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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常霄

  「你怕我著涼是吧?放心,爛泥巴壯得像條牛。師父,你才應該好好管管癩痢頭和金魚眼,他們倆經常赤身裸體在後院的池塘裡打水仗。」爛泥巴比手畫腳地說明他們打水仗的情形。

  「好了,師父跟你介紹個人,他會帶你去一個地方療傷。」大師轉身喚了江蜜衣一聲。

  猶在揣測母親詭計的江蜜衣,聽到大師叫他,才把視線從西窗移回大師身上。

  當爛泥巴的目光接觸到江蜜衣時,瞬間瞠圓了眼睛,「你……你來這裡做什麼?告密啊?!」

  「爛泥巴,你認識江蜜衣施主?」大師問道。

  爛泥巴征愣了一下,連忙否認道:「不認識,我怎麼會認識這麼高大威猛、正氣凜然,盡守「諾言」的「正人君子」呢?對不對,「蒙古大夫」?」她僵直的笑聲中帶著強烈的暗示。

  此時,江蜜衣恍然大悟。哦,原來是他!難怪剛才大師說出爛泥巴這名字時,他隱隱有股熟識感。突地,那夜教人不願臆想的「渾事」竟歷歷在目……

  那名稚氣未脫的男孩薄嫩綿軟的朱唇,確實曾在他的眼前鼻下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奇幻觸感,在那瞬間的促吻下,他不知被埋下什麼纏人心頭的詭譎種子,竟令他久久無法忘懷,甚至難以抹滅那一刻的印象。

  今日再見著實意外,對於那晚兩人之間的約定言猶在耳,所以爛泥巴對他的「誇獎之詞」,江蜜衣當然瞭然於心,只是不明白爛泥巴為何改口稱他為「蒙古大夫」?

  「爛泥巴,不得無禮。」大師喝斥道。這丫頭頑性不改,才初見面,又不認識人家,就胡亂給人取綽號,表現得如此沒教養,只會讓人笑話。

  「我沒有無禮啊!師父,你不是說他是「密醫」嗎?密醫不就是蒙古大夫,所以……」

  爛泥巴還未把話說完,只見大師氣得臉紅脖子粗地怒斥道:「快向江施主道歉!」

  爛泥巴霎時傻眼了。向那傢伙道歉?有沒有搞錯,該是他反過來跟他致歉才對吧!那一晚的帳,他可是還牢牢記在心上呢!

  爛泥巴扭開臉,理都不想理江蜜衣,把老和尚給氣得頸上的血管都快爆開了。

  江蜜衣嘴角微揚,原來這個小怪物把他的名字聽錯了。

  「大師,不礙事的,童言無忌。有勞您快請藍泥出來,在下還得趕路下山。」江蜜衣也不想跟爛泥巴多作計較,他看得出他眼中的敵意。

  爛泥巴聽他這一說,氣得握緊拳頭,連草鞋內的腳趾頭都不安分地想踢他一腳。什麼蒙古大夫嘛,竟敢說他是童言無忌?若不是礙於師父在場,他早就吆喝寺裡的師兄弟聯合起來打得他哭爹喊娘的,哪還容得他在這裡囂張。

  「江施主,爛泥巴就是「藍泥」。」

  大師的一句話,宛若一記青天霹歷打在爛泥巴及江蜜衣身上,兩人幾乎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尤其是爛泥巴。

  「師……父……,你再說……一……遍。」她驚慌失措地連連口吃。

  話不多的江蜜衣並未出言相問。他一直以為藍泥是個剃光頭的小和尚或小尼姑,沒想到竟然是亂髮雜生的「他」,而且他們還發生過一唇之情……。思及此,江蜜衣略顯不安,他的視線情不自禁地落在爛泥巴薄而小的紅唇上。

  「孩子,這件事說來話長,你真正的身份是桃花苑的藍泥香主,只要帶著這塊令牌回去桃花苑,你自然會明瞭。」大師將令牌遞給爛泥巴,感傷地握住她的手,心中百般不捨。

  爛泥巴無意識地看了一眼那個桃紅色的東西,心中一片空白,直到江蜜衣出聲向師父辭行,她才如大夢初醒地望著他和師父。

  「大師,那在下就帶著爛泥巴……」頓了一下,他望著爛泥巴迷惘的眼眸,「告辭了。」

  爛泥巴怔住了,那雙驚嚇不解的眸子望著大師發出求救的訊息。她相信師父不會捨得讓—她走的,不管自己到底叫爛泥巴還是藍泥,她才不希罕當什麼桃花苑的鬼香主,她只想留在少林寺等著師父為她剃度當和尚就心滿意足了。

  江蜜衣刻意放慢腳步走出至善房,他在等著爛泥巴,事情發生得太快了,想必她一下子很難接受。

  爛泥巴望著大師的眼瞳泛著淚光,盈眶的水氣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在等大師說一聲「不」,然後趕走那個無聊至極的蒙古大夫。

  「爛泥巴,你快走吧!」見修大師一把將她推出房外,跌進江蜜衣的懷中,立刻再把房門關緊。

  爛泥巴簡直不敢相信師父真的會趕她走,她難過的將臉埋進眼前寬厚的胸膛痛哭失聲,淚水沾濕了江蜜衣的衣衫。

  隔著房門的見修大師原本以為自己已四大皆空了,俗世之情再也無法撼動他平靜的心靈,直到今日方知錯了,那早已乾涸的淚水竟不知何時爬滿他的老臉。

  等爛泥巴哭啞了聲音,流乾了淚後,抬起臉,一見江蜜衣便拳打腳踢,「都是你這個蒙古大夫,師父才不要我的,都是你害的!」雙拳如雨點般落在江蜜衣身上。

  那點力氣打在他的身上有如蚊咬般,江蜜衣根本不在意,況且她此時情緒不穩是可以理解的,於是他不作反應地任她捶打、由她發洩。

  爛泥巴兩手捶累了,嘴巴也罵酸了,才發現江蜜衣居然連閃都沒閃的任她打,而且兩眼直盯著她看。

  「你打夠了沒?」他突然開口說話,倒嚇了爛泥巴一跳。

  「幹嘛,你要反攻啦?」爛泥巴惱怒地反問。

  「打夠的話就上路了。」說著,江蜜衣彎下身,輕輕鬆鬆地將爛泥巴扛至肩上,像扛布袋似的朝少林寺大門口走去。

  身後,至善房內的見修大師打開房門,看著被江蜜衣扛著走的爛泥巴又開始對身下高壯魁梧的身軀又踢又打,嘴裡還不甘休地頻罵粗話。

  唉!大師歎了口氣,搖搖光禿禿的腦袋,他真的把爛泥巴寵野了。

  第四章

  在爛泥巴威脅著江蜜衣若不放她下來就咬掉他耳朵的情形下,江蜜衣眼看離少林寺已有一段距離,且此地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日頭又已偏西了,放她下來應該無妨才是。

  不料,爛泥巴足跟才一落地,轉身拔腿就跑,不管暮色籠罩、天光不佳,也不管在山林野地萬一迷了路怎麼辦,只是卯足了勁拚命往前跑,妄想這樣就可以逃離江蜜衣的魔掌,一路跑回少林寺。

  直到她跑得兩腿發軟,氣喘吁吁,才精疲力竭地停下來,抱住一棵大槐樹吐舌呼氣。

  「跑累了?」江蜜衣從大槐樹上翩然而下,悠哉地聳立在爛泥巴面前。

  其實打從爛泥巴前腳才溜走,在林子裡狂奔猛撞,他便一直跟在她身後,在樹上欣賞她沒頭沒腦的逃命姿態。有幾次她差點撞上比她身體還粗壯的樹幹,看得他觸目驚心,直為她的小命握了把冷汗。

  爛泥巴幾乎不敢相信耳中所聽到的話及眼前所見到的人,她使盡了吃奶的力氣,一刻也沒休息地往前奔竄,到頭來居然還沒逃離那個蒙古大夫的五指山,而且他還悠哉地說話諷刺她,一滴汗也沒流,十足的氣定神閒,反觀她卻累得像條垂死的老狗。

  「你……你……怎麼……都……不……喘?」爛泥巴上氣不接下氣地抬頭質問他。

  「累了就休息一下。」江蜜衣雙手環胸,側站在一旁,用眼尾掃了舌頭吐得老長的爛泥巴一眼,神態輕鬆自若,大氣也沒喘一個。

  爛泥巴吐著大氣,一副不可思議地怒瞪著眼前的男人。嗟,教她休息?自己跟蹤累了不敢講,還死要面子裝什麼酷?!哼!跑不動了吧。等她喘完這一口氣後,一路跑回少林寺給他看,瞧瞧究竟是誰累了?

  「哼!你別老是陰魂不散地跟著我,想扛我去什麼桃花苑。你死了這條心吧!」她雖然氣喘如牛,罵人的力氣倒還充足。

  江蜜衣冷笑一聲。「早知道你跑得這麼怏,我就不硬扛著你趕路了。」他舉目望了一下遠方,又說:「看來天黑前應該到得了山下的客棧。」

  山下的客棧?不是吧,她明明是要在天黑前趕回少林寺的,怎麼會變成山下的客棧。疑惑地踮起腳尖極目遠眺,咦?真的有煙囪裊繞的市集人家。糟糕!難道她跑錯方向了?

  她頓時像顆洩了氣的皮球癱軟在地。哎呀!一定是方才被那傢伙扛著走,害她被晃得頭暈眼花,才會跑錯方向。

  爛泥巴氣得捶胸頓足,像個負氣任性的孩子。

  「哎呀!」爛泥巴沒來由地慘叫一聲,表情痛苦異常。她以為可能是剛才捶打自己時太過用力,也或許是氣火攻心,才使得先前胸部的疼痛感再度襲來,讓她難過得說不出話。

  「我……大……概……快……死……了。」她兩手交叉撫住胸前搓揉以減輕痛楚。

  江蜜衣半信半疑地觀察她臉部表情的變化,防止她又使詐。注視良久,見她神情不像是佯裝,那張污黑得看不清五官的臉孔皺得跟包子一樣,難道真有什麼病痛纏身,為何見修大師沒事先告知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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