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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芭芭拉·卡德蘭

  她隨便敲了敲臥室的門,把門打開,就驚訝地盯著那張沒有人的空床。

  她知道伯爵近來一直躺在床上,從末讓床空過,因而有點迷惑不解,於是穿過臥室,打開通往毗連的起居室的門。

  伯爵佔用的是德國別墅裡的主要臥室,實際上是一套房間的一部分,帶有起居室,起居室另一面附有一間較小的臥室。

  吉塞爾達自從認識伯爵以來他都一直躺在床上,所以她—幾乎從來沒進過這間起居室。

  現在她看清了:這是一個非常迷人的房間,有幾扇大窗戶,通過窗戶可以看到屋後的花園,花園的那一面是一派莫爾文丘陵的壯麗景色。

  但此時此刻,她無暇顧及其他,眼睛只看著站在壁爐台邊的男子。正是伯爵,她看見的正是伯爵,第一次穿得整整齊齊。

  「晚上好,吉塞爾達,」他用深沉的嗓音先打招呼,因為此時吉塞爾達站在那裡光顧著看他,顯然已說不出話來。

  「你看到我起來了覺得很驚奇!」他繼續說,「可是如果不穿上我這套『最漂亮的服裝』,你怎麼能指望我去接待我的指揮官呢!」

  他一邊說,一邊微笑著,這一切好像磁鐵一般將吉塞爾達吸引過去。

  吉塞爾達以前從未意識到,伯爵個子是那麼高,肩膀是那麼寬,舉止風度看起來會是那麼瀟灑,身材容貌又是那麼漂亮,簡直叫人難以相信。

  他那鑲有飾邊的領結打成最複雜而又非常時新的樣式,是一件出自巴特利靈巧手指的傑作;雖然在他病了這麼久之後他的外套已不像原來那樣貼身,吉塞爾達卻一點也沒覺察到。

  她只是被淡橙黃色的馬褲和伯爵的那雙眼睛吸引得出了神,那雙眼睛因她的驚訝在閃閃發光。

  「你一定得原諒我,」他說,「我不再換衣服用餐了。我不怕承認,在長時間喪失戰鬥力之後,穿上整套華麗的服.裝接受檢閱,對我來說真是一場戰鬥。」

  「您不覺得太累了嗎?」吉塞爾達小聲問。

  「你不打算恭維一下我的儀表?」

  「您看起來……儀表堂堂,非常漂亮,我相信您自己也很清楚,不過我擔心您太急於求成了。」

  「我本想讓你大吃一驚,我也成功了,」伯爵說,「事實上紐厄爾說過,只要我不站立太久,可以起床。」

  「在床上吃晚餐對你不是更好嗎?」

  「我們就在這裡吃,」伯爵說,口氣十分堅定。「我知道你為了慶祝我和公爵會面,已經特別挑選了一桌飯萊。你的確很有遠見,吉塞爾達。」

  他嘲弄地說,吉塞爾達心裡明白,伯爵已經知道她為什麼要在晚餐上費那麼大力氣了。

  「坐下,」她趕緊說,「沒有必要就別站著。我知道紐厄爾先生不會希望您那樣老站著。」

  伯爵順從地坐到一張高背扶手椅上,吉塞爾達也坐下了。

  「我沒想到您會打算起床,而且穿裝打扮起來,」過了一會兒她說。

  「我聽說公爵要來看望我之後,就計劃這麼做了,」伯爵回答說,「可事實上我好幾天都一直在作這樣的考慮。現在我當病號的日子已經結束了,或者說基本結束了。」』

  吉塞爾達的腦海裡閃過這樣的想法:既然這樣,他就不需要自己的護理和侍候了。但當時已不再有談這話的機會,因為僕人們已進來上晚餐,端著飾有伯克利紋章的大銀盤魚貫而入。

  用餐時,吉塞爾達依稀覺得,伯爵正努力扮作一個有趣的同伴,不住地逗她發笑。

  伯爵給她講了滑鐵盧戰役的一些故事,談到他在牛津郡的房屋,談到他打算身體一康復,就到那裡格房屋整修一番,並加以改造。

  「我父親是我在葡萄牙時故世的,」他說,「我回家去呆了很短一段時間,委派了一位優秀的總管,可好些要做的事情只能由我親自處理。」

  「因為現在都是您自己的事了,做起來一定是很令人興奮的,」吉塞爾達說。

  「那倒是真的,」伯爵承認說,「我想,我一直盼著能去林德莊園生活的那一天,除了對房屋作改造外,還能將我自己對農田耕作的想法付諸實施。」

  「有必要那樣嗎?」

  「我想有的,但另一方面每一位林德赫斯特伯爵都考慮了同樣的事——或許是他們的妻子替他們考慮的!」

  他繼續不停地說下去,但吉塞爾達情不自禁地想知道,伯爵將娶誰為妻。

  她覺得必定有很多可愛的貴族小姐正等著他向她們奉獻這樣一個位置,他經過這麼多年的戎馬生涯之後,會高高興興地在農村定居下來,跟他的妻子、他的駿馬和他的農場一起打發日子。

  快用完晚餐時,伯爵又開口了。

  「你今晚打算怎麼過,安排好了沒有?」

  「林德先生希望我跟他去舞廳,」吉塞爾達說,「可我覺得我寧肯……去睡覺。」

  「去新舞廳?」伯爵問。

  「是的,今晚在那兒舉行舞會。」

  「你考慮在這樣的時刻謝絕出席嗎?」

  「如果您認為我……應該……去,我就去,可我還是願意……呆在這兒。」

  「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呢?」伯爵問,「吃完晚餐,我想不管我願意不願意,就非上床不可,而且由於我太累了,無疑會很快睡著的。可你,吉塞爾達,還很年輕,一定會想去跳舞和見見激動人心的場面的。」

  「將會有一大群人,」吉塞爾達緊張地說,「估計會有一千四百人,而且……」

  她住口不說了。

  她本想說自己不希望跟朱利葉斯·林德一起去,隨後轉念一想,伯爵會認為她那樣說完全是裝模作樣。

  畢竟她只是伯爵指定作為護士的一個僕人,由於拒絕晉見威靈頓公爵,已經惹他生氣了。

  她怎麼可能解釋得清,當所有的名人顯貴——不僅有切爾特南的,而且有來自全郡的——都聚集在一起時,她居然在那樣重要的時候不想出席?

  伯爵似乎在等她說下去,吉塞爾達終於喃喃地說:

  「林德先生說他九點鐘一過……就來……接我。公爵和公爵夫人定於十點鐘到場。」

  「那麼,朱利葉斯來的時候,你當然要作好準備等他,」伯爵嚴厲地說。

  「我……真希望您能跟我一起……去,」吉塞爾達溫柔地說。

  伯爵用探索的目光看著她,彷彿在問,她是出於禮貌說這話呢,還是她真的想請他陪她去。

  「要尋歡作樂,我已經太老了。」

  「您這話真是滑稽可笑,連您自己也很清楚,」吉塞爾達回答說,「我可以告訴您,恢復期的病人總是有這種感覺的。」

  「當然當然,這是你經驗之談羅,」伯爵諷刺地說。

  「是經驗之談,」吉塞爾達誠摯地說,「每一個人在生過重病之後,都會感到要重返日常生活需要作出艱難的努力才行。他們在日常生活面前畏縮不前。他們依戀著病房裡的幽靜生活,對返回外部世界需要跨出的第一步猶豫不決。」

  「你認為這就是我這時候的感覺?」

  「我肯定您有這樣的感覺!您說自己『老了』,不想『尋歡作樂』了,請記住,這只是一個說明您在好起來的跡象。」

  伯爵聽了哈哈大笑。

  「護士,你這些最最合乎邏輯的推論,我接受。」

  「這是真的……我向您保證是真的!」吉塞爾達斷言說,「過不了多久,經過一小段時間,您就會渴望著離開切爾特南,去做您想在家鄉做的一切事情;恐怕您還會在郡裡擔任許多重要的職務,以此來彌補您不再有大群的士兵供您指揮的實際情況。」

  「至少我將擺脫受欺侮的局面,將不受管束,可以做我想做的一切事情。」

  「我欺悔過您嗎?」吉塞爾達幾乎急切地問。

  「對我凶著呢!」伯爵嘴上這麼說,眼裡卻露出了笑意。當吉塞爾達看著他,想弄明白他是否當真時,他卻哈哈笑起來。

  「你的舉止行為恰像一位稱職的護士,不過我還沒準備好省去你這份護士工作。」

  他看見吉塞爾達兩眼閃出了喜悅的光芒,不用說伯爵心裡很清楚,她一直在為這事擔心。

  「我們明天再談吧,」他說,「實際上我現在確實感到累了。」

  「您當然累,」吉塞爾達說,「要是您聽了我的話,就會在床上用晚餐的。」

  「我享受到了坐在桌旁和一位非常迷人的小姐共進晚餐的樂趣,非常欣賞這種新奇感,」他回答說。

  他說著舉起酒杯,做了個祝酒的動作,然後有點笨拙地站了起來。

  「看,您的腿又在痛了!」吉塞爾達責備說。

  「有一點,」他承認,「不過這是意料之中的。」

  「假若您不那麼蠻幹,是不會痛的,」她反駁道。

  她靠近了伯爵,用一條手臂摟住伯爵的腰,這樣他就能將自己的手臂扶在吉塞爾達的肩膀上。

  吉塞爾達不禁有一種頗為異樣的感覺,因為在他們穿過起居室向臥室挪動時,他們的身體互相緊靠在一起,她是那麼親密地接觸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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