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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梵冥冥

  由於舊式公寓多半沒有地下停車場,所以馬路兩旁停了一排滿滿的車的景像在現今而言屬正常。司徒赤魑依照丁梵妮的指示找到了那個「可能」有停車位的地方,在原地繞了幾圈,好不容易等到一輛要出去的車子,停泊完畢,他快速趕來要與她會合,只是他萬萬想不到呈現在眼前的,竟是一幅不堪入目的畫面--

  她究竟把他當是什麼?

  公然與舊情人在街上相擁,她有沒有把他放在眼裡?她還記不記得她自己的身份?

  凝著一股怒氣,司徒赤魑不動聲色地移近他們,表情森冷,出口的語調也冷冽得凍人--

  「梵妮,你能解釋這是怎麼一回事嗎?」

  終於盼到了!

  丁梵妮利用陳子能分心的剎那擺脫了他的箍制,原是一鼓作氣要衝進司徒赤魑的羽翼下,但是他肅寒的表情使她猛地停住--

  「不,赤魑,你誤會了!是他--」

  「你就是司徒赤魑?」陳子能打斷她的話,兩個男人的目光在此時交匯,是評估、也是挑戰。「在報章雜誌偶爾會聽聞你的豐功偉業,但一看本人,也不過爾爾。長江後浪推前浪,待我到了你這歲數,成就只怕有過而無不及。」

  司徒赤魑不由得失笑。

  「是嗎,在我看來,你只是一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血氣方剛的小伙子,成不成得了氣候還是個未知數。不過以我閱人無數的經驗來講,自以為是,不懂何謂虛懷若谷的人,往往會一敗塗地,而那個人剛好又沒半點道德觀念,那就更無可救藥了。」

  「你--」陳子能被損得火冒三丈。

  「梵妮,如果你早告訴我是要來會舊情人,我會避開,場面也不至於如此尷尬,說到底,是你太不會做人。」司徒赤魑和善得欺人。

  「不,你真的誤會了,我跟他只是同學,我--」

  「難怪你說害怕,原來回沒人在的娘家是個幌子,真正目的是見他吧?」

  「不是,不是!求求你聽我解釋好不好?」丁梵妮急急辯道。

  「人嘴兩張皮。假如你是我,你會相信自己的眼睛還是我說的話,立場不同、感受不同,事實勝於雄辯,你要我在這種情況下聽你解釋,是否太強人所難了?我不是木頭呀!」司徒赤魑眼眸深處有股他人難以察覺的悲哀。

  「可是我真的--」

  「算了,這裡留給你們,我只要求你記住身份、記得回家。」

  他始終不給她機會讓她把話說完,揮揮手,他往停車的方向走了。

  「老公!」

  丁梵妮情急之下衝口喊出了這兩個字,欲往前奔去卻又教陳子能給擄住。

  而司徒赤魑由於太過於沮喪了,以致沒發現那聲代表認同與接納的親暱稱呼首次由他的小妻子口中給喚了出來……

  「老公,你不可以這麼丟下我,老公--」丁梵妮不死心地頻頻召喚,卻不見奏效,忿而轉頭怒視陳子能--「你到底想怎樣嘛?」

  「我要求不多!只要你離婚,回學校來,像以前一樣生活。」

  「你瘋啦!這怎麼可能,你別癡人做夢,不可能的!」丁梵妮拚命搖頭。

  陳子能冷不防地捧住她的小腦袋,目光炯炯地盯視著她。

  「你身子給過他了?」

  丁梵妮倒抽口氣,無法理解他為何淨問這種問題。不知從何而來一股蠻勁使她推開了他,邊打哆嗦邊嚷道:「你莫名其妙!」

  接著,她逃命似的奔出巷子,攔下一輛正巧經過的計程車,迫不及待地跳上車,在千鈞一髮之際逃離了緊追在後的陳子能。

  *  * ☆ *  * ☆ *  *

  「咦,怎麼只有你回來?梵妮呢?」

  見司徒赤魑單獨歸來,在客廳泡茶、討論時事的司徒黃魅、司徒黑魘、司徒白魏提出相同的疑問。

  「她晚點回來。」司徒赤魑避重就輕地敷衍道。

  「你見到了其衡了?」司徒黑魘問,敏銳的觀察力隱約察覺出了什麼。

  「沒有。」司徒赤魑沉著臉,擺明不願多談。

  「你們又怎麼了嗎?」司徒白魏不知死活地插上一句。

  「多事!」

  丟下責備,司徒赤魑不再予以理會,逕自上樓。

  這無妄之災司徒白魏覺得受得無辜,扁扁嘴,他淒楚地望向司徒黃魅與司徒黑魘。

  「我說錯什麼了嗎?」

  司徒黑魘面色凝重道:「看來,暴風圈還未過境哪,眨眼工夫,風勁似乎又轉強了。」

  司徒黃魅明白他言指為何,認同地輕歎……

  第八章

  回到房間,司徒赤魑為自己倒了杯酒,狂飲一口,熱辣的汁液竄流過喉嚨,灼燙了五臟六腑,胸口那把無名火依稀也跟著更炙烈的燒起來。

  一拳捶向壁面,他將額頭靠在手背,轉念間,他迷惘了--

  究竟……他在氣什麼?怒什麼?悲什麼?歎什麼?

  她和那男孩相擁的畫面又浮現腦侮--

  這種像被背叛、心揪得發疼的感覺叫什麼?

  嫉妒嗎?

  呵,活了這把歲數,不應該有那種青澀的情緒吧?那對他而言太陌生,而,他向來討厭任何難以掌握的東西,情緒脫軌,這還是頭一遭!

  何時起,她已能這般輕易地牽動他心緒了呢?

  他的小妻子、一個丫頭片子,從哪來的魔力?竟能在他仿如死水般平靜沉寂的心湖激起一波漣漪--

  她真的是有惑人心魂的魔法吧?否則,芸芸眾女子中,為何單單就她能影響他?

  或者,是因為他是個太有責任感的男人,根深蒂固地以為他的心一輩子只能裝一個女人,而那女人當然一定得是他的妻子才行。丁梵妮雀屏中選,她坐進了這個位子,所以,他下意識地認定她並且不知不覺愛上她--在那個婚禮中。

  是這樣嗎?是嗎?

  然,為她茫然無措是他怎麼也始料未及的。

  當初,他想要的只是一個妻子,並非伴侶,他向來曉得他要什麼、追求的是什麼,而「女人」從來就不在他名單上。他太忙了,忙到沒有法子把自己的一部分再分去討好、安撫女人。在他印象中,他認為那是浪費時間、吃力不討好。因此,當他向丁其衡提出交易時,真的純粹只是要一名「妻子」罷了。後來發生的點滴,是他沒想過也沒有預料到的。

  三十五歲……不年輕了,此刻才覺悟自己原來也是個需要溫柔的男人,太晚了嗎?

  那位與梵妮年齡相仿的男孩,兩人看起來多麼登對呀,是他破壞了他們嗎?他是他們愛情的劊子手嗎?

  君子不奪人所愛,這一刻,他有些懊悔當初沒聽黑魘的勸,使自己的行為好似變得很低級……

  放手吧!但願不會太遲。

  一隻手耙過髮際,坐上床沿,司徒赤魑感到自己的心情正一點一滴在平復當中,待丁梵妮歸來,他大概能夠平靜地面對她了。

  霍地,房門被打開,她回來了!

  丁梵妮出現的時刻與他意料的實在有所差距,因而他怔了一瞬--

  她一進門,瞧見他就坐在床上,似鬆了口氣,繼而不假思索地投奔進他懷中,緊緊摟住他的脖子,不在乎撞掉了酒杯,她如泣如述地急道:「你聽我說,你真的誤會了!」

  「怎麼了?你在哭嗎?」司徒赤魑的頸項有片濕熱的感覺。

  「他是我同學,如此而已,真的。」丁梵妮一股腦兒地解釋,臉愈埋愈深。

  「好、好,是同學就是同學,別這樣,我沒責怪你不是嗎,乖,我最怕女孩子哭了,你這樣會害我手足無措哪。」司徒赤魑笨拙地輕拍她的背安撫道。

  「他莫名其妙地向我告白,又莫名其妙地強摟住我,他力氣好大,我掙脫不了,只能在心中期盼你快點來。可是,你來了卻又誤會地走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丁梵妮哽咽地說,語氣中滿是無辜。

  是嗎?是這麼一回事嗎?他真的誤解她了?

  司徒赤魑扶住她雙肩,拉開兩人間的距離使彼此能平視,柔和地說:「我相信你。」

  這點由她馬上追著回來說明的行徑就可知曉,相處了這些日子,他明白她不是個會耍心機、說謊的女孩。

  「你真的相信?」丁梵妮忽而止住了淚。瞧他點點頭,她破涕為笑,鬆了口氣道:「太好了。」

  司徒赤魑揉了把她的發,唇邊漾了抹笑。

  「結果,你爸爸又沒見成。」

  「沒關係!機會總有的。」

  丁梵妮一面說一面拭淚,顯得有些靦腆。方纔這麼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鐵定醜死了,不知他有無在心底取笑她。

  「為什麼突然在乎起我的想法來了?」司徒赤魑斟酌著開口,對她的答案有絲莫名的期待。

  「因為你是我老公不是嗎?你總提醒我要記住自己的身份,而我的身份就是你的妻子。夫妻得生活一輩子的,不管當初為什麼而結婚,重要的是未來的日子。我不想我們之間老是爭吵、誤會、猜忌、不安那些的,先前你不也才說過我們要和平共處,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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