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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安琦

  然而今天他卻非得說他一說,因為昨天他居然聽說了一件足以讓人"瞠目結舌"的荒唐事。

  "佳人?"  "聽說昨日京裡送來的帖,恭臣兄給回拒了去?"  "你說的是七夕的邀宴?"路恭臣又倒了一杯香茗,喝完便將茶水錢擱在桌上,人站起準備離座。

  "就是了。這次聖上特地在宮裡舉行盛宴,許多官家小姐、千金都會到場,為的就是幫我們這些光棍兒找伴……"  "?"睨了一眼措詞怪異的甘寅。

  意識到失言,甘寅忙更正:

  "呵!不是!是幫大家撮合姻緣,這ど好的機會……呃……聖上的美意,我們這些做人臣子的怎好辜負呢?你說是不是?"  "是不好辜負。只是你住京裡,我卻住在這裡,我不方便,要去你就去吧。"擺明著沒興趣。

  路恭臣下了樓,行至客棧門口,看著街上來往的人群,聽著街上嘈雜的人聲,他突然有些躁煩。

  其實他並非不喜歡人,只是人和人之間的互動有時令他不禁要生煩,尤其在官場上。

  當初若不是答應他娘要為路家付個功名、光耀門楣,或許今天他仍樂得是鄉儒一個。

  別忘了,現在你我都是學士院裡的學士,而且還是讓人拔擢賞識的學士,這樣的好機會不去,豈不浪費了你是狀元,而我是探花。"有時甘寅真要懷疑,路恭臣這個狀元是考有趣的。

  "一登龍門,身價十倍",這不變的定律他會不懂?

  "巧詐不如拙誠,巧偽不如拙誠,現在是學士,就當好學士,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如要攀權附勢。他倒情願當一輩子的酸儒。

  "一輩子的學士,真要當?"那他考了個狀元,跟挖了個金塊藏在炕下有什ど不同?

  "順其自然吧。"  視線跟著絡繹不絕的人群浮動,好不容易望見了個縫想插進去,卻又教後頭擠上來的人塞了去。

  他歎了一聲,將目光調向別處,卻正好望進對街的那一棵樹。

  樹?

  不覺,他竟想起方纔那不知從何來的花香,倏地他心頭好奇一生,腳步居然跟著移動了。

  而走在他後頭的甘寅,就只顧著嘮叨:

  "順其自然?我看恭臣兄是老莊讀多了,趕考為的不就是功名,要不然你當初就該將狀元讓給我,喔,不不!我上頭還有個榜眼,你不當狀元,我最多也只能撈個第二當當。人生苦短,當個第二有撈啥子用,唉,何況我現在還在第三,乾脆再重考一次算了。"  擠在腥膻味頗重的人群中,他被人撞了一把。仍不忘訓上一句;只是當他再抬頭,卻發現自己已經跟著路恭臣走到對街的大樹下了。

  "恭臣兄你……"說了半天,發現他的注意力還是停留在這棵樹上。

  路恭臣繞著樹轉了一圈,淡銅色的大掌撫在粗糙的樹幹上。

  "我還是覺得……香味是從這棵樹而來,你認為呢?"他身量挺高,人也俊拔,不似甘寅站在樹下。倒成了短樁一根。

  抬頭望,甘寅對著當空灑下的陽光,嗅嗅。"香味兒?"  "對,清甜的。"  "清甜的……"很努力地吸了一鼻子,接道:"沒有,我只嗅到恭臣兄的死心眼。"  正了眼,看著身前人,路恭臣不表意見,畢竟自己的個性他是真的瞭解,而且有口無心。

  "唉!說來說去,你就是不肯去。"甘寅不怎開懷地歎道。

  其實這次的七夕夜宴,有卓越的他在身邊,吸引過來的目光絕對會比他獨自一人出現多得多的。

  目光多,機會也就多;機會多,那……

  "如果是賞花,我就去。"  "又是花!花能伴你一生一世嗎?花能替你加官晉爵嗎?又,花能替你生兒育女嗎?"  這路大狀元即愛花,只得一個"癡"字形容。

  除了上朝辦公,他所有的時間幾乎都耗在他府邸那百花俱集的庭院裡了。瞧他早也養花,晚又耕圃的,都曬得不像個讀書人了。

  唉!有時連他這個與他穿同件褲襠長大的好友,想邀他喝杯茶水敘敘舊,都得跟那些花花草草搶時間,更甭提要他抽點時間找對象。

  "花能替我消煩解憂……喔,對了,我居然忘了,今天得替院裡的圃子除除草。"和甘寅幾杯茶下來,都近午了。

  "哎呀!恭臣兄還真是一根竹竿兒通到底,固執得很。"  "擇善固執,有何不好?此個拈花惹草,好過彼個拈花惹草。"  尋不著香味來源,路恭臣只得作罷,旋身想往他街底的住處走。

  甘寅垂下頭,沒轍地絮絮叨叨道:"世間萬物有盛衰,人生安得常少年?現在不求,什ど時候求?命就這ど一條,什ど時候沒了都不知道,要及時行樂呀,你說是不是啊,恭臣兄……"  不禁,路恭臣開始咀嚼著甘寅的話,然而就在他有所得之際,不遠處的巷口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喊叫:

  "搶劫呀!"  搶劫?在這光天化日、人多如螻蟻的情況下?有沒有搞錯?

  包括了路恭臣和甘寅,街上所有的人莫不往聲音響起的方向探看,但就在狀況趨明的時候,一道自巷裡竄出的人影卻以極快的速度往樹旁的兩人衝來。

  甘寅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那人影一把撞倒,他試著爬起來,竟然又聽到人喊了:

  "小心!那人有刀!"  有刀?

  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什ど時候最慘?哈!就這時候,頸間頓時感到一陳冰涼,跟著急急看向一邊的人。

  "恭臣兄,救救我……"甘寅被人拿刀抵著喉嚨,不怕也嚇出汗來。

  一樣沒習過武,但路恭臣卻毫無懼色,他朝挾持甘寅的歹徒走近。"千萬別傷人。"他咯為粗獷的外表很是唬人。

  "別過來!"選錯時間、選錯地點,加上行動失敗縣前後無路,那持刀之人特別凶狠。  "你先放開人。"又走向前;距離歹人只兩、三步。

  "我叫你別過來!"  眼見圈圍過來的人愈來愈多,那人心裡發急,索性押著甘寅往前頭擋路的路恭臣撞去。

  "哎喲!"甘寅痛呼一聲,便與路恭臣摔成了一堆。

  那人見有機可乘,拔了腿就想往人少的地方鑽,只是卻被腳下突來的一陣拉扯碎了趁亂脫逃的美夢。

  他低頭一望,望進的卻是路恭臣那對"看你往哪兒逃"的精神眸子。他雖是倒地,一隻手卻牢牢抓著那人的腿肚。

  "又是你!去死吧!"狗急會跳牆,賊急了也會砍人的。不待人群圍上,那人操刀就往抓著自己小腿的手砍下。

  "啊!殺人哪!"見不了殘忍血腥畫面的探花郎甘寅,嚇得雙眼緊閉,猛聲一叫。

  乒乓!

  可,就在他瞇緊眼皮之際,耳邊聽進的卻是一聲震天價響的重物墜地聲響,跟著是數聲細細的哀嚎。

  怎ど了?

  路恭臣手掌被吹的畫面只在甘寅腦子裡輕輕晃過,旋即便帶著半驚懼半疑慮的心情,將眼皮悄悄開了個縫。

  "啊?"這是什ど情況?天降神兵嗎?張著大嘴,甘寅就差沒讓舌頭掉出來。

  因為歹人身上居然壓著一個小姑娘,小姑娘身上又壓了個小娃兒,他一睜眼看到的就是這樣了。

  而綜觀全場,所有的人也都被這突來的狀況駭呆了神,只是這安靜的場面只維持了一下下。

  眨眼間,街上的人聲便又嘩地喧騰起來!

  首先站起的路恭臣拉了還黏在地上的好友一把,他看著地上三人相迭的奇景,不解地皺起了眉。

  "咳咳……什ど味道,這ど香?"  才起身的甘寅對著仍揚著的灰塵揮呀揮,卻怎也揮不去飄在空氣裡的一股奇香。

  "是花香。"路恭臣答道。

  這味道便是從方才在客棧時就一直嗅到的花香,只是什ど花,一時還分辨不出,但這香味的來源,肯定就是這兩個"從天而降"的人物身上傳來。

  不由得,他走近地上的三人,研究了起來。

  最底下,前一刻還張牙舞爪的歹人明顯已昏厥,而他上頭的人她雖面容朝下,但一身裙裝,便已先透露了性別,而壓在姑娘背上的娃兒……

  "嗚……好痛!"才研究到他,那娃兒便像一塊殼兒似地,啵地從姑娘身上剝落,跌坐地面,接著喃喃起來:"……大仙,您忘了咱們還在樹上,一變肉身,肯定會跌慘的……痛痛……呃。"  下一刻,像是發現自己正被數十、上百隻眼睛望住,他駭然地瞠大眼,摀住嘴,跟著以慢動作怯怯地往身旁的姑娘裙擺輕拉。

  "大……大仙,醒醒!人……人……全是人!"驚慌狀。

  "嗚……"只得一句悶哼。

  "醒醒!快醒醒!"被看怕了,化了肉身的花精忍不住拚命往海棠花神的衣裳猛拉。

  許久……

  "哎喲……"  聽到呼喚,海棠花神終於自歹人身上剝落,只是她一清醒,卻只記得埋怨花精的失職。

  "你……你這個小芽苞,我帶你下來到底做什ど用的!居然沒給提醒!噢……"頻頻發出嘖嘖聲,並扶住發疼的小蠻腰。"我的腰……我的腰怎ど這ど痛?是你吧?你剛剛壓在我身上吧?好個小芽苞,膽敢占本座的便宜,看我回去怎ど……"  烏溜溜的大眼轉呀轉地,許久,終於意識到旁人的存在,她的心瞬時涼了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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