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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香彌

  他略傾身子,準備以身為盾為她擋去那掌。不過那黑衣人卻及時反掌為抓,趁勢擄走了程含妙。

  紅葉一驚,方知對方的意圖,想帶回她已來不及,那黑衣人在兩名同伴的掩護下先行離去。

  紅葉閃開另一名黑衣人的糾纏,急急追去。

  *  *  *

  追至一間茅屋前,兩名黑衣人和風雷也已跟來,他們攔住欲進屋的紅葉,雙方再度交上手。

  不過此刻是形成一對一的態勢,紅葉與對手過了數招,忽地躍離了幾步。

  「白羽,是你吧。」

  面罩下的人悶笑出聲,揭下了蒙面。

  「唉,真沒趣,這麼快就讓你看出來,虧我還努力隱藏真實武功,甚至連兵器都不用呢。」可他並無意停手,取出了慣用的一對彎刀,笑嘻嘻的說:「這下咱們可以好好的一較高下了。」

  紅葉無意出手。

  「我沒興趣與你為敵。」他看向另一名與風雷交手的人道:「她是蘭華吧。」

  他已心知是誰抓走了含妙,其實在驛館時,他就約略的猜到了,只是他很意外朝他們攻擊的黑衣人,竟會連連對含妙下殺手,此刻他已知其用意,是想測試他對含妙的心意吧。

  另名黑衣人也取下面罩望向紅葉。

  風雷登時傻眼,不意與他交手之人竟是個絕色美人!他一時呆住了,無法移開視線。

  「那可不成,紅葉,若你不擊敗我,是不可能進到茅屋去救心上人的。」白羽推出一刀,迫他出手還擊。

  紅葉舉劍護身,一派悠閒的閃避,偶爾才使出了一、兩招回敬。

  白羽十分不滿的說:「你若再不用心,屆時你心愛的人魂歸陰府,你就見不到她最後一面了。」

  蘭華已停止和風雷交手,兩人的目光皆注視著白羽和紅葉,不過風雷的眸光最常駐留之處,還是在蘭華那張絕艷的臉上,只偶爾看一下那仍交手中的兩人。

  在確知了程含妙的安全後,紅葉以不變應萬變,無視白羽的挑釁。他既無心勝過白羽,只求保身倒也毋需太費神,關切的眼神數度的飄往前方那棟茅屋。

  一扇柴門阻絕了茅屋外的聲音,屋內一陣寂然無語。

  一名蒙面人盯著躺在床上的程含妙,片刻後,她輕輕的鬆開她的襟帶,露出她潔白的左胸,看到了上面一顆瑩紅小巧的硃砂痣。

  蒙面人的眼在瞬間激動的凝起,面罩下的唇低喃著,「你竟已在這世上活了十八年了。」

  良久,她為程含妙拉攏衣襟,細細的注視她昏迷中的清麗容顏,然後解開了她的穴道,還她清醒的意識。

  幽然甦醒後,程含妙一見到身前的蒙面人,駭然坐起驚問:「你是誰?」

  黑衣人低沉的聲音緩緩道:「你不必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是女的?程含妙望著她,瞬間想起了她和紅葉遇襲的事。

  「紅葉呢?他在哪?」

  「他就在門外,你別急,我會讓你見他的。」她低喚著,「含妙,這些年來你一直在符『吉祥宮』嗎?」

  紅葉托蘭華帶回的話震驚了她,於是她花了幾天的時間探查,發現了當年她以為早已死去的人,竟仍好端端的活著。

  見她眼中似乎並無惡意,反而有一抹關心神色,程含妙才鬆了戒備。

  「嗯。」她看來並沒有惡意,還一副古怪模樣的盯著她瞧,令她十分不解,尤其她眼底突然生起一汪霧氣,更是奇怪。

  黑衣人握住她因做粗活結繭的掌心,心疼的說:「這些年來苦了你了。」

  程含妙笑道:「還好啦,沒那麼慘。」怪了,這人是特意抓她來跟她閒聊的嗎?

  「紅葉對你好嗎?」她問。

  程含妙笑得一臉甜蜜。

  「再也沒有人比他對我更好了。」頓了一下,她望著蒙面人,「呃,請問你把我抓來這,到底想做什麼?」

  蒙面人的聲音有絲啞然。

  「因為……我想見見你。」她問:「你爹他……待你好嗎?」

  噫,莫非她是爹的舊識?

  「好,爹很疼我,只是爹生前好像很不開心,鎮日總是愁眉深鎖,往往看著我便掉下了眼淚。我想可能是因為娘在我六歲時就去世了,所以他每次看到我便會想起娘吧。」她關切的眼神令她不知不覺多說了些話。

  蒙面人眸光瞬間射出怨毒的恨意,激動的掩住了臉,彷彿在啜泣似的抽噎。

  「那個賤人不是你娘!我、我才……」她未完的話隨著哽咽吞了回去。

  程含妙不解她為何突然悲憤起來,聽她的話好似恨透了已死的娘親,這是為什麼?

  「你究竟是什麼人?」

  片刻,她冷靜下來看向程含妙。

  「我是吉祥宮主。」

  「啊!」原來這人就是訓練紅葉成為殺手的人,吉祥宮主竟是女人!

  「記得,以後不要再叫那個賤人是你娘了。」吉祥宮主囑咐。

  「為什麼?」其實她對娘親的印象並不深,只隱約記得娘不太和她親近。

  「因為她、她不是你親娘。」十八年的思念,如今都化為眼中一汪的淚水奪眶而出,吉祥宮主深深的抱住了她。

  程含妙驚住,在她激動的擁抱中,她彷彿隱隱明白了什麼。

  驀地靈光一閃,她低呼,「莫非當日紅葉看的那把劍是你的?」

  吉祥宮主不解。「什麼劍?」

  「就是當日遺留在我爹爹身邊的那把劍。」

  她登時一震。

  程含妙望住她,忽起了一個念頭。「是你殺了我爹爹的?」

  吉祥宮主震愕的注視她。「你怎麼知道?是紅葉告訴你的?」

  「不是,他什麼都沒跟我說。」程含妙的震驚不下於她。

  「我之所以殺你爹是因為……」

  她想解釋,程含妙開口打斷了她的話,「你們的恩怨我不想知道,爹爹既然已經死了,一切就讓它隨著爹爹一起埋葬了吧。」她沉重的說著。這就是紅葉一直不願告訴她的原因吧,這樣的真相教人不堪。

  「你知道了?」

  程含妙在她面前跪下,拜了三拜,起身對她綻起一笑。

  「不管為了什麼原因,人都死了,別再恨了吧,請你好好的保重自己。」她打開茅屋的門,迎向外面的陽光。

  吉祥宮主目送她離開,緩緩的卸下面紗,出現的是一張猙獰醜陋的面孔。原來她也有一張和程含妙一樣美麗的容顏,但那天她剛產下了一女時,有人將她推入了深淵,以滾燙的熱水毀了她的臉,奪走她才誕生未久的女兒。

  在她昏厥前那人最後說的話,至今仍在她耳邊迴盪——

  「這個該死的孽種,下地獄去吧。」

  這些年來,她一直以為她的女兒早已不在世上,以為她出生的那天也成為女兒的忌日。

  這一切都怪她遇人不淑,誤信了一個騙徒,他隱瞞了真實身份,謊編了一個名字接近她,竊取她的心與身。她本是江湖女子,不拘小節,便以天為憑,以地為媒,和他結為夫妻。

  直到那日厄運降臨,她才知他早已成婚,有了名媒正娶的妻室。

  他的元配找上門,她才生產完,身子虛脫乏力,他竟懼怕妻子的威嚇,非但沒有保護她與女兒,只懦弱的在一旁看著這一切不幸的事發生在她們身上,任由他的妻子凌虐她。

  等她再度醒來時,她的容貌已被熱水摧殘得猶如厲鬼般恐怖。負心漢早已不見了蹤影,徒留給她滿心怒濤般的憎恨、痛心與絕望。

  復仇成了她活著的唯一目標。

  那個人留給她的假身份,讓她尋找多年一直毫無所獲,直到八年前,她才終於找到了他。可惜他的妻子已早死一步,她滿腔熾烈的恨只能全發洩在那個負心人身上。

  一劍貫心,了結了他們糾纏的情仇,用的是當年他贈她的劍,他還親手在上面刻了她的名字——「妙娘」。

  她無語的暢快報完仇即走,怎麼也沒料到在她走後,慌亂成一團的程家竟會遭到強盜誅滅而亡。

  更不知道她的親生女兒還在人間,逃過了一劫,而且就此棲身「吉祥宮」達八年之久。

  她們是如此近在咫尺,卻從未謀面!

  她眼中滴出一顆顆的淚珠,半晌,她抹去淚痕,放聲笑了出來。

  含妙說得沒錯,恩、怨、情、仇、恨,如今都隨著程俠飛的死而灰飛湮滅了。人既已死,什麼都結束了。

  尾聲

  暮春初夏,蟬鳴已陣陣響起。

  程含妙和紅葉在清風送爽中踏出了甘州城。

  風石濤在城門外止步,誠摯的說:「含妙,若有事,記得上益州找舅舅。」親眼目睹了紅葉不顧自身安危的維護含妙,他確信了紅葉真的有心帶給含妙幸福後,因此他親自為他們主婚。

  「謝謝舅舅。」程含妙感激的說著。儘管沒有血緣的連繫,他仍永遠都是她的舅舅。

  風雷一臉笑意的看著他們。

  「含妙,倘若明年你們生了個胖娃娃,可得要好生的教他什麼叫禮貌,免得跟他爹一樣,成了個傲慢無禮的傢伙。」

  紅葉淡淡的回敬,「傲慢無禮總好過一個愚蠢狂妄、學藝不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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