愛,我像無數個好妻子一樣做著本分的事情,看著他斯文白皙的臉,我怔怔地想,如果不是因為一個錯誤的開始,我們也會是對好夫妻吧?不過也不盡然,如果不是這個錯誤,我該是一個窮畫匠的妻子,夏單卡的嫂子,每天朝九晚五地工作,進辦公室時要先看一下上司的臉色再決定今天講話是不是能夠大聲。

  他忽然想到什麼:「對了,週末晚上靜園要搞個Party,十五六個人左右,你準備一下。」

  「在靜園?」我不解:「不如去酒店好了,你要我上哪裡去找廚子?」

  「喬遷之喜,想來看熱鬧的人多著呢,總得滿足一下人家的好奇心。不用做西餐,太麻煩,別人也未必喜歡,中餐就好。」他笑笑:「你去張羅吧,我知道你有辦法的。」

  結婚後,我的確對這些曾經極不熟悉的領域有了經驗,但多少有些淡淡地撒嬌意味:「也不怕累死我?」

  「我是看你無聊。」他站起來,從桌上拿起張紙遞給我:「哪,名單。」

  我接過來:「咦,省建築公司?你不準備用大豐建築嗎?」

  「我查了,大豐的質量不行,倒是省建築公司有幾個很過硬的老工程師。這事馬虎不得,萬一樓塌了誰負責?」他整理一下衣領,好整以暇地說。

  我想起張熹對大豐的推崇:「張熹是不是拿人家好處了?那麼幫大豐說話?」

  「好處應該還不至於,投標結果沒下來,張熹沒那麼大膽。不過如果大豐拿到投標,他肯定是少不了好處的。」他皺皺眉頭:「張熹其他都好,就是喜歡佔便宜。」

  「還愛拍馬屁。」我加一句:「怎麼不把他撤下來?」

  他笑笑:「哪裡有十全十美的人?他的缺點多優點也不少,這個城裡數他人脈最廣,台上台下都會得打點,做事又有手段。一下子去哪找比他更好的?不過……」

  「不過什麼?」

  「我也想好了,往他旁邊放個人壓壓他。」

  看他胸有成竹我就知道他已經有人選:「誰?從香港調人過來麼?」

  「你覺得夏單卡怎麼樣?」

  我驚訝:「卡卡?」

  「嗯。」他頜首:「那女孩做事潑辣有衝勁,很有能力,最難得的是出道幾年也沒多沾染什麼壞毛病。」

  撇開私人感情不談,卡卡也的確是好的,就像之牧說的她是個很有衝勁的人,而且她的性子正直,凡事都力求公道。我以前就常想,若在古代她一定該是個俠女吧。「是不錯的人選。」我贊成。

  「好!那就是她了,這個週末我順道找她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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