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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於晴

  「反正……」他清了清喉嚨,很可愛地說:「總之,挺之、哥,今晚你就別出房,拉屎拉尿都在屋裡解決好了……」他皺起眉,撫上肚子。

  「肚子不舒服?」她很好心地問。

  「是、是啊……」

  「有點急?」

  「滿急的,挺之哥……」

  「你放心,我回頭幫你拿紙去,你快去吧。」

  她的話方落,方果生便迫不及待一溜煙地消失在她眼前。

  「這人看起來很結實,可是外強中乾,動不動就跑茅廁……」她喃道,隨即又笑了出來。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心裡有點興味……興味之中有著淡淡的甜意。又見面了……她怎麼會這麼高興呢?

  第七章

  入夜後的老順發,靜悄悄地。

  一抹黑影偷偷摸摸、躡手躡腳地潛往後門。他東張西望,確定大夥都已經入睡,然後悄悄拉開門閂。

  他探出門,看見大街空無一人。不會吧?這些混蛋這麼聰明?眼珠往左移,看見石敢當的後頭好像有影子,他暗暗咧嘴,輕喊:

  「是驛站的大哥們嗎?我是飛哥派來的細作啊。」夠白了,不怕對方聽不懂。

  果不其然,兩旁石敢當的後頭露出好幾顆頭。他咧嘴笑著,表示自己很和善,是自己人,通常這招很有效。

  「你就是捎信約今晚的方果生?」張大有小心地問。「老朱呢?怎麼打他離開驛站後,就再也沒見過他身影?」

  「飛哥說他去處理後事,不,他的意思是先鋪好後路。」方果生小聲說:「快點進來吧,別讓打更的瞧見,那可又要麻煩了。」

  驛夫們互看一眼,緩緩起身。方果生見他們個個沒拿武器,先是驚訝,後來再聽張大有道:

  「咱們改變主意了。」

  方果生揚眉。

  「放火省事又簡單,咱們都弄好了,一把火,毀得一乾二淨。」

  方果生瞧見地上果然灑著油。他的臉色微沉,然後嘿笑兩聲:

  「你們當放火是個好法子嗎?隨便逃出一個人,就有你們受得了。飛哥說,斬草要除根,不一個一個殺死怎能心安?何況我已經採得現銀藏在哪兒,你們放一把火,把銀子燒了,我還有什麼好處拿?」

  硬將他們騙進門內。早就預防萬一,從角落搬來一堆大刀。

  「一人一把,雙把也行。」

  「方兄弟,你真是準備周到啊。」張大有瞪著被塞進手裡,閃閃發光的大刀。

  「那當然,我做事一向講究細節,我已經在他們的井裡下了迷藥,保證他們個個昏迷不醒,很快地,你們的刀就會沾上血跡。」

  「先把那西門庭殺了吧!我老瞧他不順眼!」有人咬牙喊道。

  黑暗之中,方果生負責在前引路,他眸裡充滿冷意,臉上的人皮沒有溫度,即使冷風吹來,他也不覺得冷,這就是人皮面具最大的缺點啊。

  「瞧,前頭那間就是。」他停下,冷笑:「神不知鬼不覺的,就這麼一刀斃命。即使他們做鬼也不知是誰殺的。」

  他的話無疑加重他們殺人的決心,方果生不用回頭也能察覺他們暴增的殺氣與貪婪,走到轉角處時,他忽地一愕,瞪著廊柱後逐漸顯露的身影。

  那身影靜靜地站在那兒,連動也沒有動過,唯一移動的是追隨著他身形的眸子。

  她不笨啊,應該明白他的暗示。為何大剌剌地站在哪兒?想嘗嘗被人殺的滋味嗎?

  他的手指輕微動了一下,要她快閃,她的目光卻緊緊鎖在他的眼上,讓他難以移開。

  還是她想說什麼重要的事?這關頭,她有什麼事比身家性命還重要?他想不出啊。

  「方兄弟,你在幹什麼?」愈走愈慢,而且好像在看什麼。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眼前一花——

  方果生巧妙地擋住廊柱,食指掩嘴:

  「噓,小聲點,別驚動了這裡的狼狗。」見眾人立刻閉嘴。他煞有其事道:「老順發養了條狼狗,我方才就是看那條狗有沒有跑出來?雖然我一併下了迷藥,但總怕在狗身上發揮不了效用。」

  「這倒是,大夥小心點。」眾人見方果生沒有往前走的打算,互相對看一眼,然後小心翼翼問:「方兄弟?」

  方果生咧嘴傻笑。

  「方兄弟……你身後藏什麼?」

  「沒有啊。」他很無辜地說。

  「你真是老朱找來的?你的性子好像不太統一。」

  方果生原要順口打哈哈:你我才認識多久,怎能看透我性子?

  隨即,他暗詛一聲。能讓一個粗漢察覺他前後個性上的不同,即使人皮面具依舊戴在臉上,他的易容也失敗得極為透徹!

  打他玩易容玩上癮後,從沒出過這種紕漏,簡直有辱他的紀錄。

  心頭火大,見張大有已有警覺,他反應很快,連連往後退,大叫:

  「不得了不得了了,有強盜啊!有強盜要來殺大人啊!」旋即反身撲向西門庭。

  西門庭一時沒料到他突如其來的動作,整個身子很狼狽地撞到地面。混亂之中,她見他狠狠瞪她一眼,破窗聲、激鬥聲,甚至還有哀號慘叫的聲音不絕於耳。

  「你是瘋子嗎?」他脫口怒罵:「我不是已經暗示你,不要出門!你以為你是誰?雙掌打遍天下無敵手?」

  「你果然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人。」她道,知他有心將這些人引到高官的房前,來個借刀殺人。

  皆裂的雙目怒瞪,好想把她活活拆骨入腹。

  「我殺人不眨眼又如何?該死的人就去死吧!留在這世上,有什麼好處,由得你指責我?」他罵,眼角瞥到居於劣勢的驛夫中,張大有往他殺來,顯然決心要跟他同歸於盡。他狠笑一聲,拾起小石往張大有的手腕擊去,刀飛落在他面前,他踩住刀柄,讓刀鋒彈起,直對著來勢無法止住的張大有。

  左手忽然被人拉扯,聶拾兒低頭一看,看見是她,氣得摔開,又瞄到她吃痛捂著左肩,他咬牙,左腳踢開刀柄,旋即狠狠送張大有一腳。

  十指握住又鬆,往前一躍,直接撲向被眾人護住的縣府大人。

  「大人,嚇死人了!」他嚇得渾身發抖。「小的也不過出來解個手,就發現這群盜匪闖進老順發,我嚇得躲在假山後頭,聽見他們要謀刺大人,我不知該如何是好,正好挺之哥出來,我便趁機冒死警告大人。」

  略嫌驚慌的縣府大人看了地上的西門庭一眼,再看看被縣府護衛給抓住的幾名漢子。

  「你叫什麼?」縣府大人問道。

  「小的方果生,與聶拾兒是至交,聶拾兒乃朝中五府都督聶滄溟之弟。」

  那縣府大人恍然大悟:

  「這終於解了我的惑。原來聶大人將私信交給老順發,是因為如此啊!小兄弟,對於妄想謀刺朝廷命官的盜匪,老夫絕不輕饒。」

  換句話說,這幾人想要再見天日,很難了。

  先是讓縣府大人驚覺自己性命受到威脅,心裡已有不留活口的打算,後來再聽見他與高官扯得上關係,更杜絕了張大有任何申冤的機會。

  屢試不爽啊!聶拾兒暗笑,每個人心底都有最黑暗的一面,易容易容,易容的學問博大精深,變的不只是相貌,還得巧妙地挖出對方最黑暗的一面。

  等縣府大人一行人離開之後,他回頭看見西門庭慢吞吞地站起來,心裡又起微怒。

  「我從不跟蠢人當朋友。挺之,我無意讓一個自稱是我知己的蠢蛋,一次又一次找機會害死我。」

  她看著他,抿唇淡笑:「你要割袍斷交情?」

  「我……」他恨恨道:「我可以原諒你一次,絕對沒有第兩次!」

  「我記得你在信裡曾提過,你大哥身處官場,想先同流合污,必先將自己的真心藏到沒有人發現的地方,那時,你猜我在想什麼?」

  聶拾兒瞇眼,然後沒好氣地搖頭。「我又不是鬼,怎知你在胡思亂想什麼?」

  「聶兄,你的真心在哪裡?」

  聶拾兒臉色微變,哼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剛才就是你的真心吧。」

  「……」

  「你一定很少發火吧?」

  上一次發火是何時他根本沒印象,偏不想讓她說中,便硬嘴道:

  「我一向好脾氣。」

  「聶兄,我說過你在信裡曾提到,你為了自己人,可以殺人不眨眼。」

  「我從沒說過這種話。」聶拾兒瞪著她。「我知道我自己寫了什麼,我很清楚自己寫了什麼,這種事永遠不會從我嘴裡,甚至我的信裡絕不會寫出這種話來!」

  「是啊,你就跟你大哥一樣。把真心藏到好深的地方,從不主動示人,不,應該說你有太多面貌,你也樂在其中,可是,你一直有心將最深沉的那一面藏起來。」

  聶拾兒往視著她,不發一語。

  「你為了我,所以想斬草除根,是嗎?」她微微苦笑:「如果我告訴你,別動殺人的念頭,你一定陽奉陰違,你只做你認為最好的事。不知道你這樣算不算太過自負所致,所以,我才冒險守在這兒。」

  「……你不是江湖人,不知江湖人輕賤人命的程度。」他猶為自己辯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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