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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海藍

  甭說讓外人看,他跟老大一塊長了十八年,也從沒見老大何時有失態過。

  「二少,我只是好心告訴你大公子的近況罷了,你不信便不信,何苦編排大公子!」朝陽皺眉,對二少如此笑話他的主子甚是不樂。

  「沒、沒,我怎會說大哥的壞話?」晃晃長手以示清白,聶箸文急急安撫快要氣惱的朝陽,免得朝陽回清玉樓講他幾句壞話,惹大哥生氣,「我只是一時接受不了,難以置信罷了。」

  「我也不敢置信啊。」撇撇唇,朝陽聳聳肩,就因為他心疼大公子整日鬱悶,恐他生病,所以才前來找二少商議一番呀!「自從幾日前大公子從浙江返回後,也不知怎麼了,這幾日性子說變就變,一會兒笑,一會兒惱,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又暴躁如雷,我又沒惹他呀,卻對我怒目相向,冷淡得很。」他哪裡得罪了大公子,卻又不自知?

  「所以你才跑來告訴我,說大哥喜歡上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環?!」嘻嘻一笑,聶箸文還是不信。

  「因為我前思後想,將大公子這一年來所碰到過、經歷過的所有人和事過濾了一個來回,只找出這麼一個或許同大公子有關的大人物呀!」他想得幾要扯掉滿頭的黑髮,除了那位愛迷路的阿濤姑娘,從沒見大公子對其他人物關注過,甚至還嘲弄哩!大公子那麼儒雅,對待任何人從來沒失過禮儀。

  「喔——」聶箸文單手扶住下頜,漂亮的黑眸閃出饒有興趣的玩味光芒,「那這麼著吧!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咱們去偷偷瞧瞧這位惹得大哥失常的小丫環,看她是何方神聖,如何?」一向要求完美的大哥會喜歡人了?那他喜歡的人定有不凡之處,否則,怎能人大哥的佛眼?

  「好啊,爺,」一旁被冷落許久的射月拍拍大哥,「大哥,麻煩您指條路吧!」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在性格不同的主子身邊,親兄弟的性子也差了許多。朝陽穩重一如聶大公子聶修煒,而射月,則有些滑,奸詐如同聶二少聶箸文。

  龍生九子,各有所長嘛!

  ——***  $  ***——

  「啪——」一個不留神,他險險從藏身的樹上掉下去,還算貼身護衛機警,一把扯住嚇掉大牙的主子,只踹斷了腳下的可憐細松枝。

  「她、她——」張大嘴,不可置信地用抖抖的手指向在幾丈遠處圍著小徑繞圈子的一個小丫環,聶箸文幾要嚇昏過去,太、太不可能吧!

  「是啊,她就是阿濤姑娘,當值於石頭閣,今年剛十四歲。」斜倚在另一根較粗的枝上,朝陽閒閒地垂目休息,不想看二少百年難得一見的失態,因為覺得臉面無光。爺如此,二少也如此,嗤,有那麼驚訝嗎?

  「她相貌毫無出眾之處啊!」這對於一向看慣花容月貌、國色天香的聶箸文來講,去細瞄一個平凡到極點,呃,好吧,給大哥一點面子,是一個尚稱清秀的女子,不外是一項折磨。

  天哪,圓臉,杏眸、略大的紅唇,太過普通了吧?隨便從大街抓一個,也是這等模樣嘛!

  「還總會迷路。」朝陽涼涼加上一句。

  「迷路,」他又要嚇掉下巴。

  「是啊,入府當差也快一年了,對這府中路徑還是摸不清,每次自己出門總會繞圈子,非得有人引路才行。」夠癡。

  「那府中為什麼還要留她?」別說依大哥凡事力求完美的個性,既使府中管事,難道會容忍這麼一個有大缺點的僕傭在府?

  「二少,你不要因此就看輕她哦!」朝陽甩甩食指認真指正,阿濤又不是什麼神仙,誰沒幾個小缺點?「她一個人打理石頭閣所有玉器,幹得很負責,很不錯的。」當初,就因為這小姑娘有此才能,大少才格外網開一面,留她在府的。誰知,一來二去,大公子會喜歡上這麼一個小丫頭?

  世事難料喲!

  「我在做夢,對不對?」垂下掛滿挫折的俊臉,聶箸文伸指捏捏貼身護衛的臉頰,可憐地求證,「一點也不痛嘛!」一定是南柯一夢,大哥又不是傻子,豈會發瘋?

  「你當然不會痛!」伸手摔掉臉上的硬爪,射月沒好氣地一哼,「二少,你捏的不是您的臉!而是我射月的!」會痛,痛的也是他這個倒霉護衛!「懶得理你們!」扭開頭,十分不恥二少這副奸滑的德性。

  「我要去『英雄救美』啦!」朝陽撤撇唇,準備跌下藏身的粗大松樹,去助阿濤小姑娘一臂之力,領她繞出迷路的可憐境地,若大公子當真喜歡這愛迷路的小丫頭,他這個貼身護衛也護駕有功嘛!

  縱身剛要一躍,眼角卻掃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步入視線範圍,輕飄飄踱向正繞圈子的小丫環,那是——爺?

  他不可置信地揉揉眼,停下縱身一躍的英姿,與二少等擠在一起,從視線最佳的樹隙一瞬不瞬地盯過去。

  「哦哦,有人快你一步『英雄救美』嘍!」聶箸文嘻嘻低笑。雖說現在心中有萬個不解,極度渴盼跳下去到大哥身前,確認一下大哥是否真的性情大變,但,好戲當前,先看再談其他嘍!

  只見那話題中男主角沉著俊臉湊向前方的話題女主角。

  「真的耶!大公子難道真如朝陽所說,喜歡上了這位小姑娘?」射月拍拍額,饒有興趣地擠在一旁,靜候事態進展。

  「別吵!聽聽大哥說什麼!」聶箸文努力豎起雙耳,想收集一兩句當事人的談話。

  只是,人家才不如他們所願。

  只見那兩個當事人不知講了幾句什麼話,聶府老大修煒大爺火大地將那小丫頭一把拉住,往肩頭輕輕一搭,腳不沾地飛——走——了。

  臨走,一記惡狠狠的瞪視猛掃向樹上三人的藏身所在,警告意味甚是濃重。

  「啊——」走啦?

  「啊!」不由抹抹額上的冷汗,這三九嚴寒,哪來的雨水落在額頭?大公子,不會等一下殺了他朝陽吧?

  「啊?」

  當事人走了,那他們還有什麼好戲可看?

  三個無聊男子,三種各異表情,三聲不同驚歎,卻同一種心思——

  他們穩重、文雅的聶府老大,怕真的陷下去了!

  溫文儒雅的聶府大公子,幾時躁怒過?

  斯文有禮的聶家大少,何時欺壓過弱女?

  而凡事力求完美的聶修煒,怎會著迷於一個小小、小小的丫頭——路癡?

  呵呵——

  搬石頭砸自個兒的大腳丫吧!

  京城聶府的老大、世人矚目的完美貴公子,無暇的、無懈可擊的男子典範,恐怕真的——破功嘍!

  呵呵——

  各有所期、各有所待的賊笑,漫延了聞名天下的京城聶府的每一處……

  這個冬天,或許真的與以往不同哩!

  呵呵——

  ——***  $  ***——

  任被壓制在胸肩上的小小人兒如何死命扭動、動手捶打,任那平日少言內向的小女孩不斷低聲斥責,他,依舊如流星一般,大踏步縱往清玉樓的方向。耳旁呼嘯撲面的寒風,懷間人兒身上的寒意,讓他不悅地低聲哼了哼,騰出緊抱小丫頭的一手,將身後的披風朝前一揮一卷,緊緊籠住那小身軀,不起波漾的心底深埋著從不顯露的柔情。

  罷,罷,罷!

  好吧,他承認,他的心,真的動了。

  一向力求事事完美的他,不留神地栽倒在一個不起眼的、有著許多小缺點的小丫頭手裡。

  他早已記不得他初次見阿濤時的情景。只記得近一年多來,他的眼裡心裡,漸漸有了一個獨特的位置,那個位置、起初很不起眼的位置,裡面盛的是一個小路癡,一個他極度不屑、極度鄙視的連路都記不住的小丫頭。

  她迷路成癡,他極是不滿,初時甚至想逐這小丫頭出府,省得聶府中養這麼一個有缺點的傢伙。

  她少言內向,從不知該對到石頭閣賞玉的主子講些什麼應景話、說些什麼高興的言辭;只是一門心思地默默打理著一閣的玉雕,整日與那些不動不語的死物為伴,付出她源源不斷的生命力。那時,他就想,何時這個沉默的小丫頭會將她的一腔活力獻給玉以外的事物呢?

  他依稀記得,在小丫頭初次學管石頭閣後,他曾幾次怒斥過她,只因她不懂玉器的擺放、不知玉雕的保養之法。仔細想來,他這旁人眼中溫文儒雅的聶府大公子,甚少與人怒目相向的和藹之人,那幾次的斥責真的很鮮有,罵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更是他從未有過的失態之舉。

  可是,就是那幾次稀有的斥罵,讓他第一次有了關注一個不起眼的小女孩的渴望。她不言不語,從不反駁,只是埋頭垂肩,靜靜聽他斥罵。而在他惱火地離開後,便會更加努力地學習整理玉器、悄悄向旁人請教玉雕保養之法。幾次後,他再也沒了斥責這小丫頭的念頭。

  一個努力、上進的小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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