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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芭芭拉·卡德蘭

  她起先就想好從馬廄繞回去,不必再經過前門,而且她知道叔叔雇來的馬伕不會對她有好奇心。她從馬廄旁的石子路上走回去時,聽見馬的移動聲,馬伕刷洗馬匹時的口哨聲。她走到四十七號馬廄門口,就看到一條和廚房相通的小路。

  正如她所料,房裡空無一人,她偷偷溜上樓,跑回自己房間。

  她合衣上床,把臉藏在枕頭底下,無助地哭泣著,哀痛的眼淚彷彿出自她心靈深處。

  「羅德瑞爵士要你更衣之後去見他。」

  女僕陶吉絲瑞走潘朵娜的早餐盤子時,這麼告訴她。陶吉絲很有經驗,所以薪水也比較高,她對髮型、衣著的看法簡直是天才。

  「我想,我還是起床好了。」

  「今天上午沒有約會,」陶吉絲說,「你只要穿一件普通衣服就行了。」

  潘朵娜正在想叔叔為什麼要見她,所以沒聽她說什麼。

  她想,也許是為了昨晚的事吧!他很難在威廉夫人面前說她什麼,因為那樣很容易露出馬腳來。通常他會找個借口,譬如要請她在文件上簽個字什麼的,把她拉到一旁。

  但是,這麼一大早就把她喚去,是有點不尋常。

  「也許,他真的生氣了。」

  潘朵娜對自己說,一顆心頓時往下沉,她脆弱得掉下淚來。過了一會兒,她又用冷水又用溫水,好好的洗了一把臉,希望叔叔不會發現她剛才哭過。

  陶古絲為她梳好頭髮,她便下樓去。不出所料,叔叔正在圖書室裡等她。

  他穿了一套新衣服,看來格外英俊,乍見之下,潘朵娜知道他不但沒生氣,而且相當愉快。

  「早安!潘朵娜,」他說,「昨晚還玩得愉快吧!」

  「很愉快,羅德瑞叔叔,那是個非常精彩的舞會。」

  「我想你是因為無知,才會和考赫特郡主一塊到花園去。你也知道,就像我跟你說過的,你不該和任何一個男人獨處的。」

  「很抱歉,羅德瑞叔叔,因為裡面太熱了,我又有點頭暈。」

  「我知道了,」叔叔說,「以後不能再這樣了。」

  「好的,叔叔。」

  「現在我跟你說,你只要把考赫特當作抓在手裡的一張牌就行了。有一條更大的魚等著我們去釣呢!」他笑了起來,「聽起來好像很含糊,其實我已經說清楚了。」

  「我……不……不大懂呢!」

  「那麼,就讓我實說了吧!我想,譚普爾伯爵對你很有興趣。」

  潘朵娜茫然的看著他,根本記不起昨晚見過什麼人,自然也不記得譚普爾伯爵是何許人。

  除了查斯特公爵之外,其他的臉孔都是一片模糊,又怎能記得任何人說過的任何話呢!

  「到這來,潘朵娜,不要呆呆的樣子。」羅德瑞爵士說,「我不否認譚普爾伯爵是老了點,但他在各方面都是舉足輕重的,只要你把他套牢了,我相信我們都會有得撈的。」

  「我怕……我記不起……這位紳士了。」

  「就是你剛從花園回來時,我給你介紹的那一位。他就跟威廉夫人站在一塊兒,當時我還扯了你一下,潘朵娜,我時常忍不住認為你有點心不在焉呢!」羅德瑞爵士顯然被激怒了。

  「對不起,羅德瑞叔叔。」

  「我想,我是該原諒你,畢竟你當時不太舒服。但是,坦白說,這不是生病的時候喲!」

  「是的,我……非常抱歉。」

  「沒關係啦,今晚我們要和伯爵一塊吃飯。」羅德瑞爵士顯然很得意,「他的僕人今天一早就把貼子送來了,由此可見他相當精明。」

  「只要你滿意就好了,羅德瑞叔叔。」

  「滿意?我簡直是得意。這剛好符合我的計劃。每件事情都完美極了。就跟我說的一樣,我會做得恰如其分,讓你得到你應得的東西。絕對錯不了,感謝老天!我可做對了。」

  羅德瑞叔叔走到桌邊,由抽屜中拿出一個小記事簿。

  「看看!潘朵娜!我把這件事當成戰爭一樣周詳計劃過了!」他說,「我在這本子上記下我打算介紹給你的人名。」

  他微笑地看著手上的本子,一邊說:「這裡面只有一個漏網之魚--考赫特,他已經拜在你石榴裙下了。今晚你就會遇見譚普爾伯爵了,另外三個都是懷特俱樂部的會員,他們也希望和你見面。」

  他把本子放回抽屜,又說道:「你真幸運有我這麼聰明的叔叔。」

  「是的,羅德瑞叔叔,非常感激您。」

  潘朵娜同意的說。雖然她盡力想用熱誠、友善的語調回答他,卻感到非常吃力。

  「你看起來有點累了,」羅德瑞叔叔高聲的說,「眼圈黑黑的,今天下午最好休息一下。」

  「您忘了?羅德瑞叔叔,威廉夫人打算帶我去聖詹姆士宮呢!」

  「老天!我真的忘了。」羅德瑞爵士尖叫起來。「你可別錯過時間喲!這提醒我明早要去進謁。他們說陛下康復了,可以親自召見了。」

  他走到壁爐前,說:「進聖詹姆士宮是最隆重不過的事了。陛下住在溫莎堡時一切沒事,只要一到倫敦,麻煩就多了。」他停了一會兒又說:「宮廷的衣式都非常規格化,陛下和王后在這種場合都拘泥得不得了。不消說,整個儀式都冗長煩悶透了!」

  「我想也許會從中得到不少樂趣呢!羅德瑞叔叔,」

  「當然!當然!」他贊同說,「可是就我來說,不管陛下如何責怪威爾斯王子,我寧可和他在一塊塊!」

  潘朵娜實在很好奇,查斯特公爵到底屬於那一邊?她來到倫敦之後不久,就發現這兒只要涉及娛樂性的社交活動,都以威爾斯王子的保守黨總部為中心。至於地位較特殊,政治意味較濃的貴族則常和陛下來往。但無論如何,大家一致認為在聖詹姆士宮舉行宴會,就同在白金漢宮舉行的一樣,冗長乏味,沉悶無比。

  也許公爵不屬於任何一邊,當她一想到他的地位何等重要,偏偏又不幸地愛上無足輕重的她,真感到滿心酸痛。

  只有叔叔走開,她一個人獨處時,才能撇下萬事,專心一意的想著「他愛我,我也愛他」這回事。

  這是件優喜參半的事,時而讓她興奮狂熱,時而使她陷入黑暗無盡的深淵。尤其是彼此都知道不能永遠在一起時,更是痛苦。

  她想,如果她退出社交圈,成了他的情婦,也許兩人都會快樂些,但是,她知道這是不對的,媽媽決不會贊成她這麼做的。難道這一切就像公爵說的,他們的愛是錯誤的嗎?

  潘朵娜可以確信這是愛,真誠不渝的愛。這分愛來自天國,與上帝同高,緊緊地把他們結合在一起,而不是一種偶然的激情。

  那是一種神聖的力量,促使他們產生完美聖潔的情愫。「我愛他!」她想著,「我必須為他著想,就算永遠見不到他,我也不能破壞他的幸福。」

  這是錐心刺骨的痛苦,但她必須堅強的負擔起兩個人的擔子。就算他們分手了,就算他們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她也必須承受下來。

  下午時分,潘朵娜和威廉夫人臉上敷了金粉,身上穿著官廷式的蓬蓬裙,便坐上馬車往聖詹姆士宮駛去。

  潘朵娜認為穿這種衣服是一太浪費,花了那麼多錢卻只穿一次就派不上用場了。但她畢竟還是到聖詹姆士宮向陛下致敬了。這也是叔叔計劃中的一部分,這樣她就可以正式出入宮廷了。她知道以前之所以會收到那麼多帖子,還不是因為參加這場盛會後,她就會被宮廷接納的緣故。

  「這兒和我多年前見到的情景大不相同了。」威廉夫人追憶。

  「你最後一次參加這種聚會是什麼時候?」潘朵娜問。

  「我結婚的時候。」

  「你的婚姻還愉快嗎?」

  威廉夫人遲疑了一會兒,才說道:「我的婚姻是我父親一手安排的。威廉比我大得多。」

  由她的語氣,潘朵娜明白為何昨天她對叔叔安排會見譚普爾伯爵的事那麼反感了。

  「跟一個年齡差很多的男人結婚,是不是比跟年輕人結婚難得多?」潘朵娜問。

  威廉夫人遲疑了一會兒,說道:「歲數大一點的男人,尤其又沒結過婚的,通常生活比較正常、規律,告訴你一句格言,『與其做年輕人的俘虜。不如當老年人的寵兒,』」

  潘朵娜想說,她寧願做自己愛人的俘虜,但她沒說出來,過了一會兒,威廉夫人又說:「親愛的,你叔叔實在太為你操心了,急著幫你找婆家,幫你安頓下來,我勸他不必那麼急,但你也知道,他對這事有多焦急!」

  「的確沒錯!」潘朵娜回答。

  「其實,你的條件那麼好,應該有充分時間去找一個你愛的人。」

  潘朵娜默默不語,威廉夫人又說:「如果你看上什麼人,即使你叔叔不贊成,你也可以告訴我,我會盡力幫忙的。我希望你能快樂過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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