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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席絹

  自然,這一夜,方笙與鍾適始終沒有談話的機會。

  這是否便就是日後他們必然的相處方式呢?鍾適心中突然悵惘的浮上了這份認知——遺憾呵!

  ***沒機會把話說清楚,也不算是遺憾的事吧!至少他會一直記著她,為她而心思難定。

  所以宴會過後,她順應鍾重陽所願的把時間放在「華康」公司之內,任老傢伙一再的測試她的實力。好處是她可以清楚華康內部的生意營運情形,以及,意外的,用鍾適的婚約換來的合作案居然進行得兩相不愉快,幾乎停擺。也難怪鍾老爺子翻臉不認人,甚至在金玉斐之父金漢寶不斷詢問婚期時,只得到敷衍的拖延,可能多疑的鍾重陽料定金家覬覦的是他的手下大將鍾適;而合作意願上。金家存心當既得利益者,所開出的條件幾乎與鍾重陽一樣利己而嚴苛——儘是自己享利益,別人付勞力的條款。雙方皆沒誠意至極。

  幸而這件合作案是老爺子一手掌控,沒有交給鍾適去辦,即使失敗了也沒有代罪羔羊可罵,否則鍾適不就被削慘了?!但也由這一點可以再一次證明鍾重陽的多疑及不信任人。

  是他一手將鍾適「賣」給金家,以謀取合作上的方便,卻又怕一旦成金家女婿之後,鍾適的心會偏向金家,所以絕不讓鍾適涉足這件前進美國的合作案。再怎麼吃力不討好,鍾重陽都要自己親力親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好好一件合作案搞砸至此?

  為此方笙感到暗笑不止。這樣的結果對她而言真是老天厚愛!原本她還絞盡腦汁的在想如何破壞鍾適的婚事。看來由鍾重陽之手去告吹是最有用的方法。

  照她看,這婚八成是結不成了。

  「小笙,你——覺得鍾適這個人如何?」鍾重陽在午餐時間,以閒聊的口氣探問著。

  方笙抬起眼,淺笑而含蓄的回答:「大哥嗎?阿迅說他是很好很努力的人。」

  「可是你們曾經是「好」朋友對吧?」老狐狸以更加淡然的口氣問著,似乎像在問今天天氣如何。

  她點頭,沒一點震驚或心虛。

  「是,我與大哥比較早認識,還多虧大哥引薦,否則我還無法與阿迅認識呢!」白晰的臉蛋適度的泛上一抹淺紅,才又道:「我不否認原本挺心儀大哥的,但他實在是個……挺深沉可怕的人,沒有阿迅的親切坦率。一直以來我們商場上做事的人,接觸的那是戴著面具的人,相形之下,阿迅的真誠無偽更是可貴。至於大哥——我只能說他令人感到深沉危險。」

  鍾重陽微點了下頭。

  「他是我的猛虎之將。」

  「是的。」她聰明的不讓他引導出更多說法,也不讓他看透心思,對付老狐狸的經驗她還少得了嗎?

  鍾重陽銳目探視了許久,微笑道:「但養虎終會成患,這是我的隱憂。」聰明的女孩,懂得見招拆招,並且在對方語氣未明時,不妄自下評斷、自以為是,很好!

  「孫悟空再有滔天本事地出不了如來佛祖手掌心。伯伯不應為此感到憂心。」

  「是呀!」他語氣中難掩馭人得宜的得意。「但當我百年之後,阿迅坐上我的位置,一切就很難說了,」

  方笙伸手輕蓋在鍾重陽手背上。

  「伯父放心,一切有我。我會幫助阿迅鞏固他的地位,絕對不讓野心份子得逞。」

  他仰頭笑道:「我鍾是要定你這個好媳婦了。快快叫阿迅迎你進門,我才能真正叫高枕無憂呀!」

  「伯父——」她嬌羞無比的大作小女兒態,以配合觀眾要求。

  商場梟霸鍾重陽——哎,老了!

  她在心中微微哀悼著,善哉!

  ***「嗨,我能坐下來嗎?」湯森.艾普克站定在方笙桌邊笑問著。

  「我不是一個人。」方笙摘下太陽眼鏡,收回俯瞰中環市景的眼光,轉而看向這名似乎是鍾適極重視的朋友。

  「在你的男伴前來時,我會識相的走開。」

  「OK,請坐。」她纖手指向對面的位置。

  「謝謝。」湯森不客氣的坐下來。

  他們所在的地點,位於富麗華酒店三十樓著名的旋轉餐廳,每七十五分鐘可轉一圈,正巧將香港美景盡收眼底。

  原本與鍾迅約了吃中飯,但此刻已中午十二點過十分,想來那傢伙又沉迷於創作中忘了令夕是何夕了。近兩個月來密集的約會,才真正知曉看似溫吞的鍾迅在面對他所狂熱的事時可以不吃不喝到什麼地步。

  所以她也不大虧待自己,早已點了份沙拉餐吃將起來。不知鍾迅在民國那一年才會想起他們今天有約,一個人正好落了個耳根清靜。

  只可惜身為美人,向來沒有太多清靜的時間,當然她不能把眼前的情況歸咎於美色,但偶爾幻想一下也不錯啦,自娛嘛!

  「我想,鍾適對你而言是不同的吧?」點完了餐,湯森直接了當的問著。

  這人真是不懂迂迴為何物。

  「任何人對我都是不同的。」她客氣的打官腔。

  湯森耙了下頭髮,濃密的金棕髮化為數道華麗的波浪,可惜他的情緒略顯浮燥。

  「我知道這樣問很唐突,而你回應以冷淡虛應也是我自找的,但原諒我在仍陌生的情況下去直問一些太過私人的事。因為我希望鍾適能快樂,他一向是個太過忽視自己的人。」

  「許多事並不是關心就有用,尤其旁人的一頭熱反而顯得多事。」她依然客氣。心下雖然肯定了這人對朋友的忠肝義膽,但這種事豈容得旁人插手?

  「我只想知道你不會是傷害他的人之一。」他面孔脹紅。

  方笙突然感到好笑,不自覺的卻又透露一絲憂鬱。

  「你又怎知受傷的不是我?」

  「恕我直言,你看來春風得意得很,並且深為老狐……呃,鍾老爺子所重用。」而,這個情形便足以讓他把她打入傷害鍾適的同夥人之中。

  她笑得譏諷:「就我所知,他不是玻璃捏成的人,沒那麼脆弱。」

  「是,他根本像是少生了根痛感神經,以致於即使被傷害得鮮血流滿身,也不懂叫痛,只懂承受。」

  「哎!那可得快些聯絡醫院相關大夫診治才好。」她依然打著哈哈。

  說真的,以這種態度面對有心誠懇談話的人而言,對方要是能不氣壞還真是則神話。

  湯森.艾普克不是創造神話的人,所以他氣得古銅面孔更加暗紅,一口氣幾乎噴成火苗表演特技,不知該怎麼與她談下去才好。

  談了將近五分鐘,他這個自詡看人眼光過人的商人,居然一點也評估不出這女人的性格與善惡,對鍾適是有利抑或有害。只有心中不斷響起的警鐘告知他,這個女人不好惹,絕非如她外表所彰示的那般純真坦白。

  「你並不想談,對吧?」

  「誠如你所見。」謝天謝地!這位以「好友」身份自居便以為有資格去為朋友出頭的先生終於認清了這個血淋淋的事實。

  聊天聊到無話可說,情況也真是尷尬了。向來八面玲瓏、口才便給的湯森居然發現自己擠不出更多的話去與這女子談,因為沒有任何一種方法可以在談話中套出她的虛實。與阿拉伯國王談生意都沒這麼累!老天!

  幸而他約的人適時來到,這幾分鐘的閒聊才得以劃下不算太尷尬的句點。

  見他與友人落坐在別處,方笙才收回眼光,笑了笑,轉而看向窗天,天星碼頭那方的水光粼粼正耀眼。

  只是她的一顆芳心啊!為何無力飛揚?

  ***三天兩頭的勤跑香港,辛辛苦苦的入華康做白工,勞心勞力,說穿了,目的只有一個——破壞鍾適的婚約。

  也許是因為鍾老爺子要漸漸讓鍾適離開權力核心,所以他近幾個月來,不是被下放到東南亞看廠房,就是不斷的跑大陸去洽一些小生意。一些重大決策已漸漸不讓他參與出意見了,而那些工作,便順理成章的移轉到未來鍾家少奶奶方笙身上。

  整個「華康」內部的人都在謠傳上面即將重新洗牌大換血,屬於鍾特助的光輝年代即將過去,未來已是女人當家之勢。

  在多日的努力之下,方笙終於得到了她要的結果。與美國金家的合作案終於在不斷的評估後發現有太多不可行性,所以抽回資金,合作破裂。當初所有籠絡攀親手段一切都取消,並且那筆資金讓方笙改而投入股市,在一波漲勢開紅盤中,半個月內滾回三倍,恰好補去當初投資失敗的虧損,還尚有餘利,樂得鍾重陽只差沒當眾狂歌熱舞以茲慶祝!心下要方笙早日進鍾家門的念頭更堅決了!而且有了方笙這名親媳婦,他那還要養鍾適那頭不可預測的猛虎?

  只要他確定了不會有任何一個企業延聘他去重用,那麼鍾適就可以離開鍾家。他不要這頭猛虎,可也不要別人用,金家更是別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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