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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那顏(圓悅)

  「還有什麼事嗎?」他小心翼翼的開口。

  該不是他們打算集體辭職了吧?一這麼想,他的太陽穴就隱隱作痛。

  「我……我爹病了,我想請假。」衙役甲道。

  「我娘也病了。」衙役乙道。

  「老爺,我兒子受了風寒。」衙役丙道。

  「……」

  一時間大堂上百病叢生,衙役們你看我、我看你,誰都知道對方的小算盤。想到自己竟欺騙了善良的大老爺,心裡都有些心虛。

  「你們……」衙役都跑光了,他還審什麼案子?

  東方玨的第一反應是不允,可——想到他們人數只有其他縣衙的一半,工作是其他縣衙的一倍,拿的只有他們的一半……

  唉,總是他這做老爺的沒本事,累得手下人一起吃苦!

  他實在是虧欠他們太多了,反正左右也只是些日常小案,他一個人應該能應付得過來,「不如明天就放一天假吧。」他終於鬆口。

  「謝謝大老爺。」衙役們不禁眉開眼笑。

  心中雖有些內疚,可機會只有一次啊,他們這些拖家帶口、沒錢沒勢的可憐人,哪個不巴望能得到活財神的指點,發點小財呢?

  「那就散了吧。」東方玨下令。

  「是。」衙役們齊聲答應。

  這回堂上很快變得空蕩蕩,只剩下老李頭——一個無兒無女,住在縣衙裡做衙役兼看門人的老人。

  「你也去歇著吧。」東方玨起身走向後園。

  這河陽縣衙是前衙後院式的建築,前面的升堂辦公,後面的就做大老爺的起居所。房舍算不上考究,卻很扎實,最讓他欣喜的是,後院有一片菜圃,這使得他的日常開銷節約不少。

  「晚上就煮點青菜,剝點毛豆吧。」他親自下菜圃摘了把青菜,回頭告訴老李頭。

  「大老爺啊,不是老李頭嘴讒,實在是再這樣下去您要壞身體的呀!」老李頭忍不住嘮叨。

  這已是他們接連十天以青菜度日了,他老了也就算了,可大老爺年紀輕輕的,怎受得了長期的茹素?別的不說,單看他的身量就又瘦了不少。

  「那——去市集買條魚吧。」東方玨盤算了又盤算,終於下決心摸出塊碎銀子。

  他身上只有兩塊小碎銀了,後面的日子難過哪!

  他寬慰自己,再過些天他的俸祿就要撥下來了,到時日子就會好些了吧。

  不過,這也只是希望而已,畢竟在拿到白花花的銀子之前,誰也不知道朝廷會不會突然把官員們的俸祿折合成什麼奇怪東西。

  就像上次他好容易盼到朝廷撥下俸米、俸銀,卻發現那些俸銀全變成了一堆吃不來、穿不來的紫蘇(一種染料)。

  「大老爺,我這裡有錢。」老李頭拒絕。

  「胡說,該當我養你纔是。你身為我的僕役,我卻從沒付你什麼工錢,想來也覺慚愧,哪還能要你掏錢養我呢?」東方玨佯怒,硬是將碎銀塞到了他的手裹。

  「那——我就去了。」老李頭磨蹭到門口,終於忍不住回頭道:「大老爺知道衙役們為何紛紛請假嗎?」

  「不是說家中有事嗎?」東方玨疑惑的問。

  「家中就算有事也不會都趕著明天呀。」他的耿直讓老李頭直歎氣。

  「可是……」他們都是騙他的嗎?東方玨為之困惑不已。

  「聽說活財神會在這鎮上住一陣,明天是他提供諮詢的日子,他們都想去試試自己的運氣,看能否得到活財神的指點。」大老爺就是太正直了,他實在拿他沒轍。

  也因此,這些年東方玨在地方上的政績雖然卓越,卻因不會逢迎拍馬,不懂得賄賂大官,只見他從一個縣調到另一個縣,總不見陞遷,甚至任職的縣府是一個比一個貧窮。

  大明朝的官俸本就遠比前朝薄,再加上實得的俸祿不但與官位大小有關,還和所轄地區貧富有關,因此東方玨的處境是日益艱難。更要命的是,家中二老的用度—點都不能減少。

  「大老爺,您不如也去試試吧!」老李頭好心的建議,「也許活財神願意指點您一二呢。」

  「哦。」東方玨不置可否的,隨手拿起一個水桶,開始給院裡的蔬菜澆水。

  當他還是東方少爺時,出於風雅的給菊花澆過水,可現在——說來好笑,他這堂堂七品縣令,若沒有這些菜早就餓死了。

  「大老爺……」老李頭還想遊說。

  「你快去吧,天色不早了,市集要結束了。」他岔開了話題。

  「是。」老李頭這纔急匆匆去了。

  他的話在東方玨心裡激起了波瀾,這活財神的赫赫大名他也早有耳聞。據說活財神崛起於三年前,以黑馬之姿成為江南一帶最有名的大商人。

  傳說中他簡直是做什麼賺什麼,而有幸得到他指點的,即使最愚鈍之人,也能賺得荷包滿滿,他早在三年前就落入貧窮的困境裡,也許……

  東方玨曾一度自命清高,嘲笑金錢的無用,看不起經商的商人。可一旦東方世家的商號全部倒閉,東方世家再無收入之後,他纔發現:百無一用是書生,及第的榮耀並不能帶來全家的溫飽。

  而後,小妹的未婚夫斷然悔婚,他的妻子湯若荷逼他寫下休書,他的美妾捲走細軟逃之夭夭,堂上高堂愁眉深鎖,他這纔發現自己竟是如此天真之人!

  什麼山誓海盟,什麼你儂我儂,都是建立在金錢之上的謊言,一旦金山銀山挖沒了,就能輕易拋卻!

  可恨他卻全然沒能看清這一切!

  無法讓父母頤養天年,他是個不肖的兒子;無法洗雪妹妹被退婚的羞辱,他是個無能的哥哥;辯識不出真情和假意,他又是一個愚蠢的男人。

  回首看去,他的前半生竟是如此的失敗啊!

  東方玨為之欷吁不已。

  「大老爺。」在他沈思時,老李頭已拎著條魚匆匆回來了。

  「什麼事?」他回過神來。

  「您老家來信了呢,我擱在您的書案上了。」

  「知道了。」東方玨的心裡「咚」一下,預感那絕不會是什麼好消息。

  「我去剖魚了。」老李頭直奔廚房而去。

  該面對的總要面對,東方玨拖著腳步走向書房。

  他纔二十七歲而已,可生活早就磨平了他的稜角,他的臉上早已不見當初的意氣風發,唯一還能堅持的是摸著良心做事。

  縣衙的書房很簡陋,架上也沒幾本書,可比起東方世家如今已空空如也的藏書閣,已經好很多了。

  東方玨仍清楚的記得,當他把東方世家幾代人的藏書賣掉時,那種錐心刺骨的疼痛。

  信就放在書案的正中,粗陋的紙張與褪色的案面相得益彰。

  東方玨撕開信,展開——果然。

  家鄉正遭逢旱災,家裡已經快揭不開鍋了,做父親的不得不寫信來向他求救,而他——東方玨掏出僅有的那塊碎銀子,一種悲愴的感覺幾乎擊垮了他。

  他不孝啊,堂堂七尺男兒竟讓父母鎮日為生計擔懮!

  也許他該考慮老李頭的話了,如果那活財神真有那麼神的話,也許……

  希望再次在他心中燃起。

  第二章

  莫卷龍鬚席,從他生網絲。

  且留琥珀枕,或有夢來時。

  ——唐 李白

  自古以來讀書人最重氣節,古人云: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可在柴米油鹽的俗世煎熬之下,東方玨早已知道飢腸轆轆時,人很難堅持自己的信念。

  何況,他還是有高堂需要奉養的人子!

  早在三年前他就失去了故作清高的權利,唯一能持有的只有一顆尚算清正之心。這讓他在污濁的官場上,仍保持著自己的清廉。

  否則,他會忍不住懷疑,這世上還有那個恃才傲物的東方玨嗎?

  到了活財神住的菩提精舍,東方玨纔知道,並非所有人都能得到活財神的指點。

  進門時,他們每個人都拿到一張編了號碼的紙條,據說截止二百號,遲來的一概拒之門外。見到活財神前,還有個精明的大丫頭對他們進行一番考核,刪去她認為不夠資格的,剩下的就集中到這間大屋裡等。

  當然這還只是得到晉見活財神的機會而已,至於能否得到他的指點,還得看個人的造化了。也因此,那些從財神居出來的,瞼色或悲或喜,各不相同。

  此時,東方玨就穿著便服混在人群中,等待活財神的召見。他身邊既有他的手下,也有他的百姓,更有許多不遠千里而來的異鄉人,可每一顆心都是忐忑的,即使熟識之人也沒有交談的心思。

  「一0七號。」小廝出現在門外。

  一0七?一0七……

  每個人都在翻找自己的紙條,其中不乏目不識丁者,把一張紙頭翻過來搗過去好幾遍還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一0七,誰是一0七?」小廝不耐煩了。

  「我、我,是我!」一個敦實的莊稼漢終於認出手裡的幾個數字,開心的大叫起來。

  「過來。」

  「是、是、是!」莊稼漢一疊聲應道,歡天喜地的衝了過去,差點沒把那小廝撞倒在地上。

  「小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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