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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陳希桐

  前情提要

  在「海鮮族的浪漫物語」尾聲中,雙魚座的單若彤和巨蟹座的湯穆哲在跳海跳不死、殉情殉不成的老天垂憐之下,好佳在地給他又從剃刀邊緣救了回來,使得這一對「生猛海鮮」在一封密函及時地公佈真相下,獲得全鎮的諒解而走進璀璨甜蜜的婚姻之中。

  在兩人踏入海關,準備去度他們的蜜月假期時,在機場珠淚暗彈,自歎孤家寡人的陶霜靈,揮手望著小阿姨賢伉儷離去,不禁悲從中來,垂頭喪氣拖拖拉拉地邁開步子走著。

  就這樣一路無神地走到機場大廳,果不其然,盲路走多了也會撞到人,這一撞,還直接拿鼻樑去撞對方裝樂器的黑箱子。一股強力的碰撞下,樂器箱的暗扣被撞了開來,裡頭一支薩克斯風怦然落地。

  「我的媽咪呀!鼻樑穩扁了!」她痛得蹲在地上揉著鼻骨,心裡卻想著待會兒如何破口大罵這可惡的驢蛋。

  「小姐,你還好吧!」想必是那口樂器箱的主人在道歉。

  「好?好個頭……」她本想來個河東獅吼,但當她正眼掃到那直盯著她看的男子時,一口氣還喘不過來,手指頭抖顫顫地直指著他說。「你……你是……楚雙穎!」

  第一章

  「楚雙穎!」

  「小姐,你知道我的名字?」站在她面前的高大男子一臉茫然道。

  「我小陶子啊!你不認得我了!」霜靈將眼睛盡量張得跟小時候一樣大。

  「小陶子?」男子摩掌著弧型的下巴。「小姐,我叫楚雙穎沒錯,但……我真的不認識你。」

  有點沮喪加上有點怨忿,渾小子!這傢伙是否要學陳世美,衣錦還鄉之後便忘了糟糠之妻!

  「我是你的青梅……」她想了想,這名詞還是別濫用的好,免得徒惹笑話。「你再看清楚點!」這次她不得不露出小時候那無邪的笑容,加深他的印象。

  楚雙穎也很認真地上下打量,好奇怪的一位女孩子,剛下飛機就遇到這種「半路認親戚」的陌生人,還笑得……有點智障,他開始懷疑是不是碰到一些血管岔到神經的瘋婦。

  「嘻嘻嘻……」她還故意擠出因臉胖而逐漸消失的酒窩。

  天啊!她是不是快發作了!

  「嘻嘻嘻……嘻嘻……」她的嘴笑得快酸了,他到底想起來了沒有。

  「雙穎,你計程車叫了沒?」從一旁的化妝間走出一名娟秀雅致的女子。

  「哦!叫好了!」他的思緒被她一叫,立刻中斷。「上薰,這女的有神經病!」他湊近她耳邊道。

  「嘻嘻嘻……嘻嘻……」她的臉快麻痺了,該死的,他的腦袋全裝漿糊了嗎?

  「台灣的生存環境壓力大,這種可能屬於『經濟崩潰型』的,唉!年紀輕輕就染上這種官能喪失症,可憐喔!」上薰搖搖頭,嘖嘖地感慨著。

  「那現在你看怎麼辦?」雙穎為顧及風度,不好在大眾廣庭之下和女人拉拉扯扯。

  「怎麼辦?塞個一百塊給她,走人啦!要不然連我們的正事都耽擱了!」她一臉的不耐煩,粉嫩的倩容上漾出不悅的神情。

  「嘻嘻……」

  「好了,你別笑了,小陶子乖,哥哥給你一百塊買糖,早點回家睡覺,知道嗎?」雙穎像哄小孩般拍拍她的頭,順手塞一百元到她手裡。

  這是什麼意思?她的臉上寫「給我錢」三個字嗎?還是「請同情弱智人士」?王八蛋,當著亞洲一流的國際機場出她洋相,孰可忍,孰不可忍。

  她將一百塊揉成一撮小紙球,憤憤地擲向大理石地板。「行了行了,算我倒霉,認錯人了!」無尾熊背包一掮,她認了,也許是身旁有漂亮的馬子,索性來個死不承認吧!

  她鼓著氣脹脹的腮幫子走到計程車等候處,兩手無意識地在身上摸了一圈……

  糟了!沒帶錢?

  忘了向小阿姨要回台北的車錢,這什麼世界啊!難不成還要再被羞辱一次。

  這時,雙穎和上薰已由司機將行李放進後車廂,準備開門上車時,霜靈態度極為謙卑有禮地道:「能不能行個方便,反正你們也是要回台北,車上座位空著也是空著……」言下之義,便是要搭順風車嘍!

  「小姐,你是認為我們好講話就想佔盡便宜嗎?要每個人都學你這般無賴,那倒霉的不就是一些善良的老百姓?」上薰頤指氣使,卓傲的千金嬌氣讓霜靈羞得頭也不敢抬。

  雙穎認為上薰太小題大作了,不過就是一趟車程,何苦把人糟蹋成這樣?

  「也許她真的沒帶錢,給人方便也不為過。」他開了車門,不顧上薰在一旁的跺腳瞪眼,露出善意的笑容。「上車吧!」

  「我可不想跟她坐在一起,你坐中間,我可受不了她身上的那股廉價的香水味!」上薰斜睨著雙穎,看得出他是鬼迷心竅了!

  ***

  「你在吹薩克斯風的?那難不難學呀?」車子一上了高速公路,霜靈早掃了之前的尷尬,先開了話匣子。

  雙穎夾在兩名女人中間,腿長手長的他著實有些難受。「還……還好,肺活量要夠。」

  「你從小就住在國外嗎?」霜靈旁敲側擊,她明白正面質詢可能問不出她要的答案。

  雙穎笑了笑。「應該是吧!從我有記憶開始,就一直住在維也納!」

  「喔……」她像個老學究般地摩挲著下巴。「那你台灣有別的親人嗎?」

  「應該沒有,沒聽我母親說過。」他也很認真地回應她的。

  「那……」第三個問題才剛銜在嘴邊,上薰再也忍不住了,犀利的詞彙傾巢而出。

  「你問完了沒?需不需要我幫你們倆安排個午後的咖啡約會,好讓你問個過癮?」

  「上薰——」他緊緊地覆住她的手,試著幫她降溫。

  「小姐,台灣人不會都像你這麼莫名其妙吧!巴著陌生人跟老朋友似的,我們已經好心讓你搭免費的車子了,請你安靜坐好;下了車各走各的,我覺得沒必要問這麼詳細吧!」上薰像個怕芭比娃娃被搶的小女生,不希望有人分享她的雙穎。

  霜靈自知理虧,可這社會不是應該要多與人親近交流才能增進祥和的氣氛嗎?她不解上薰這種疏離感,或許是外國回來的人,一下子不能接受她的鄉土味吧!

  她不是那種不識趣的人,碰到這種醋勁大的女人,越多話越吃虧,她只好抬頭看著天空朵朵如棉的白雲,雙手無意識地搓揉一條絲絹,期盼這段淡薄的情緣早些結束。

  雙穎知道右邊坐著驕傲的上薰,自然不好再多與霜靈閒聊,然而,視線隨意梭巡下,他看到她那條絲絹上……

  在天願作比翼鳥,

  在地願為連理枝。

  這不是白居易《長恨歌》中的兩句嗎?

  他並非是滿腹詩書的騷人墨客,只不過這首詩的最後兩句竟然是他母親在他生日時曾繡在一條白帕上送他的,這種無意間的巧合,像是冥冥中的安排,實在是教雙穎不想開口問都很難。

  「喂!上薰,看她那條手帕繡得還滿精緻。」他以此來削弱她的疑心病。

  「香奈兒?還是愛瑪仕的?」她的眼光始終呈水平。「什麼時候開始對手帕產生興趣了?我在維也納替你買了整打的名牌手帕,一次也沒看你帶過。」

  他噤住了口,不想自討晦氣。他太清楚上薰的刁蠻脾氣,再違逆她的意思只會換來無謂的爭端。

  車子從松江路交流道飛馳而下,一經匝道出口,上薰忙喚司機靠邊暫停一下,擠出了些勉強的笑靨道:「我們只能送你到這裡了!」

  霜靈知道上薰似乎一刻也容不下她似的,也不多廢話,率性地車門一開,也回以同樣一個澀澀的笑臉。「bye了,祝你們在台灣玩得愉快。」

  她並未很瀟灑地將視線移開,忍不住在雙穎的臉上多停駐了幾秒,那精緻如水晶般的五官,為何泛著深深的憂鬱?她抽絲剝繭般地在這團打了結的思緒中逐一析究,這些年來,他似乎也沒有璀璨的光景,尤其是身邊那一位禁錮他的情鎖,他為何百般牽就她呢?

  上薰搖上車窗,阻絕了兩人目光的交流,加上蒙垢的玻璃窗,更使得兩人看不清對方的面目了。她知道下次要再跟小說情節般地偶遇,似乎是太天馬行空的幻想了,也許上天只允許他們成為淡如水的兩片浮萍,在急湍的溪流中交錯,僅有擦身而過的情緣吧!

  車子逐漸駛離她的視線,沒入洶湧如潮的車海中,雖然隱約可見他的背景,但徒然惹來一心的惆悵罷了。

  ***

  車子一路開往國家音樂廳,在上薰先步出了車門後,雙穎不小心竟觸碰到一件毛茸茸的東西,他定睛一看,原來是霜靈的無尾熊背包忘了拿走,為了怕上薰看了之後又藉題發揮,他立即塞進薩克斯風的樂器匣內,匆匆付了錢才踏出車門。

  他們連袂來台所做的表演,是薩克斯風與鋼琴的合奏演出。每年一到音樂季,國家音樂廳便會發函邀請中外頂尖的個人或團體前來提升文化層次與培養民眾的音樂素養,而今年的重頭戲則是邀約優秀華人音樂家,第一檔最轟動的戲碼,就是以楚雙穎與官上薰兩人打頭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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