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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頁     常歡

  和狄無塵的大婚將近,園裡上上下下都在忙著佈置,侯浣浣不曉得九王爺是用什麼法子擺平了賀家,沒人說,她也沒心情問。 

  從侯浣浣睜眼醒過來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生命裡的某些東西——那些她極為珍視的、曾經細細收藏的東西,全部都失去了。她傷了蘭嵐,她也傷了狄無塵;侯浣浣捧著臉,卻沒掉一滴淚,她把一切都搞砸了,所有的一切,全給她毀得乾乾淨淨,她還能哭什麼?她沒有資格! 

  她不再開口,只是消極地等待日子一天天流去。 

  直到婚禮的前五天,她終於失控地痛哭了一場,收拾細軟,決定離開這傷心之地。 

  婚禮對她來說,根本是無意義的,就算她還能愛狄無塵一如往昔,可是他呢? 

  那男人的個性,是絕對不會原諒她做過的事,就像這些日子以來,他從來沒有踏進過黎軒小築。 

  因為他說了,他不會再在乎她了! 

  侯浣浣痛苦地閉上眼,這就是了,既然他一點兒都不在乎她,那麼,離開又有什麼牽掛?與其和他痛苦地廝守一生,倒不如一輩子孤孤單單。 

  但臨走前,她卻無意間聽到小雁和何總管的談話。然後,侯浣浣知道她能全身而退的原因。 

  粱紅蔓被狄無塵和馮即安帶回來了,那女孩撇清和她的一切關係,坦承自己和卜家寨有所牽連。而張揚和賀斐意找不到有關卜家任何蛛絲馬跡,決意先處決粱紅蔓,以儆傚尤。 

  侯浣浣當時眼前一暗,她渾身冰涼。婚禮還剩五天,而紅蔓,卻只有兩天好活了。 

  她機械化地跨出一步。這個消息,粉碎了她對狄無塵僅有的一點期望。 

  看在九王爺的分上,張揚沒有追究她干涉東廠政務的事,這點就足以警惕她別再做傻事了;但是,紅蔓何辜替她擔下這一切?賀家劫案是她犯的,別說跟紅蔓一點關係也沒有,就算有,她也不會眼睜睜地看那女孩給殺頭,就算劫法場,她也要把人救走。 

  無塵呢?想必會更恨她吧! 

  侯浣浣的心縮了一下——是怨,還是痛,一時間厘不清。 

  想起那個男人,也連帶想起很多往事;然而,她的心緒反而清楚了,那是痛! 

  她是不怨他的,因為她愛的就是那樣完完整整的他;連他決裂後的無情,她皆心甘情願受下。 

  然而,為了紅蔓,她必須站起來反抗他,她的良心,逼她要這麼做。 

  有什麼關係呢?反正……反正,他早逼自己做了選擇,他早就不在乎她了! 

  *  *  * 

  梁紅蔓閉上跟。再怎麼說,她都只是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死亡在她這般青春勃發的年紀,是多殘酷的一件事。感覺掃在衣領後那塊粗糙的木牌被大力抽下,地認命地閉上眼,身子微微顫抖,只等待—刀落下。 

  馮大哥——她的心戰慄了一下,輕喚一個人。 

  台上的狄無塵只是漠然冷一張瞼,當粱紅蔓帶著乞憐的目光看著他,他也只是瞪著劊子手手中那柄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刀身。 

  『行刑!』張揚點點頭,狄無塵抽下令牌,手掌在空中稍微停了一下。 

  眼看大刀就要落下的,忽然一陣風起雲湧,黃沙迷漫中,只聞那劊子手慘叫一聲,肩上端正地插了一枝箭。 

  狄無塵瞪著那枝箭,該死!他詛咒一聲,他早就知道依她的個性絕不會就此鬆手。就在群眾驚呼聲中,還有官家紛紛拔刀吆暍的同時,數十名黑衣蒙面漢子自四周湧出,其中一名男子砍倒了數名東廠的爪牙,幾個起落便躍上刑台,伸臂攬腰抱走了梁紅蔓。 

  狄無塵閃出,借力在欄上一撐,幾個翻滾,在空中出劍攻向那蒙面人。 

  他的每一招皆凌厲很絕,次次幾乎逼得蒙面人脫手放開粱紅蔓。 

  『把人留下。』狄無塵冷冷地說。 

  眼看擁著梁紅蔓的陳小韜就要處於下風,躲在刑場東北角一處官家屋簷發箭的侯浣浣再度抽出箭;然而,卻遲遲不敢瞄準纏鬥的兩人。 

  兩個都是她最深愛的男人,要是誤傷了其中之一,她都會受不了。 

  『我去幫小韜。』最後,她氣憤地丟下弓,就要自屋頂跳下。 

  『丫頭,別去,要是讓張揚認出你,會更麻煩的。這兒等著,我下去。』小安扯住地。 

  說時遲、那時快,另一條黑影子自人群中跳出,臉上亦是蒙著面,連連擋開了狄無塵的幾劍,對陳小韜大喊:『這兒有我撐著,快帶她走。』 

  一看有幫手加入,屋簷上的侯浣浣和小安同時過去接應陳小韜。 

  餘下的蒙面人—看已經得手,全部迅速地撤離法場。 

  『那是誰?』侯浣浣一邊快速地解開梁紅蔓的手,一邊問道。 

  拉下面罩,陳小韜的神色有些古怪。 

  『一個同路的朋友,別問這麼多了,咱們快走!他和狄無塵的本事不相上下,沒事的。』 

  她點點頭,卻忍不住頻頻回首。若不是親眼瞧見,她死也不會相信抽下令牌的就是她曾想托付一切的男人,那發出的第一箭她本來是瞄向他的,可是她怎麼也鬆不開弦。 

  『浣浣——』 

  她痛苦地閉上眼,狠心轉過身。 

  『你們先帶她走!』 

  『丫頭,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小安忍耐地說。 

  『我知道,至少讓我回王府一道,跟娘道別。』 

  『小安,讓她去吧!』陳小韜說完,抱著粱紅蔓先離開了。 

  新上來的幫手極為難纏,身手也是一流,幾次眼看狄無塵就要讓對方見血,偏偏又給避了去。 

  對方似乎有心引開狄無塵,采邊打邊走的計謀,百招過去,只見兩人愈打愈遠。 

  氣得張揚刷白著臉,捏著袖子把桌子一陣猛拍。 

  *  *  * 

  九王府內,蘭苑的一角。 

  看到娘親失神地靠在軟椅上,侯浣浣心中一慟,雙膝落地。 

  『對不起!娘,女兒該死!女兒不該拿那些話來氣娘。』 

  蘭嵐錯愕了一下,回過臉,蒼白的臉頰流下兩行淚。 

  『對不起!娘不哭,娘不哭!』蘭嵐抱住她,提手急急拭去自己的淚。 

  『是我對不起娘。』侯浣浣替她擦掉淚。 

  一旁的九王爺,帶著笑容,靜望著這對母女。 

  『我把阿娘交給您了。』她站起身,柔柔地對王爺說。 

  『你要走?』 

  她無語頷首。 

  『王爺,你還會因為那場大婚而留下我嗎?』 

  他望著她,長吁一口氣。   

  『錯是因我而起,不能再繼續下去,我只要你快樂。你放心地走吧!一切都有我在。』 

  她點點頭,握住蘭嵐的手。『娘,我會回來的,你一定要開開心心的,好不好?』 

  『小黎,不,我該喚你一聲浣浣。』蘭嵐心如刀割,卻知道自己是真的留不住她了。 

  侯浣浣微微一笑,依依不捨地說了幾句話,才跟著九王爺走出房。 

  繞過中庭,到達門口—— 

  在大街的盡頭,一名挺拔的男子牽著兩匹馬,正遙遙看著他們。 

  『紅蔓的事,會不會讓賀家起疑心?』她問。 

  『反正也沒憑沒據,他們動不了人的。』九王爺開口,喚的是她在卜家的小名。 

  『小浣,回去之後,替我跟你爹說一聲,當年的事,我很抱歉!』 

  『只要娘過得開心,爹不會怪你的。』她淒然一笑。『那天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說出那些該死的話,爹要是知道我這麼不孝,他一定會罵死我的。』 

  『小浣——』 

  她抬起頭,那絕美的容顏底下有種大夢初醒的恍然。『什麼都別說了,王爺,謝謝你這些日子來的照顧,我真的該走了。』 

  『小浣,無塵的事,你沒有任何打算?』 

  她一僵,眼前卻是那枚在刑場裡閃閃發亮的令牌。那令牌在無塵的手裡,是他決定了紅蔓的生命,也決定他和她之間所有的希望。 

  『不!他不值得我在乎,我們之間早就結束了。』她咬牙說道,翹首仰看府裡層層疊疊的樓閣花台。 

  『誰教風鑒塵埃?醞造一場煩惱送人來……』她喃喃念道。 

  狄無塵,她原來就不該認識他的!如果時光可以重來,她寧願自己不曾撞進那個破倉庫,她寧願自己沒有在胸口上為他留下一道疤。侯浣浣僵硬地轉過身去,雙唇抿得死緊。 

  『難道沒有法子挽回?』王爺繞到她身前,想再說些什麼,卻只見兩行淚滑下她的臉。 

  『是他毀了這一切,不是我!』她哽咽了。『王爺,他要我在卜家和他之間做選擇……他竟然這樣逼我,他好殘忍,我真的好恨他,我恨他無情、恨他沒有心肝!』忽然,她很堅強地挺直背,含淚對王爺燦然一笑。『如此,誰都不能再強迫我了。』 

  王爺默默地看著侯浣浣,心中滿是感歎。 

  『是劫是緣,都隨風去了。替我跟小雁說一聲,說我回卜家後,會惦著她;王爺,今後您和阿娘,要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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