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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駱沁

  真是煩啊,武承暘慵懶地微瞇了雙眼,伸了個懶腰。

  從閒雲野鶴的自由生活回到著拘綁的熾焰堡裡,這些日子真夠他受了,真難以想像從前的他是怎麼耐著性子熬過二十個年頭的。

  白天,在財伯和曄弟、二娘的共同教導下,重新接觸經商事物;晚上,可有得香艷刺激了!軟玉溫香主動送入懷,直教人酥了骨頭的媚聲細語在耳邊迴繞,這要說了出去,怕不羨煞所有人了?有權勢在握,又有佳人在抱,豈不樂哉?

  可最不為外人所知的,卻是最最癥結之處--出了可愛又可敬的財伯之外,其他人--包括他所謂的娘子都各自懷有居心吶!光看二娘和曄弟那要讓權卻又萬般不捨的模樣就夠他笑上好一陣子了。

  其實應付二娘和曄弟並不難,較難消受的卻是美人恩。可,只是難以消受罷了,他願不願消受,還是一個問題呢!他可是徜徉江湖的"夜",要這樣就被困了,一世英名豈不毀於一旦?

  從回到熾焰堡的那個晚上起,這些日子以來他每晚都待在書房裡"苦心研究"過去五年那些堆積如山的帳冊,又哪有時間回房歇息呢?想到徐桃紅每每用膳時見了他都是一臉深閨怨婦樣,武承暘忍不住輕笑出聲。

  連夜闖國庫、盜取庫銀私下賑災這等縝密事兒,他都能計劃得不留任何蛛絲馬跡,更何況是熾焰堡這小小的流水帳?他只消看過一回就盡收於心,甚至連無心錯誤、有意作假之處都看得一清二楚,但一來為了降低二娘他們的戒心,二來為了避開徐桃紅的糾纏,他還是作百思不解狀,徹夜研究,夜不歸房。

  守身如玉是為了誰呀--武承暘嘖聲連歎,聳聳肩,拉直雙臂又伸了個懶腰。

  "秋襲姐,這讓我來就好了,你回房歇著吧。"擔憂的喚聲自園子的另一端傳來。

  從腳步聲聽出來者有二人。武承暘自嘲地輕揚嘴角。他可真是會挑,挑了個眾人必經要道休憩,都怪圓中只矗了這株白樺樹,勾起了他的思物情結,才會想都沒想就躍了上來,這下可好,瞧,現在他連走也走不得了,要是這樣當場跳了下去,怕不把這兩個小婢給嚇死了。

  "奴婢沒有歇息的命,這是管事派給我的工作,怎能交給你?"被喚作秋襲的女子淡道:"你也有事得做,不是嗎?青環,別擔心我,我做得來的。"

  武承暘原是笑著,卻讓那帶著淡然的溫婉語音觸動了心底的某一根心弦,笑容驀地僵在唇畔。他撥開擋在眼前的枝葉,想看清她的模樣,可她背對著他的角度,卻只在他的眼裡映入了一抹玲瓏的纖細身子。

  好熟悉,像是曾有人用著這樣的聲音,在他耳畔溫柔的呼喚,但為何記憶中總盈滿了輕憐蜜意的甜美,如今卻染上了淡愁,讓人心為之收緊……他劍眉微斂,凝聚心神嘗試著想捉住那一閃而過的模糊,卻又被兩人的對話給拉走了心神。

  "可,這不一樣啊!"青環低嚷,"管事鐵定讓人收買了,淨派些粗重的活給你。瞧,天可冷著呢,井水也凍人,還把咱們的衣物都交給你洗,這不是擺明了整人嗎?不幫著你,怕洗到天黑都洗不到一半!"

  "青環,你聽不聽我的?"秋襲沒揚聲反駁,只是柔柔地回了句。

  青環一頓,而後低歎口氣:"聽--"

  "這不成了?"秋襲輕笑道,"去吧,若你忙完手邊的事,還有空的話,再請你幫我。"

  "好、好、好,沒一次說得過你。"青環低聲嘟囔,碎步離開,離去前還不忘再交代一聲:"洗慢點,等我來呦!"

  直至腳步聲遠去,武承暘聽到竹籃拖過地上的聲音響起,許久才經過樹下,承重又緩慢。一瞬間,他發覺自己竟明白那名喚秋襲的女子的心思--她不願在青環面前拖動竹籃,是因為怕青環見了心疼,又停下手來幫她。

  眉宇不自覺地擰起,感覺胸口沉窒不堪。他怎麼可能懂得?他只聽了她的聲音,甚至連她的模樣都見不真切,他又怎麼可能懂得她在想些什麼?

  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竹籃拖過園子,到了通往後院的小門前,商秋襲已累得用手扶牆,不住喘息。

  可不是,管事這失了偏頗的指派,除了二娘的威脅利誘外,還會有其他的可能嗎?二娘存心想把她逼走的,想逼得她受不了苦,連小婢也當不成,就這麼放棄奔回娘家去。

  兄長也是富甲一方的,嫁過門前她也是被捧在掌心上受人呵疼的,要是她現下這模樣讓兄長見了,怕就算是她再怎麼激烈反抗,也會讓他軟硬兼施地架了回去。

  看著那沉重不堪的竹籃,商秋襲一咬牙。不!就算再怎麼吃苦,她也不會離開熾焰堡!深吸口氣,一鼓作氣將竹籃拖到了井邊,拖過靠井放置的大木盆,而後使勁拉扯井繩汲起井水,雖凍得雙手發顫,重得雙臂發酸,還是一桶接著一桶,裝滿了大木盆。

  武承暘足下無息地踱至她的身後,看她忙碌地找出洗衣棒,蹲在井旁,拉起一件衣服浸入盆裡開始用力地拍打。她瘦弱的身子像風吹了就跑,怎有力氣汲滿整盆的水?武承暘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啊!"一陣風起,帶起了竹籃裡的一條手巾,商秋襲低呼一聲,起身去拾,可突然改變姿勢讓她眼前一黑,她連忙攀住井邊,再次蹲下了身子,等腦中的昏眩過去。

  "要緊嗎?"武承暘想也不想地急忙上前,屈身看她。

  這聲音她盼了五年的,怎麼會認不出?商秋襲一怔,猛然抬頭,人還沒看清,尚未回復的暈眩又讓她失去平衡地向後倒去。

  武承暘及時伸出的手化解了她後跌的危險,微微一托,立時將她扶起。"別老像個不倒翁似的搖搖晃晃的,摔疼了,痛地可是自己呢!"他低笑道,語裡有著暖人的責備。

  他的玩笑話全沒聽進耳裡,商秋襲只貪婪地要將他的形貌攝入眼裡。

  從答應了老夫人那日開始,她一直強抑著內心的衝動不敢放鬆分毫,怕一鬆懈,就再也捉不住急欲朝他飛去的心,斂湖住想奔進他懷中的舉止。她強迫自己只要知道他好好地、平安地待在熾焰堡裡,其他事就再也不去聽,如此才能說服自己不去見他。

  咫尺相思,卻遠得叫人心疼!

  可,當他這樣突然出現她面前,什麼自我壓抑、什麼自我說服全都沒了,五年了,她盼了五年了!如今他粲笑依然,安然無恙地站在他面前。他的身子是溫的,這不再是場夢境,他平安無事呵!商秋襲恍若未覺地緊緊攀住她的雙臂,微微哽咽。

  武承暘輕扶住她的腰,那不盈一握的纖細讓他不由自主地微皺起眉。哪有人腰能細到這種程度的?想到這樣的身子居然還拖著著那沉重的竹籃走了那段路,一股沒來由的怒氣就油然而生。這反應讓他一驚。怎麼了?向來善於控制情緒的他,怎這麼容易就被挑起了火氣?瞧瞧,連他娘子也不曾碰得的紮實雙臂,此時卻讓她緊緊攀著,就連胸膛也讓她靠上了。

  "嘿,頭還暈這嗎?再借你多靠會兒吧!"他低笑道,將懷中的她再環緊些。登徒子行徑啊、趁人之危啊,這些詞閃過腦海,但武承暘一挑眉,卻半點也不想將她推開。

  沉沉的笑聲透過胸膛撞進她的耳裡,就像他以前總是貼近她耳畔低語,那般的溫醉如絲,商秋襲心猛地一震,卻也捉回了放肆的心思。

  她怎能接近他?明明就是因她克他才忍痛成了小婢,現下又和他接近,她的犧牲不全都白費了嗎?商秋襲連忙將他推開,收拾了心底翻湧的激動情緒,垂首斂目恭敬一福:"奴婢失禮了,請大少爺見諒。"

  "唉、唉,你方才沒這麼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武承暘手支著膝蓋,側首看她,拿起手巾在她眼前晃晃,"虧我還費勁替你拾了這條手巾回來呢!"他總算看到她的臉了,頂多只算中上之姿,甚至比不上徐桃紅的美艷,可她盈然的水眸深處,卻有著一股晶燦的光芒,那麼的扣人神魂。

  她就這麼乾脆把他推開,讓他好生失落,更何況,那態度,也轉變得太快了吧?有點欲蓋彌彰呢!這可勾起他一探究竟的慾望了。武承暘挑眉一笑,有股吹口哨的衝動。不行、不行,財伯老丈叮嚀過,不能吹口哨的。真是,竟連吹口哨的自由都沒了,他無聲地低歎口氣。

  "啊……"商秋襲掩口低呼,想伸手去接,但一抬頭接觸到他眼中的笑意,心又不由得亂了,沉淪了。曾經如此的愛過,教她怎能做到忘了過往?她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看他,怕不夠自製捉回脫韁的心神。

  "我長得真這麼嚇人嗎?"武承暘聳聳肩,"不理我就算啦,算我多管閒事好了。"走到木盆旁扔下手巾,看到竹籃裡的衣服不禁瞪眼:"怎麼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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