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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亦舒

  貢太太緊緊握著邱晴的手:「你看你兄弟多高興。」她的眼眶紅紅。

  貢健康就坐在另一邊,邱晴向他點點頭。

  忽然之間,貢太太提出要求,「小晴,從今天起,你也叫我媽媽好了。」語氣是命令式的,很不像她,可見這件事她早已決定,不容邱晴推辭。

  邱晴微笑,理所當然地說:「是,母親。」

  禮成了,貢心偉與程慕灝不約而同朝著邱晴指指腕上戴的金錶。

  邱晴朝他們笑,女方的親友一下子湧上去遮擋住兩人,邱晴同貢太太說:「母親,我先走一步。」

  「下星期天來吃飯。」

  「請給我預備茄子放在飯上烘熱。」

  沒有人再記得曹靈秀,邱晴四處留意一下,都不見那條白裙子,邱晴當日穿一套玫瑰紫的緞禮服,同色鞋子,十分得體。

  過時人物,終於一個個淡出。

  那天晚上,邱晴接通了電話,那人沒有報上姓名,只是問:「你那邊是否還有最醇的酒,最曼妙的音樂,與最好的耳朵?」

  邱晴也沒有問他的姓名,「有,」她答,「只不過要預約。」

  「今夜有沒有機會?」

  「今夜不,讓我查查看,後天,後天下午五時之後沒有問題,留座至七時不見人則約會取消。」

  那邊答,「好,五時見。」

  邱晴放下電話,朱外婆的預言實現了,她怎麼說?她說邱晴會長久長久同他維持這樣的關係,直到老死,同時,他會與另外一個女子談經濟實惠學業事業。

  邱晴輕輕閉上雙目。

  新的酒廊與夜總會開幕,邱晴幾乎把行內所有精英都設法拉過來,被老行尊指著鼻子罵「你根本不按牌理出牌\自然得罪很多人,門外時常有形跡奇怪的人巡來巡去。

  但邱晴不是良家婦女,她一點兒也不介意,這是她選擇的生活的一部分,同家庭主婦煮飯洗衣一樣,一定有其厭惡成分。

  她的生意十分成功,全球股市轟地一聲摔跤,也只不過影響三兩個月,又穩步上揚。

  夜總會裡數百個女子,只有她沒有嗜好。

  朱外婆耄耋了,精神非常的好,頭腦也是異常清醒,她就笑著與邱晴說過:「人沒有嗜好是很無聊的。」

  真的,邱晴不賭、不吃藥、不酗酒,連進貢時裝店都不感興趣,亦不亂搞男女關係。

  她記得她這樣回答外婆,「一切嗜好,都會上癮。」

  「是有這個可能。」

  「戒的時候多麼痛苦,非常傷身,十分不智。」

  「不過你也可能錯過某些樂趣。」

  「那是必定的,姐姐的生命短暫精彩,我的生命比她長,卻平平無奇。」

  「也已經很富傳奇性了。」外婆公道地說。

  邱晴每次做完探訪,都覺得十分安慰,外婆像是可以永遠活下去的樣子,也許她已經活過百歲,老到一個程度,外型就不再起變化,靜靜地做一個旁觀者,看著小女孩剎那間蒼老死亡,看盡天下悲歡離合。

  邱晴肯定外婆比她長壽,生活中多多少少還有點兒安慰。

  一個星期天,邱晴起得很晚,那已經是人家的下午,白天所有的節目都幾乎開到荼縻,她才睜開眼睛,看當日的早報。

  她先查閱公司的廣告,滿意了,才翻過內頁,落進眼簾的,是黑馬兩個字。

  黑馬行動成功,紐約邁亞密三藩市中分頭行動,破獲國際性轉移黑錢網。

  邱晴的心一動。

  門鈴在這個時候響起來。

  女僕去開門,邱晴抬起頭,看到一角紅衣,她來不及梳妝,便放下報紙走出去迎賓。

  女郎仍然穿著紅衣服,明艷照人,外國的生活像非常適合她,她的姿態更加舒泰了。

  看到邱晴,她連忙站起來。

  邱晴忍不住說:「請坐下,我不是你的太婆。」

  女郎笑笑,不以為許,靜靜坐下。

  邱晴看著她,做人涵養功夫這樣好得過了頭,日久會得長瘤的。

  麥裕傑挑選了一個同邱晴性格全然不一樣的女子。

  邱晴看著她,「我如何稱呼你?」

  女郎笑一笑,不卑不亢地答:「我現在是麥裕傑太太,我們上個月在三藩市註冊。」

  邱晴一怔,緩緩別過頭去,過很久她才說:「我很替你們高興。」聲音小小的,一點兒歡意都沒有。

  她雙眼落在櫥面的相架上,邱雨穿著過時新娘禮服,照片拍好有十年了。

  「麥裕傑叫我來跟你說,案子已經結束。」

  「這次他做得很文明。」

  「是的,我引他為榮。」他的新婚妻子微笑。

  「他的事業想必發展蓬勃。」

  「我們什麼都沒有干,我們退休了。」

  邱晴不置信,「他願意。」

  「這是他的主意,他在進行戒酒治療,心境很平和。」

  他都不再跟邱晴說話,只派伴侶來轉達消息。

  「他還說,宇宙的業務,他不再想操心,你不必再向他匯報。」

  邱晴抬起頭,「你們打算隱居?」

  她點點頭,「我們要去的湖畔木屋,不設任何通訊設備,那是一個世外桃源,後園一整個山坡都是黃水仙。」

  邱晴說:「你們大概也不打算接受探訪。」

  她只是笑笑。

  半晌她打開手袋,把一段剪報放在茶几上,「我要告辭了,明天就回去。」

  「多謝你走這一趟。」

  「對,」她轉過頭來,「他要我跟你說,他得到消息,城寨將要拆卸。」

  邱晴一怔,他從哪裡得到這樣的訊息!

  「他說你們在那個地方長大,日子充滿辛酸,本來他打算回來一次,行李都收拾好了,又覺得過去的事最好不再觸動。」

  邱晴看著她,恐怕是她說服麥裕傑放棄此行的吧,邱晴問:「你在何處長大?」

  「我,新加坡華僑。」

  邱晴送她到門口,「替我問候麥老闆。」

  「一定。」

  邱晴卻不那麼肯定,她親手關上大門,落實地坐下。

  茶几上的剪報新聞與她適才所讀到的無異,麥裕傑沒有放過那個人,他終於使他落網,了卻他至大的心事。

  邱晴撥電話找馬世雄,他已經下班。

  她此刻有的是記者朋友,找到其中一名,她說:「我想找政務署的馬世雄。」

  朋友笑道:「這麼急,不是欠酒錢吧?」

  一言提醒邱晴,立刻說:「你若找不到他,我星期一再與他聯絡好了,對,我們那個試酒會,你非來不可。」

  她的社交網,同一般小生意人毫無不同之處。

  記者逞強,一下子把馬世雄的住宅電話說出來。

  邱晴沒有考慮,便撥過去找他。

  第一次沒有人聽,第二次人來了。

  邱晴開口便說:「你不是一直懷疑,自己在這故事內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馬世雄在那邊一怔,驀然想起這是邱晴,便說:「你今天應當非常高興。」

  「你說得對。」

  「美國聯邦法庭痛恨這般罪行,一般估計會判入獄超過三十年,與之相比,誤殺不過是數載而已。」

  「或許我應當慶祝,你可願意出來。」

  馬世雄不假思索,「一小時後我來接你。」

  邱晴自覺機心日深。

  妝扮的時候斐敏新上門來。

  他看著在撲粉的邱晴,開頭還以為悅她者是他,後來見她挽上頭髮,分明是作晚妝打扮,才醒覺她要出去。

  「喂,」他跳起來,「我們一早約好,今晚有節目。」

  「我有急事,我要出去一趟。」邱晴賠笑請假。

  「不行,此約不能取消。」斐敏新大力抗議。

  「真的嗎?」邱晴轉過頭來笑,「我沒有悔約權利?」

  「你應當尊重我。」

  邱晴靜下來,「你的妻子尊重你,你的子女尊重你,還不足夠?」

  斐敏新語塞。

  「別在我家講道理,這裡沒有道理,」邱晴用手按他肩膊,「要是你願意的話,下星期補回時間給你。」

  斐敏新賭氣,不顧後果,諷刺邱晴:「你的語氣,多麼似一個做生意的女人。」

  邱晴沉默一會兒,「你說得一點兒都不錯。」

  他後悔了,立刻拾起外套,「我這就走,我們改天再見。」

  在門外,他剛剛碰見上來的馬世雄,兩人交投一眼,沒有招呼,一個出門口,另一個進門,像煞客似雲來。

  邱晴若無其事地描口紅。

  馬世雄問:「可需要解釋?我們只是老朋友。」

  「不要去理他,」停一停,「以前他是個頂大方的人。」

  馬世雄笑,「也許他現在對你有真感情。」

  邱晴不語,她把他帶到一個遙遠幽靜的地方喝酒談天,話題扯到極遠。

  邱晴當然明白醇酒的作用,她的客人在酒過三巡之前絕口不談生意。

  然後她淡淡地說:「聽說城寨要清拆。」

  馬世雄那一絲酒意頓時消失,他不露半絲風聲,誠懇地回答:「你這桌酒白請了,我不屬於那一科,這樣大機密的文件,內部不過幾個人知道。」

  邱晴低下頭,「真沒想到會這樣徹底解決那一塊地方。」

  馬世雄說:「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自幼住繼園台,閒時與祖父到賽西湖散步,前兩年上去探訪故居,迷了路,茫茫然似做夢一樣,感覺十分淒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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