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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海藍

  嗚,還是少惹為妙。

  「還沒醒來?這大夫到底會不會替人醫病?」庸醫庸醫!都說了七八回要醒了,怎麼還沒醒!

  「快、快了吧?」

  「快?什麼快了?你站在這裡幹嗎?不去房裡好好照看著,在這裡偷懶呀?我看你是快被踢出聶府了!」一群只會吃喝的飯桶!

  「是、是——」嗚嗚,是他大公子攔下自己的,怎又成她的不是了?她哭喪著臉,沒有敢再開口辯解的膽子,只急急退了去。

  剩下狂燥的噴火龍繼續轉來轉去,恨不得將這光潔的大理石地板踩出青煙來。

  是他的錯。

  他錯在那日聽入耳的奉承話太多,他錯在那夜灌下太多的辛辣之物,才一時驕傲地飄飄然,才大意地任由他的性子,隨手扔掉了阿濤送他的禮物——那枚看似普通的玉指環。

  他在次日酒醒後,便已憶起了一切。他的眼前,似乎又浮現了當時的情景:阿濤送他東西時的緊張羞澀,阿濤在聽他評鑒玉指環時的挫敗與失落,阿濤目睹他隨手丟掉玉指環的傷心……

  他一一想了起來。

  緊隨而來的,是他遲來的恍然大悟:他以為阿濤送他的禮物是向他表白她的心意——他,確實得到了,因為那被他隨手一拋的玉指環,便是那顆阿濤的女兒心,平生雕琢成功的第一樣玉品,送他,意味著什麼呢?況且,那是一枚指環哪!

  一枚男女私下定情所用的指環。

  是他傻,才一時看不清那小小玉指環的含義,才一時衝動地扔了它。

  那時,他猛嚇出了一身冷汗,想也不想地便衝往阿濤的房間,他要去向阿濤道歉,以他十二萬分的懊悔及愛意。

  可,他依舊遲了一步。

  一夜在冷風中受襲,加上傷心失落,阿濤,病倒了。

  數次的昏昏醒醒,緊閉的唇,只吐了一句話:她不要見他。

  任他在門外如何拚命解釋,如何低聲哀求,任他衣不解帶、片刻不歇地在門外守了三日三夜,任他道出千句萬句對不起,阿濤硬是不肯讓他踏入房門哪怕一步,她,不要見他!

  他不敢硬闖進那扇門,既便在阿濤昏睡之時,也不敢從門縫偷偷瞅上一眼,哪怕阿濤不會察覺。

  錯,在他。在阿濤沒原諒他之前,他不要再傷阿濤已受傷的心。

  他一切依她,只侍立在房門口,半步不離。

  可,就那麼薄薄一扇門,硬生生阻在門外的他,已被想見阿濤一面的渴望逼至發狂的臨界點。

  阿濤現在怎樣了?是不是依舊在沉睡中傷心地流淚?心中是不是還在惱他,怨他?三日不曾進食過一口水米,身子能撐得住嗎?

  儘管不斷有人轉告他有關阿濤的所有消息,他卻一字也沒聽人心中,他不親眼看上一看,心,豈會安下來?

  阿濤卻不要見他。

  直到此時,他才明白知道:阿濤在他心裡,到底佔了多大的位置。

  他的心,再也盛不下其他,一個小小的阿濤,已是他今生今世惟一的掛念。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兮。

  他渴望見阿濤一面哪,渴念的心揪成一團,渴念得幾要發狂。

  但他不敢。哪怕是偷掃上一眼,哪怕是匆匆的一瞥。

  一切,他的錯。

  因是他種的,再苦的果,也由他不猶豫地嚥下去。

  自己的錯,自己償。

  他償還的方式,便是任由思念的烈火次次、回回、時時咀嚙他的心,直到,阿濤原諒的那一刻。

  他急躁地轉來轉去,眸中思念的渴切,恨不得將那薄薄的一扇門劈出一道縫隙來。

  「爺——」

  「找到沒有?」他猛回身,急迫地迎上貼身護衛的雙眼。

  朝陽緩緩搖了搖頭,心情一樣的沉重。

  他已帶人將清玉樓內外細細搜翻了三天,只差挖地三尺,可大公子所說的玉指環,依舊不見蹤跡。

  「怎會呢?那夜,我明明將它丟出清玉樓的呀!就算、就算不幸摔碎了,也該有殘塊可尋吶。怎會尋不到?」

  「會不會是爺記錯了?」他也已詢問過聶府所有人,卻沒有一人稱看見或拾到過一枚玉指環。

  「不會!我怎會記錯!」若真是記錯了,或那一幕只是他的夢中所為,該多好!

  就算阿濤不向他表明心意,就算兩人就那麼依舊情意不明地過下去,他也心甘情願啊。

  若,那隨手的一丟,只是夢,該多好!

  「你再去細細尋一遍,這次範圍再大一點,或許我氣力大,彈得入了土或遠了一些。」不管花多大的代價,那枚玉指環,他一定要尋回來!因為,那是阿濤的女兒心哪,是他盼了許久許久的回應啊。

  「是,爺。」範圍再擴大一點,只怕要挖到漾波湖的湖畔了!低歎一聲,朝陽依然領令而去,臨走,瞅一眼瘦了一圈的主子,微歎著再勸:「爺,好歹您也坐下休息一刻,哪怕喝上一口涼水。」再這樣不眠不休地傻站下去,鐵打的身子,又能熬上幾日?

  「我沒事。你去吧!記得再仔細一些。」聶修煒苦笑著搖首,在阿濤沒醒來之前,他惟一能替她做的,便是陪她受苦,替她懲罰他自己。

  無息無聲,長長的一個白晝又這樣過去了。

  冷清夜,再也沒有那清脆的雕玉聲輕輕響起;再也沒了那一個小小的人兒,微惱地陪在他桌前,無聊地絞著手指,斜首瞧他熬夜審賬;再也尋不到那個在燭光下細細賞玉、興奮雀躍的小小身影。

  阿濤,你何時才會醒來?

  阿濤,要怎樣你才會原諒我?

  阿濤,我要怎樣做,你才會重新見我?

  阿濤——我想你。

  悠悠的歎息,次次縈繞在清玉樓的上方。

  醒來吧。阿濤。

  「爺、爺!」春枝興奮地從緊閉門板的房裡推門奔出來。

  「小聲一些!」聶修煒低斥,「不要擾到了阿濤!」夜深入靜,此時,稍稍大一些的聲音便覺刺耳。

  「阿濤、阿濤醒了!」四天,四天!終於醒了!

  「醒?醒了?!」他一把揪住春枝的肩,不敢置信。

  「對!對!這次真醒過來了!還嚷著肚餓呢,」

  「真的?真的?」上蒼,聽到他的祈求了嗎?

  「真的!」春枝重重地點頭。

  「快、快去給她盛飯啊!樓下不是一直備著人參粥嗎?去拿、去拿給她!」天哪,醒了,醒了!

  「是——」她急急地跑下樓去。

  接下來要怎樣做?現在他更不能闖進門去,一切等阿濤好起來再談!

  聶修煒一掃幾日來的狂躁,漾起久違的笑臉,興奮地從樓這一頭奔到那一端,恨不能放聲長嘯幾聲,以洩四日來積得滿滿的憂惱。

  「大公子?」四日來一直盯在阿濤床前的老大夫也終於鬆了一口氣,首次踏出房門。

  「啊——徐大夫,多謝!修煒多謝了!」他深深地一揖到地,無限感激盡付於一禮。

  「不敢當、不敢當。」回手為禮,老大夫面對這誠摯的感激,甚覺羞愧。

  「不,聶家一定要重謝您老人家。您這幾日辛苦了。」揖了又揖,聶修煒感激得不知怎樣才好。

  「大公子也情深意重啊。這幾日老夫都看在眼裡了,天下恐再沒有比大公子更癡情的人啦!」大夫故意回身提高音量,「這四日三夜來,你不眠不休地站在門外,飯也不吃一口,水也不喝一杯,任是鐵打的身子也怕熬不住,聽老夫一言,大公子還是休息一刻為好,哪怕坐下待上一會兒也好受些。」

  「多謝老人家關心。」他更為感激地點頭一笑。

  「好了,阿濤姑娘沒事啦,只要多休息上幾日,便又能又蹦又跳嘍!倒是大公子你,要多加注重身子才是。」大夫壓低嗓音用指比一比房內,「心病還要心藥醫。」滿含深意地又高聲一笑,「老夫告辭啦!」

  「我送老人家下樓。」

  「不用、不用。我這把老骨頭還算硬實,這幾步樓梯還是能走的。瞧你——」大夫用力朝房內一喊,「站都站不穩啦,還是省一點力氣繼續站你的樁吧!」

  大夫揮揮手,自顧自下樓而去。

  輕吁了一口氣,聶修煒緊繃的心弦總算能稍稍緩和了一些。

  只要阿濤沒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第七章

  已記不起這是第幾次了。

  在萬籟寂靜的深夜裡,在阿濤深陷睡夢之時,他偷偷潛進阿濤的臥房裡,隔著低垂的床幃,蹲坐在床前,悄悄低語。

  「今日聽他們講,你去石頭閣的路上又迷路啦!還繞著石頭閣轉了兩圈才尋到院門,真的嗎?唉,要是有我陪你,該多好!至少你不用老走錯路。」

  盤腿對著床幃支頜而坐,聶修煒寵溺地無聲一笑。

  「你這個固執的小丫頭!都一個多月啦,為什麼還不想見我?難道我就這麼不堪入目?」搖頭無奈地輕輕一歎,硬唇閉閉合合,聲音細不可聞,「每日早上我出了清玉樓,你才肯跨出房門;到了夜裡,我回來了你早巳回房熄燈安歇了。到底何時,你才肯見我一見呢?」

  她還不肯原諒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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