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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駱沁

  「你想找死啊!」禹逍放下藥碗,不由分說一把攫住她的手腕,將她拖到床前,隨手一扯。「我可不想把時問全費在替你熬藥上頭!」

  他只是輕輕一使力,她卻無法反抗地撲倒獸皮上。雖然獸皮柔軟,跌下去並無大礙,但那種感覺總讓人覺得不舒服,好像自己是個包袱似的。夕顏微蹙著眉,雙手撐持站了起來,轉身面對他。

  「我躺得好累了,讓我起來走走好嗎?」她柔聲懇求道,心虛地將冰冷的手藏進袖子裡,怕會發現她的狀況還不是很好。

  她的反抗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以為她應該會乖乖躺著才是。禹逍微微一怔,隨即一撇唇。「你身子那麼弱,只有溫暖的窩才適合你。」伸指在她肩頭一推,她又再次應聲而倒。

  為什麼!她明明站穩了!半是懊惱半是羞赧,夕顏臉微微脹紅,才一坐起,獸皮又當頭兜下,等到她手忙腳亂地把獸皮撥開,已是發散衣亂,她想說些辯解的話,卻因為呼吸急促而說不出話來,只能瞪著他,努力地調整呼吸。

  看到她狼狽的樣子,很難得,禹逍竟覺得想笑。「你今天很頑強哦!」他蹲了下來,語帶戲謔,唇角不自覺地揚起。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笑得如此輕鬆。夕顏驀地紅了臉,連忙低下頭來。「我只是不想再躺著了,好氣悶。」她咬唇輕聲道。

  禹逍屈膝坐下,手隨性地置放膝上,唇的笑意更加濃郁。他突然覺得他好像看到小時候的自己,好動的他總關不住,就連生病也是,如今,他就像當初想盡方法把他羈留房裡的娘;而她,卻成了那時想逃離束縛的自己。

  「那也該記得加件衣服啊,要是又病了怎麼辦?」他板著臉孔道。真是,愈來愈像娘了,瞧瞧這說教意味!

  「可是……韓姑娘帶來的衣服都很單薄……」不是她不想,她也怕冷怕病,但總不能教她為了御寒而把所有的外衣全穿上身吧!

  可不是?韓玉淨老愛穿縹緲的白衣服,能厚重到哪兒去!禹逍聞言皺起了眉,苦思解決之道。叫藥鋪的人送來太遲了些,又不能叫她披著大大的獸皮到處跑,他身上又只有……一低頭,瞥見了身上的獸皮背心,他的眼睛亮了起來——有了!他解開腰繩,迅速將背心脫下。

  這突然的動作讓夕顏水眸微瞠。他怎麼……脫起自己的衣服了?還沒從驚愣中回復,那件獸皮背心已經扔到了她手上。

  他把這件背心給了她,那他呢!他才是那個整日在陰冷山間穿梭的人啊!她看著背心,那殘留上頭的體溫熨貼著她的手,熱熱暖暖的,讓她感動得半晌無法言語。

  見她許久未動,只是怔怔地捧著那件背心發呆,以為她是嫌棄那件背心是他穿過,禹逍有點羞惱。早知道就不這麼衝動了,一番好意卻被人鄙棄。「喂,穿不穿啊!」得不到回應,他一怒,伸手就要奪回。「不穿算了!」

  「不!我要穿,我要穿的!」夕顏連忙緊擁胸前,忙不迭地喊。「我要穿,別拿回去,你給了我的!」怕他又奪,她甚至還背過身去,當那件背心是稀世珍寶似。

  需要那麼緊張嗎?禹逍見狀有點啼笑皆非。「要穿快穿啊,光在那兒嚷嚷。」他忍住笑,板平了臉道。

  見他沒有奪回的意思,夕顏才轉過身來,憶起自己剛剛的樣子,不由得羞了臉。她就像個怕搶走玩具的孩子,哪有個大家閨秀的樣子!怕臉上的紅潮被他瞧見,她連忙拿起背心穿上,背心太過寬大,她甚至得站起身來才拉得直。才一穿好,身旁立刻爆出大笑。

  「老天,怎麼你穿起來像在穿布袋!」禹逍指著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夕顏一低頭,忍不住也笑了起來。他穿起來剛好的背心,穿到她身上卻成了及膝的短襖,寬大得幾乎要將她淹沒。

  感覺在背心的包圍下,自己的體溫混合著他殘留的,緊緊地將她環繞,不受冷溫侵襲。「太大了。」她低道,眼眸卻和語意相反,染上了一絲甜蜜,她揚起了溫柔的微笑。

  「把這繫上吧!」禹逍將腰繩遞了給她,一躍起身。「現在你可以到外頭試試,看夠不夠暖。」他走到門口朝她招手。

  「嗯。」那腰繩她纏了兩圈依然嫌長,隨手打了個簡單的結,隨他走出屋外。

  才一跨出門,清新冰涼的空氣立刻撲面而來,夕顏不禁閉上了眼,長長地喟歎了聲。就算屋裡空氣再怎麼流通,依然比不上外面自然的氣息。

  「冷嗎?」禹逍問道。

  「不會,謝謝你。」夕顏搖搖頭,愉悅地揚起笑。「能出來走走真好。」

  這是自她上祁山來,所顯露過最真誠快樂的笑容。那笑容,援禹逍看得癡了。像是上天將世上所有的日光全捉來放在她的臉上似,只一笑,將四周暖了,能將冬雪融了,什麼都無可比擬。

  沒發覺他的驚艷,夕顏依然沉浸自由的快樂中,突然憶起一事,笑容沉澱了下來。「你把背心給了我,那你呢?」她看著他,眼中滿是關心和不安。只穿著那套衣服,夠暖嗎?

  笑容一消失,四周也暗了下來。禹逍用力搖了搖頭,發現那只是錯覺,天依然晴,風依然輕。只不過是笑了下,他怎麼就這麼看得怔了!他連忙斂回游離的心神,正好對上她盈盈的水眸。

  她怎麼一直看著他!不會是她發現他看她看得發呆的事吧!沒將她剛剛的問題聽進耳裡,禹逍皺起眉,掙扎了會兒,只得開口問:「你剛剛有說什麼嗎?」

  「你沒有背心,夠暖嗎?」夕顏又問了次,而後微微柔笑道。「你剛剛不回答,我還以為你又生氣了。」

  那略帶羞赧的笑容直直映入眼簾,禹逍的心毫無防備地狠狠一震!要命,人家只不過是笑了幾次,他怎麼像個毛頭小子一樣毛躁了起來?!他尷尬地轉過身去,不自然地咳了聲。「我又不是你,這山上的氣溫對我來說算不了什麼。」

  可是……她明明聽到他咳嗽。夕顏微蹙眉頭,繞到他面前側首看他。「你剛剛是不是在咳嗽!」她眼睛睜得大大的,想在他臉上找出端倪。

  老天!她怎麼突然這樣冒出來?!心頭的悸動尚未捺下,莫名的火熱情緒又竄了起來。「我哪有!」感覺臉一熱,禹逍連忙別開頭,頭和脖子成了反方向的大逆轉。要命!他臉紅個什麼勁啊!要是看到,他也不用做人了!

  他怎麼了!像在避著她似的。她真這麼令他厭惡嗎?夕顏神色暗了下來,輕抿下唇,默默地走到牆角大石坐下。她還是別太打擾他比較好,免得又惹他生氣。

  「對了。」好不容易才將波動的情緒平靜下來,禹逍清了清喉嚨。「桌上有藥,趕快去喝一喝,喝完再出來。」

  「好。」夕顏輕輕應了聲,起身就要往屋裡走去。那失落的模樣和剛出來的興奮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別。

  看到她動作緩慢,禹逍又不耐起來。「你坐著吧,我去幫你端。」不等她回答,他直接走進屋內,沒多久就端著半涼的藥出來,遞到她面前。「快點喝。」

  她討厭喝藥,她討厭成為一個藥罐子!夕顏看著眼前的碗,一股想伸手打掉它的衝動油然而生。她討厭身上揮之不去的藥味,那彷彿時時刻刻都在提醒她是個麻煩!

  「怎麼了?快點喝,藥都涼了。」見她不動,禹逍催促。

  內心的任性和禮教在衝突,掙扎了許久,手,就是揮不出去。夕顏接過了碗,歎了口氣。若是她能再驕縱些,或許就可以了。她羨慕朝霧,敢怒敢言,真摯的個性讓人疼惜,而她,卻是沒有足夠的自信去表達自己真實的情緒。

  突然,一個念頭竄過腦海,她怔住了。她的天地不再只是小小的司徒府,她所認識的人不再只是家人和府裡那些僕傭,她離開了,不是嗎?她何苦像以往一樣對凡事無所求,何苦隱藏了所有的情緒不敢釋放!

  她一直以為她離不開那個小小的天地,而今,她離開了,是否也意味著她的生命也將有所不同!是否她毋需抱病終老,而有了另一個改變的契機!這個想法猶如當頭棒喝,夕顏渾身一震,感覺心裡似乎有一個全新的自我正在蛻變而出。

  而……夕顏抬頭看向禹逍,心,強烈地跳動了起來。是否將她帶離那個狹小天地的人,是她窮盡一生所等待的人!

  怎麼又看著他不動了!禹逍擰眉。「喂,喝藥啊!」他提醒。

  難道她又要隱藏自己所有的情緒,什麼也不做,等到他將她送回那狹隘的天地,重回等待死亡的無趣生命?夕顏揪緊胸口,此時此刻,她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心情。不!她不要再回去了!她不想離開這兒,不想離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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