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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子澄

  *  *  *

  「秀俐!」蘇聿繪氣喘吁吁地跑到約定的茶藝館門口,猛地拍了下江秀俐的肩。「對不起我遲到了,路上塞車。」

  除了到符家陪伴孤單的符泓嶧,或者回市郊的老家,蘇聿繪極少在假日出門,因為她明白,台北市區一到假日總是到處塞滿車輛;也因此她特地算準了時間,在跟江秀俐約好的時間前一個小時就出門,沒想到還是遲到了二十分鐘。

  「還好茶藝館預先訂位的時間可以延後半個小時,所以你還有十分鐘可以蘑菇。」江秀俐睨了眼手錶,不經意地瞟了眼茶藝館的門廳。

  「別這樣嘛!人家都道歉了說。」蘇聿繪發現她的小動作,視線跟著她瞟向茶藝館內部。「怎麼了?你另外約了人嗎?」

  「沒,除了你,我哪有什麼人好約?」江秀俐驀地扯開笑臉,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往茶藝館裡走。

  「你今天約我出來,到底有什麼事?」昨天下班前,江秀俐突然神秘兮兮地約她今天出來喝茶,問了半天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江秀俐只說了七個字:明天你就知道了。然後,她就來了。

  「進去再說!」

  推著蘇聿繪來到邊間的茶房裡,江秀俐不斷地推著她前進;一進茶房,她就知道緣由了,因為她看到兩個一大一小的主因就坐在裡面——符家兩位男主人,大符先生及小符先生。

  「你們……都在?」人都進了門,總不能倉皇地走人,這未免太失禮了,她只得艱澀地開口,神情略顯侷促。

  「聿繪阿姨!」符泓嶧像團小皮球般撲向蘇聿繪,將她撞退一步後親熱地抱住她。「我好想你!」

  噢!她也是,她也好想他!閉了閉眼,再睜開的眼有絲紅潤。

  「好乖,聿繪阿姨也好想泓嶧,你有沒有聽話?有沒有乖乖吃飯?有沒有賴床?記不記得阿姨叫你要早睡早起?」一開口便是連珠炮似的關心,她控制不住,就是忍不住心疼這個孩子。

  符劭剛瞇著眼,眨也不眨地盯著她。

  隔了半個月不見,她似乎更清瘦了些,為什麼?她根本不需要減肥。

  她太瘦了!

  「有啦有啦,你說的話我都有做到哦!」符泓嶧笑得燦爛,指著被忽略的符劭剛。「連爸爸都說我很棒耶!」

  蘇聿繪賭氣地不看他,忙著安撫泓嶧興奮的情緒。「你怎麼會來這裡?」

  避開符泓嶧的注意,蘇聿繪斜睨了眼「內奸」,睨得江秀俐心虛地轉個頭假裝沒看見,眼不見為淨!

  「是我拜託爸爸帶我來的啊!」符泓嶧天真地回答,不忘朝爸爸眨眨眼。

  符勘剛端起熱茶移至嘴邊,唇邊揚起不易發現的笑紋。

  蘇聿繪沒放過這些明顯的小動作,她愕然地發覺,這一大一小男人的相處模式似乎正在改變,而且是不算小的改變——他們的感情變好了,甚至還會「眉目傳情」耶!

  連她這個外人都看得出來,到底是什麼改變丁他們?她心裡不禁冒出好奇的泡泡。

  「可是你沒跟我約時……」而且她還有其他疑問。

  「噯,泓嶧,你剛剛不是說要吃冰淇淋嗎?秀俐阿姨帶你去買好不好?」江秀俐打斷蘇聿繪和符泓嶧的對淡,忙拉走小男孩的注意力。

  開什麼玩笑?再讓他們這麼漫無目的地閒扯下去,今天不就白來了?

  「啊?」符泓嶧愣愣地看了江秀俐一眼,馬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對喔!聿繪阿姨,我要跟秀俐阿姨去買冰淇淋。」

  「我帶你去。」蘇聿繪當然明白江秀俐的把戲,她緊拉著符泓嶧的小手擺明不放人。

  「可是……」符泓嶧看了看爸爸,面有難色。「可是爸爸一個人在這裡會很無聊耶,聿繪阿姨,拜託你幫我陪陪爸爸好不好?」他一副小大人的口吻說道。

  蘇聿繪呆愣地瞠大眼,身後傳來低沉且明顯的悶笑聲,她懊惱地睞了眼江秀俐,發現她也正掩著嘴偷笑。

  該死的!這個小鬼真的精明得太過分了,令人想抓起來狠抽他兩下小屁股!

  「好啦!聿繪阿姨,拜託、拜託你嘛!」符泓嶧拉著蘇聿繪的手左右搖晃,呢噥軟語不斷撒嬌。

  「秀俐阿姨也可以陪你爸爸。」她才不信自己會說不過一個六歲大的孩子,自然有其他的推拒方式。

  「可是爸爸跟你比較熟啊!」

  「呃……」這麼說也沒錯啦,符劭剛是她的客戶嘛,訂單足以為證。

  「你不是說過人類很怕孤單的嗎?我跟秀俐阿姨去買冰淇淋,爸爸一個人就會很孤單,那爸爸不是太可憐了嗎?好啦!幫我陪陪爸爸嘛!」

  該死的小孩,竟然拿她說過的話來堵她!真是……真是、天、殺、的、好、呀!

  悶笑聲不曾間斷過,待符泓嶧心滿意足地跟江秀俐手牽手去買冰淇淋之後,悶笑聲逐漸放大,轉變成可恨的大笑。

  「你不覺得你很可恥嗎?」竟然利用小孩子來詐取她的妥協,真是差勁透了!

  「至少代表我願意面對事實。」符劭剛氣定神閒地喝了口熱茶,並主動為她斟上一杯。「不像有的人,遇到事情只會逃,像從地球上消失一樣。」

  由於手頭上的一些案件全接近結案的關鍵時刻,符劭剛的生活簡直只能用「焦頭爛額」來形容。他試著找過她,但電話打到公司她說忙,打到家裡她不接,加上得分心看顧泓嶧的情況之下,他只得尋求其他門路,譬如找江秀俐這種熱心又喜好助人的她的同事成為盟友;這是利用聰明腦袋的作法,他可不承認自己卑鄙。

  「你……你說誰?」心虛地撇開頭,她有如坐針氈的窘境。

  「誰答腔就是誰啊。」揚起笑,他笑得不懷好意。「是你自己對號入座,不關我的事。」他聰明地撇得一乾二淨。

  「隨便你怎麼說。」吹了吹熱茶冒出的白霧,卻撥不開心頭層層迷霧。「找我什麼事?」既明知她不想再見他,找她何用?

  「你何必如此拒人千里?」將熱水倒入茶壺,他的動作優雅且閒適。「我只是想跟你問問其他適合泓嶧的書籍資料而已。」

  「是嗎?」她戒備地不敢輕信。「就這樣?」

  「就這樣。」扯開風度翩翩的笑,他兩手一攤,表明沒有其他企圖。「怎麼樣?肯不肯為我做一下介紹?」

  蘇聿繪看了他好一會兒,才訥訥地說:「我沒帶型錄出來。」

  「沒關係,口頭上說說也行。」他有的是辦法逼她說話。

  「……好。」

  於是,她開始介紹另一套適合的產品給他,解說過程大概花不到十分鐘,然後,她莫名其妙多了一份口頭業績。

  「希望你是真心想買這套書。」不知怎地,她就是覺得他別有用心。

  「難道你不相信貴公司的產品?」事實上,泓嶧愛極了之前買的那套書,他沒說謊。

  「不是。」搖了搖頭,她不安地看了眼茶房的日式紙門。「怎麼買個冰淇淋買那麼久?」算算時間,來回買個三趟都夠了。

  「你就這麼討厭跟我在一起?」他露出受傷的表情。

  白淳士和衛子齊那兩個老溺在風花雪月裡的男人,說什麼男人不要總是表現出強勢的一面,偶爾假裝受點小傷——意識形態那一種,往往容易讓女人心軟,據說很好用,所以他義務性地擔任「自體實驗」的義工。

  希望他表現得還可以。

  「你別誤會。」如果像現在這樣,不牽涉到任何感情方面的問題,其實他們還是可以聊聊的。「對了,我發現泓嶧好像變得不太一樣了,你做了什麼嗎?」她想起剛才的觀察所得,隨口發問。

  「沒有啊!」他眨著眼,彷彿什麼事都不曾做過。「我只是照你教泓嶧的方式跟他溝通罷了。」

  「我哪有教泓嶧什麼?」她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你不是告訴他,男孩子也有哭的權利?」事後想想,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哭,似乎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以前可不這麼認為,總是教他男孩子不准流眼淚。」

  「是嗎?」她可不敢苟同這種教育方式,不然她不會這麼跟泓嶧說。「後來呢?你怎麼想通了?」

  「這麼說吧!」他將茶壺裡的熱茶倒進茶海裡,然後換個較舒服的姿勢。「上個禮拜,泓嶧在幼稚園裡跟人打架。」

  「打架?」蘇聿繪驚呼了聲,不敢相信那麼小的孩子也會產生肢體衝突。「怎麼會?他怎麼會跟人打架!?」他的個性那麼淳良,怎麼會……」

  「你不是教他被人欺負要懂得反擊嗎?」不錯,她的反應還滿像個母親,會驚慌、擔心。「他聽了你的話,照著做了。」將她的弱點拿捏八、九成,他善用這個優勢。

  「我……」蘇聿繪僵了下,她沒忘自己曾這麼說過。「我無法否認,但該在有前提條件之下——」

  「他對你言聽計從,把你的話當『聖旨』。」他很滿意自己引發的效應,他成功地讓這女人擺脫不了內疚感。「你到底怎麼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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