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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芭芭拉·卡德蘭

  父親的死使她悲痛萬分,在船上一直沒好好的吃過一頓,眼睛也哭得又紅又腫,原本燦然生輝的一頭黑髮如今顯得平平直直的毫無生氣。

  她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卻絲毫未能軟化伯父冷峻的眼光,由他生硬的語調。她更清楚地知道自己並不受歡迎。

  「你我都知道,艾珈妮,」他說:「你父親的無恥行為使我們整個家族蒙羞。」

  「爸爸做的是對的!」艾珈妮喃喃自語。

  「對?」伯父叫了起來,語聲尖銳:「殺了他的長官還是對的?謀殺了別人還是對的?」

  「你知道爸爸並不是存心要殺團長的:」艾珈妮說:「那只是一個意外!他只是不讓幾近瘋狂的團長蹂躪一個女人罷了。」

  「一個土女罷了!」伯父輕蔑地說:「她本來就該挨團長鞭打的。」  「她不是第一個被蹂躪的女人了,」艾珈妮反駁:「每個人都知道團長有虐待狂!」

  她的聲音變得十分激動,畢竟往事歷歷,令她心悸不已!  但是,呈現在跟前的是伯父那嚴厲冷峻,如同花崗石般的面孔,她如何才能向他解釋呢?團長的房舍中傳來一陣刺耳的尖叫,那尖叫聲劃破了原本溫柔美好的夜色,使它變得那麼醜陋而猙獰。

  那晚,迪瑞克·奧斯蒙站著聽了好一會兒,接著只聽那淒慘的叫聲愈來愈急促,他不由得跺起腳來。

  「真該死!」他罵了出來:「不能再這麼下去了!真讓人受不了!那女孩不過是個孩子,就是那可憐裁縫匠的女兒啊!」  艾珈妮認識那個女孩,大概不過十三歲光景,父親是個裁縫,就在眷捨的走廊工作,她常常在旁邊幫著父親裁剪縫紉,小小年紀已經很得乃父真傳,練就了一身好手藝,做件長服不須二十四小時就可完成,有時候也做做襯衫,或替軍官修補制服什麼的。

  艾珈妮經常和她聊天,一直覺得她十分漂亮,尤其那濃密的、長長的睫毛和那對溫柔的眼睛最為迷人。

  每當有男人走近的時候,她總是把頭巾壓低些遮住臉孔,但可想而知的,團長雖然經常喝得爛醉如泥,卻絕不致於忽視了她的美色。

  迪瑞克·奧斯蒙衝向團長的房舍。

  尖叫聲停止了,接著響起的是團長憤怒的咆哮,然後是一片可怕的沉寂。

  以後發生的事情還是艾珈妮自己把它聯接而成的。

  他的父親衝進去後,發現那女孩子半探著,團長正揮鞭拍打著她,好像她不過是頭動物而己。

  那正是強姦的前奏!他知道他的長官一向借此激發淫慾。  「你這傢伙跑來做什麼?」看到達瑞克·奧斯蒙出現的時候,團長吼叫著。  「你不能這樣對待一個女人,先生!」

  「你在向我下命令嗎,奧斯蒙?」團長責問他。

  「我只是告訴你,先生,你這種行為不但沒有一點人性,並且是男人最要不得的勾當!」  團長注視著他。  「滾出我的房子,去做你自己的混帳事情!」他大叫著。

  「這就是我的事情!」迪瑞克·奧斯蒙回答:「每一個正當的男人都該設法阻止這種暴行!」

  團長突然狂笑起來,笑聲是那麼醜惡。

  「你給我滾出去!」他下令:「不然就小心吃禁閉!」

  他一隻手握緊了鞭子,另一隻手抓住那印度女孩鬆散的頭髮,把她拖了過來。

  女孩的背上露出一大塊青紫的鞭痕,而無情的鞭子再度落了下來,她又叫了起來,但卻已聲嘶力竭,更令人慘不忍聞。

  然後,邊瑞克·奧斯蒙向團長揮拳。

  打他的下額兒,由於團長晚餐時酒喝得太多,步履不穩,就向後倒了下豐,他的後腦撞上放在屋角的鐵製半身塑像,被狠狠地敲了一記。

  本來對一個年青男人來說,只要生活正常、心臟強健的話,這還不致於致命,但出乎意料之外,當軍醫被召來診視時,卻宣佈團長已回天乏術。

  艾邵你還不大能確定以後又發生了些什麼,只知道很快地,軍醫把弗瑞德克伯父請了來,那時伯父正在離軍營不遠的省長官邸中。

  於是,弗德瑞克開始發號施令,不准他的弟弟回眷捨去。

  第二天早上,父親被人發現死在軍營外面,同時人家告訴艾珈妮:她的父親因追捕一頭野獸才遭此不幸。

  父親絕不會自殺的!艾珈妮知道得很清楚,由於團長的死亡,他們趕在民事法庭之前來了個軍事審判。

  軍醫也向外宣稱,他早就警告過團長,說他的心臟衰弱,不小心很可能致命。  事情就這麼掩飾過去,只除了弗德瑞克伯父、軍醫和一位軍團的高級官員外,沒有人確知事情的真相,當然,還除了——艾珈妮。

  「你父親的暴行對他的家族、軍團和國家來說都是一大恥辱。」伯父說:「因此,艾珈妮,在你的一生中永遠不可以向別人提起,這點你清楚嗎?」

  沉寂了一會兒,艾珈妮低聲說:「當然,我不會告訴外人的,但如果有一天我結婚了,卻應該讓我丈夫知道真相。」

  「你永遠不會結婚!」伯父字句鏗鏘。

  艾珈妮睜大眼睛望著他。

  「為什麼我永遠不會結婚呢?」她問。

  「因為,作為你的監護人,我不允許你這麼做,」伯父回答:「你必須為你父親的罪行付出代價,在印度發生的這些事情你必須閉緊著嘴巴把它帶到墳墓。」

  有好一會兒他話中的意義艾珈妮還未能完全瞭解,接著他又以輕蔑的口吻加上幾句;  「再說你根本就沒有一點吸引力,不會有任何男人想跟你結婚的,總而言之,就算有哪個男人犯了錯誤向你求婚,我也絕不會答應他的。」

  艾珈妮吸了一口氣,一時不知能說些什麼。  有些事是她從沒預料到的,也沒想到會在她生命中發生。

  她才不過十六歲,不會特別專注於某一方面,但在模模糊糊之中,似乎認為有一天自己總會結婚生子的,也許婚後仍能生活在軍團中。  她是在軍團的庇護下成長的,一向也頗驕傲於軍團對父親的深刻意義,父親很有領導才能,更因愛護部屬而廣受愛戴。

  往事一幕幕的在腦海中映現,她在那裡所經歷的種種,那些嘶嘶的馬匹、整齊的軍陣,以及軍隊移防時亮晃晃的槍支、載著行李的馬車,那些軍人太太和家眷,還有總是跟著軍隊走的一大堆人,他們和軍團中的印度兵一樣為數頗眾。

  清晨時分,她總是被昂揚的起床號喚醒,傍晚時營區響起「最後的哨兵」的旋律,在薄暮之中迴盪不已,然後又目送著旗幟從旗桿降下。

  軍團就是她的家,也成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每當她想起那些英武的騎兵手持長槍,槍上旗穗在風中飄揚著,在工作的時候,士兵還邊吹著輕快的口哨,就不禁感覺到:父親的去世,真是帶給她椎心的痛苦。

  「有一天,」她離開印度時對自己這麼說:「我會再回來,和他們在一起。」

  而現在伯父告訴她她的未來空無所有,只不過要去伺侯他們一家罷了,而且每天免不了要挨十幾次罵。

  那並不是父親的罪行,她卻要受這樣的懲罰,且伯父伯母也很明顯地表示不喜歡她的母親,只因為她是俄國人。

  「你不要向任何人提到你母親的祖先,」伯父告誡她:「你父親的婚姻是一次最為不幸的抉擇,當時我就大為反對。」

  「為什麼要反對呢?」艾珈妮問。

  「異族通婚從來就不是好事,而且俄國人根本就不算是歐洲人!你父親該娶個適合的英國小姐做他太太。」

  「你的意思是說母親不適合了?」艾珈妮很生氣。

  伯父的嘴唇抽緊了。  「你母親已經死了,我不願再對她批評什麼,只要你以後絕口不提她的俄國祖先就好了。」

  他的聲音變得更為尖銳,繼續說:「現在我們隨時全和俄國打仗,這次是在西北邊境,即使不開戰,他們也會煽動土人暴亂,滲透到我們這邊來,間諜更是無孔不入。」

  他望著艾珈妮蒼白的小臉,一副瞧不起她的神態,語氣也更為嚴厲:「對具有他們這種有毒素的、奸詐血統的人,我還得讓她住在家裡白白養她,真是一大羞恥!總之,只要在我監護之下,就得注意永遠別再提你母親的名字!」

  起先艾珈妮的遭遇還能招來些憐憫,然而過了一年以後,她就被迫輟學,而且發現自己在伯父家中充其量不過是個做苦工的人,或者也可說是個額外的僕人罷了。

  十七歲時,她的堂姐薇兒妮特和黛西,也就是那對孿生姐妹,開始為她們進入社交場合及參加舞會而頗費周章的準備著,於是她就成了她們的女僕、裁縫、秘書、管家和雜務總管。

  十八歲時,她只覺得自己整個生命都要虛擲在女僕的事務上了,不再有什麼好期望的,只除了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在一些瑣碎的家庭雜務中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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