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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駱沁

  她記得……昨天的火堆似乎沒這麼低……突然間,她睜大了眼——她曉得了!是木頭擺放的問題!

  這個發現讓她喜不自勝,連忙將原先的木柴撥開,開始一根一小心翼翼地疊了起來,每根木頭間都留著縫隙,好不容易終於堆出一個角椎形的木柴堆。

  可是……只有這個問題嗎?夕顏又擰眉苦思,嘗過無數失敗的她已不想再重來一次。木柴不好點燃,每次還來不及點著火就熄了,她必須找些易燃的東西來延長時間。有了!她突然靈機一動,拉著裙擺快速地跑進屋內,再出來時,雙手已握著一堆乾草。

  把乾草放上木堆,夕顏蹲下拿起打火石,心頭不住默禱。她連睡覺的乾草都用上了,千萬要讓她成功啊!她緊張地抿著唇,手中的打火石用力敲下。

  「快、快點燒啊!」她拿著蒲扇搖晃,不住在旁邊輕喊。只見火光閃了幾下,又突然消失,冒出了大量的白煙。

  怎麼會這樣?夕顏的肩膀垮了下來,難不成她注定一事無成嗎?不!她不服輸!她牙一咬,使勁用力搖著蒲扇。她一定要把這堆火生起來,至少也要替自己熬出一碗藥,證明她不是麻煩!

  驀地,猛冒濃煙的乾草開始竄出火舌,夕顏喜出望外,更是用盡全身力量死命地搖動蒲扇。別熄!她在心裡急喊,只見火愈燒愈旺,還傳來燃燒木頭的辟啪聲。

  「太好了!」她不禁高興地大喊出聲,連忙將藥罐掛上支架,即使在掛的時候不小心被灼傷了好些地方,但比起那種得來不易的狂喜,這些小傷已不算什麼了。

  火太猛烈,不一會兒,藥罐裡的水已沸騰了起來。

  怎麼這麼快!夕顏見狀,手忙腳亂地奔到屋後提了半桶水來,用木碗舀了一碗下去。他昨天用幾碗水熬成一碗的?在回憶間,藥罐裡的水又已燒乾了一半。

  天!火太大了!意識到這個問題,她急急拿起一旁較長的木頭膽戰心驚地撥開火,火星亂竄,嚇得她臉色發白,連忙跳離那個危險地帶。

  就在加水、減火、添柴的一片慌亂間,那碗歷盡滄桑的藥終於熬好了,看著碗中那黑濃的液體,儘管臉黑了、手傷了,就連衣擺、衣袖也不小心燒了幾個洞,夕顏還是忍不住揚起了得意的笑容。

  她親手熬的,從生火到熬好都是她親手完成的。將碗端至唇邊,她勉強捺下心頭的興奮,輕輕啜了一口,這一嘗,讓她整張臉都皺了起來。天!她吐著舌,連忙舀起桶裡剩餘的水喝下,企圖衝散口中那苦澀的藥味。

  怎麼這麼苦!看著那碗藥,夕顏的表情垮了下來。平常吃的藥雖然也很苦,但……她熬的味道真的很怪,有焦味、有澀味,還有一些她也說不出來的難聞味。

  怎麼辦?要丟嗎?她兩難地歎了口氣。丟了不就承認了她的無用?可若要喝下,她又真的嚥不下口。

  「藥熬好了?」禹逍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

  夕顏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轉身,不料卻撞上他厚實的胸膛,一不小心,手裡的藥全翻灑落地。

  「我的藥……」她急喊,想去搶救,卻見墨濃的藥液全數被泥土吸收。就算再怎麼難以入口,也還是她辛苦熬好的藥啊!她咬唇,彎腰拾起滾落地上的木碗,失望的模樣不言已明。

  不會吧?!那東西她真的想喝?禹逍不敢苟同地緊擰眉頭。

  她以為他一早就入山去了,其實他壓根兒沒離開這裡,他只是輕巧地躍上屋頂,將她的一舉一動無聲地收進眼底。當然,也包括了她的手忙腳亂。

  她以為他真放得下心把她一個人丟在這兒嗎?要是把他辛苦搭好的木屋給燒了怎麼辦?不願承認心頭的擔憂是針對她,禹逍撇了撇唇,抽過她身上的木碗。打翻了正好,省得他還得想法子倒掉。藥她熬成那副德行根本已經變質,真要喝下去,別說治病了,會不會引發別的病都還難說呢!

  「藥打翻了,再重熬一次就是。」他一邊說,一邊走到屋後存放藥草處重新抓了一份藥放入藥罐。走到屋前,見她還依然怔怔地蹲在那裡,禹逍不禁擰眉。「快點起來啊,你擋在那兒我怎麼煎藥!」

  「我要自己來。」夕顏聞言倏地站起,急急去奪他手上的藥罐。

  佔盡身形優勢的禹逍根本連躲都不用躲,只消抬高手,就算她跟著腳尖也碰不到。「喂!你做不來,別鬧了!」他斥道,這自走到起火處準備重起火堆。在將她的忙亂全看進眼裡後,他敢讓她自己來才有鬼!有好幾次他都忍不住想跳下來幫她,最後都因不知該怎麼解釋自己的突然出現而作罷。

  「我做得來!」夕顏執拗地握緊拳。「我剛剛明明把藥熬好,是你突然出現才害得我打翻的。」

  「你熬的那種藥能喝嗎?」禹逍聞言翻了個白眼,怒目瞪向她。「要用小火慢煎,四碗水熬成一碗,你呢?起火起了半天,火大把藥燒焦了不說,加了幾碗水下去你有數嗎?」她甚至連他辛苦替她鋪的床都拿來起火。

  夕顏聞言一怔,狐疑地看著他。為什麼他說得好像他在場似的?「你怎麼知道?」

  「我……」禹逍啞然,才發覺自己不小心洩了底。他臉一熱,用更激動的大喊來掩飾自己的尷尬。「你把藥罐燒得黑漆漆的,我怎麼不知道!還有你,灰頭土臉的,瞎子才看不出來!」

  「至少我還是自己生起了火啊!」夕顏臉一紅,用力抹去臉上的髒污,努力替自己申訴。「而且加幾碗水你昨天都沒跟我說,你不能怪我。」

  「你自己說一次就學得會的,別把錯賴在我身上。」禹逍低哼一聲,對她的抗議根本沒放在眼裡。

  「可是除了示範一次讓我看以外,你連口頭上提點我都沒有,這井不能算教。」她就知道他是針對她那句宣言。夕顏微蹙眉頭,輕輕拉扯他的衣袖。「難道這樣要著我玩,很有趣嗎?」

  他雖不是耍她,但那故意的心態也好不到哪兒去。「我……我哪有!」被說中心事的他很難得地結巴了起來,一對上她那柔似秋水的眸子,禹逍感覺他的心又開始狂怦起來,連忙別過頭去。該死!怎麼又和昨天的狀況一樣了?

  「別躲著我。」不讓他逃開,夕顏繞到他面前。「我真的想學,想鍛煉好我的身子,我發誓我會小心不生病,你答應我好嗎?」

  「還說會小心不生病?」她的話勾起了他遺忘的怒氣。禹逍眉宇一擰,走到大石攫起那件背心遞到她眼前。「這是什麼?我給你背心不是讓你特地脫下來放著!這祁山一天比一天涼,你居然出來外面還不穿上?」就是她脫下背心這個舉動讓他差點從屋頂跳下來,就怕她不小心又病了。

  怕身上的髒污染上背心,夕顏退了一步。「我怕弄髒它。」她低頭輕道。

  第一次看到把衣服看得比身子還重要的人!禹逍怒哼了聲。「它本來就沒乾淨到哪兒去,怕什麼怕?!」

  「可是……」夕顏輕含下唇。「那是你給我的。」

  「我給的又沒有什麼了不起。」禹逍聞言不悅咕噥。「弄髒了大不了我叫人送件大衣上來給你就是。」

  「我……」像下定了什麼決心,夕顏抬頭,用著清澈的眸光直直看他。「我不要別的,我只要這件,這是你給我的。」

  她眼底深處那抹隱隱躍然的情慷撼動了他!禹逍一震,不自在地別開了眼,乾咳了幾聲。是他的錯覺吧?她說這話應該沒什麼涵義才是。

  「隨你、隨你,你高興就好!」他隨手一揮,故意放粗聲音掩蓋住心頭的奇異感覺。「我不管了!」

  「那你要教我煎藥、煮飯嘍!」夕顏一笑,對他的顧左右而言他並不以為意。

  他哪有說?!禹逍錯愕地睜大眼,但看到她的笑容,再看向她狼狽的衣服和傷痕纍纍的手,儘管悶了一肚子的不願意,也只得長歎口氣。不教行嗎?瞧她那股執拗勁,不教,只是讓她更傷害自己。

  「去把衣服換下來,手傷敷完藥我再教。」他不耐地低道,終於認輸。

  「我馬上去,要等我!」他終於答應了!夕顏興奮地往屋裡奔去,恨不得能立刻換好出現在他面前。

  怎麼之前就沒看她這麼有活力的樣子?禹逍無奈地搖頭,低頭看到手上的獸皮背心。「等一下,把這個穿上!」他高舉手上的背心晃了晃。

  「等我梳洗完再穿。」夕顏頭也不回,奔進了屋內。我怕弄髒……那是你給我的……突然,她的話竄進了腦海。

  禹逍抬頭,望向她消失的門口,眼眸微微瞇起,性格的臉龐有著些許的迷離。

  她,究竟在想什麼?

  ※  ※  ※

  同樣的綠蔭連天,遮蔽了日陽;同樣的枯黃落葉,鋪滿了人煙罕至的樹林地上;同樣的寂靜氣息,瀰漫了四周;而,那紊亂粗重的呼吸和跌跌撞撞的腳步,也同樣地沒有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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