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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駱沁

  ※  ※  ※

  一路上,坐在馬車裡,看著景色從初冬轉為秋季,夕顏知道,他們離祁山愈來愈遠了。

  那時十萬火急的速度只費了一天一夜的時間就到了祁山,如今在朝霧她刻意放慢的情況下,三天過去,他們還只來到京城近郊的一座小鎮。

  她知道,她的不吃不喝讓朝霧掛慮,她的不言不語也讓朝霧費盡了心思,可她真的不想動,在下了祁山的同時,她的生命也被盡皆抽離,只餘下一個空殼,一個失了魂魄的空殼。

  「夕顏。」朝霧輕喚。「今晚在這客棧過一夜,明天就可以回到家了。」

  夕顏一怔,才發現她坐在榻上,四周是簡單的廂房擺設。原來在恍惚間,他們投宿了客棧。

  「別這樣,我看了心裡好難過。」看到她神色木然的樣子,朝霧臉上滿是擔心。「如果當初擄走的人是我,現在也不會這樣了。」

  若她沒被擄走,她也不會得到自己曾活過的感受,只是,給予她的人又將感受剝奪。夕顏輕輕搖頭,還是什麼也不想說。

  朝霧歎了口氣,這些天的經驗讓她知道多說只是枉然。「你好好歇息吧!」她低道,開門走出了房間。

  耳畔傳來房門關合的聲音,卻遠得像是千里之外,夕顏怔怔地坐在榻上,視線懸宕在空中,不知過了多久,彷彿聽到敲門的聲音。

  不可能會是他……她緩緩地閉上眼,完全不想開門。

  「我想你應該不會應門,雖然有點越矩,我還是自己開門進來。」谷允臣走到她面前,拉了把椅子坐下。

  夕顏睜開眼,基於對他的尊重,她勉強自己稍微斂回了神智。

  「這東西,我想還是應該交給你。」谷允臣將手中物品遞到她面前。

  這是他給她的背心。直至此時夕顏才發現,原該在她身上的背心,不知何時已被換成溫暖的短氅。柔軟的獸皮捧在手上,她蹙起了眉,眼中滿是疑惑。

  「朝霧幫你換下的,她原本想把它丟掉,但是我覺得這件背心可能有些意義,把它留了下來。」谷允臣解釋,他停了會兒,而後看著她。「這是他給你的吧!」

  她以為,她的淚已經流乾了,沒想到那句勾起回憶的問句,仍讓她忍不住染紅了眼眶。她怎麼連背心離身了都不自覺?她曾經連生人都捨不得穿的……在祁山的每個畫面都是那般鮮明,彷彿歷歷在目,夕顏擁緊了背心,眼淚崩潰決堤。

  看到她的模樣,谷允臣知道她是回不了京城,就算人帶回了,她的心、她的魂,依然留在那兒。就算之後朝霧會怪他也無所謂了,她是個好姑娘,也是他所摯愛的人唯一的妹妹,他不能眼見她陷入自我折磨而不伸出援手。

  「有很多事,必須靠自己爭取。」突然,他緩緩開口。「只是一味地後悔心傷,並無任何助益。」

  「可……」夕顏搖頭,哽咽開口。「我爭取過了……」還被狠狠拒絕了……

  「你的堅持,只是如此嗎?」谷允臣頗富深意一笑。「你是因為自尊受損而放棄,還是真的心死放棄?他在你心裡的份量,只是如此嗎?」

  夕顏一怔,心頭突然澄明瞭起來,這短短的兩句話點醒了她。曾經在他傷重時想過要以死相許的情感,她卻這麼輕易地將之放棄了?

  那豁然開朗的表情,讓谷允臣愉悅地揚起了唇角。「因什麼理由被拒絕,就用什麼樣的表現去證實自己。」他站起身,拂順下擺的縐褶。「我該走了,你好好想想吧。」他一頷首,步出了房外。

  即使四週一片悄然,她的心,卻狂猛地奔騰著。夕顏手中收緊,感覺那柔軟的觸感刷過指縫,她激動的情緒久久不能平復。

  身下的榻是柔軟的,卻比不上他用乾草堆替她鋪的,還有這背心……她低頭,看到上頭有著暗褐色的痕跡。這是他的血,他那時沾染上的血。她顫抖著手輕觸,緩緩地閉上眼。她怎麼捨得就此放棄?她怎麼捨得就此離開?她對他的感情是如此之深,是排山倒海也改變不了的!

  困什麼理由被拒絕,就用什麼樣的表現去證實自己。谷允臣的話,在耳畔響起。再次睜開眼,波濤退去,夕顏的眼中盈滿了再不可能改變的堅強決心。

  她會的,為了他,為了自己,她會的!

  ※  ※  ※

  「啊——」

  驚駭的叫聲穿透客棧屋頂直衝雲霄,狂猛的奔跑聲隨即在長廊響起,原本緊閉的房門被猛然推開。

  來了。早有心理準備的谷允臣從容看向來人,唇畔噙著抹淡淡的笑容。

  「不好了!夕顏不見了!」臉色蒼白的朝霧手中抓著張字箋,直衝到他面前。「只有這張字條,她不見了!」

  「別急。」他柔聲安撫,接過字條攤開。

  姊姊、姊夫:

  我去爭取我的將來了,或許多年後,你們可以來祁山找我,如果幸運的話,說不定我會帶著幸福的笑容歡迎你們的到來。但,不是現在,別在現在就把我帶回。

  請轉告爹,夕顏不孝,不能再回到他身旁了。

  妹夕顏

  「她從沒出過門,怎麼可能自己走到祁山?!」心頭的焦急讓朝霧幾乎落淚。「我們去把她帶回來!」她拉著他的手,就要往門口去。

  「等等。」谷允臣微一用力,立刻阻下她的動作。「那是夕顏證明自己的方式,你不能阻撓她。」

  「可是她身子那麼弱,她撐不到祁山的!」朝霧心裡著急,直在原地打轉。

  谷允臣輕輕一帶,將她擁進了懷中。「我派人跟在她後頭看顧著,她不會有事的。」他柔道,撫平她不安的情緒。「而且外表柔弱的她,其實比任何.都還堅強,她一定會靠著自己的力量走到祁山。」

  「真的?」聽到他的話,朝霧的心定下大半,卻仍忍不住又問。

  「真的。」谷允臣點頭。

  突然,朝霧察覺到不對勁。「為什麼你好像知道一切似的?」她掙脫他的懷抱,柳眉倒豎地看著他。「該不會是你慫恿夕顏離開的吧?」

  糟了,事跡敗露。「你說呢?」谷允臣微微一笑,長臂一伸,又將她帶入懷中,用溫柔的吻封住了她所有不平的情緒。

  算了……朝霧羞怯地閉上了眼,沉淪於他的溫柔之中,已無暇顧及其他,他們自己的事情都還沒結束呢……

  終曲

  入冬的祁山,已微微復了一層初雪。

  拄著枴杖的禹逍一手抱著木柴,用沒有受傷的左腳用力跳躍,一不小心踩上結了薄冰的石子,腳底一滑,壯碩的身子聲勢驚人地撲跌在地,手上的木柴散落一地。

  雪將臉凍得冰冷冷的,衣服也開始濕了,可他卻一點也不想動。「可惡。」他悶悶地低咒了聲,就這麼呈大字形趴在雪地上,完全不想起來。

  谷允臣他們離去幾天後,下過一場初雪,韓玉淨和藥鋪的人替他囤積了足夠的東西後也下山了,因為再過不久,冬雪一下,封閉了山道,就算他們想走都走不了。

  好安靜。安靜得讓他直想皺眉。以前這裡有這麼靜嗎?習慣了她的存在,總忍不住追尋著那細微的聲響,卻總是失望地發現是風聲、是落葉聲,不是她的腳步聲。

  她走了,他不是更少了麻煩嗎?為什麼他卻一點也不快活?心頭的煩悶感讓他忍不住握緊了拳,用力捶地。「該死的!」禹逍咆哮大吼,心口卻反而更加鬱悶。

  他懊惱地抿緊了唇,後悔的情緒忍不住橫布了胸臆。他當時應該留下她的,對吧?她都已經捨棄了所有的矜持,在眾人面前求他讓她留下,而要命的、該死的他,卻還殘忍地拒絕了她!

  「你這大傻個兒在堅持個什麼勁兒啊?!」他忍不住狠狠敲了自己一記,滿肚子悶氣。每次一閉上眼,她那泫然欲泣的表情就浮現在眼前,讓他的心怎麼都輕快不起來。

  沙沙的聲響在前方響起,禹逍依然閉著眼,完全不想抬頭。一定又是風聲了,抬頭也只是失望而已。

  看來,等他傷好、雪融了了後,他再去擄一次人好了。他歎了口氣。雖然有點丟臉,但他實在受不了了,他想念那個體弱多病的麻煩,想念她那執拗逞強的表情。

  還得熬過一個無聊的冬天呢!「哎唷——」一思及此,他忍不住挫敗地呻吟了起來。當初拿什麼喬嘛!

  「你這樣不冷嗎?」溫柔的問話從頭頂上方傳來。

  禹逍睜大了眼。不會吧?他嚴重到連幻影都出現了?猛然抬頭,卻看到笑臉盈盈的夕顏正蹲踞在他面前,柔柔地看著他。

  他知道他現在的樣子一定很呆,但他的腦中一片空白,全身動彈不得,只能愣愣地看著她。她怎麼可能會在這兒?

  「們把柵欄改成從外頭也可以開,你曉得嗎?」夕顏一笑,伸出冰冷的指尖輕點他的額。

  那冰冷的觸感將他從失神中拉回。禹逍撐起上身,眉頭皺得不能再緊。「你怎麼會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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