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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凌淑芬

  「不可能。」狂烈的反駁如疾飛的箭矢。「好端端的,教授怎麼會死?他的身體那麼健郎,一天到晚活蹦亂跳--」

  「他死了!」韓偉格抓緊她的肩膀,強迫她接受殘酷的現實。「妳聽見了嗎?施仁道已經死了!」

  「亂講!」寧馨混亂的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抗拒死神的降臨。「你胡說,我不相信!昨天我才和教授通過電話,他還笑嘻嘻的,要我隔幾天過來找他……不可能!讓我見教授!讓我見他!」

  韓偉格緊緊將她護進寬闊的胸膛。「別看他!只要記著他生前的模樣就好。」

  他沉斂的心跳宛如催眠師的拾令。怦怦、怦怦、怦怦……寧馨呆愣著、暈亂著,任由兩道悵惘的淚水垂下臉頰。

  為什麼會這樣?一切應該都在掌握之中,不是嗎。韓偉格曾經許下承諾,他的人會保護考古除所有成員,而她也就這麼確信了。

  現在,他聽起來就像事不關已的旁觀者,徹頭徹尾的無情。她曾是這麼的相信他……

  「你騙我。」她的容顏茫亂而蒼白。「你應允過保護考古隊的同仁,所以我放棄挖掘的工作,用自己來換取大家的工作空間。為什麼你食言了?」

  他靜靜迎著她的控訴。

  「為什麼營區變成一團廢墟?為什麼教授會死?為什麼?」她猛然掄起拳頭,狠命地捶打他的軀體,也捶出自己滿滿一顆心的劇楚。「你騙我!你騙我!什麼狗屎韓偉格,原來也不過是個下流的騙徒!你沒有遵守自己親口承諾的約定!是你害死了教授。都是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他不言不動,任她在自己身上發洩怒氣。幾名韓氏手下震驚地瞪視這個失去理智的女人,從未見過主子容許低等的異性對他如此大不敬。

  氣急攻心和激狂的情緒在她體內形成衝擊,霎時讓她失去了理智。寧馨不顧一切地踢打、嘶吼,奔竄的熱泉淌滿了雪白的粉頰。她多麼希望自己手中有槍,可以準確無誤地射倒這個滿口謊言的騙子。

  「為什麼死掉的人不是你?」她的手酸了,心累了,頹然靠伏在他的胸口抽泣。「為什麼……」

  韓偉格尖刻的唇抿成直線,打橫抱起神智昏亂的女人,直接走向她駕駛來的座車。

  「裡那!」他粗嘎地呼喚貼身護衛。

  保鏢迅速坐上駕駛座,示意嚇壞了的小女侍坐在自己身側。

  「不!我不和你回去,我要和朋友待在一起。」寧馨的神魂短暫地回返腦袋裡,立刻動手去拉車門把。

  「不准。」瘖啞的聲音終於顯露他的情緒,雖然其中藏著遺憾,卻包含更深沉的獨佔欲。

  後座與前座之間的有色玻璃緩緩升了上來,擋開前面兩雙探測的眼睛。

  「你沒有權力扣留我!」她用力推離他的胸瞠,眸子裡閃爍著清楚的怨懟。「我們的交易結束了,我不想再見到你,放我下車。」

  「住口!」強橫的唇封住她的抗爭。

  寧馨纍纍咬住唇瓣,無論他多麼溫存的親吻,挑逗地以唇舌勾動她,說服她暫時故下封閉心房的柵欄,她仍然無動於衷。她已履行了單方面的信約,是姓韓的食言在先。

  再也不了!她只甘心受騙上當一次,日後再也不會了。

  「從現在開始你沒有權利碰我。」森涼的眼眸掩不住嗔怨恨意。

  韓偉格凝視著她,臉上閃過一道幾近痛苦的神情。

  「我不……」千百句的勸慰、辯解即將脫口而出。到頭來,仍然藏放回心裡。

  她別開慘白的臉,整顆心浸淫在深切的哀悼裡。不看他,再也不想見到他!

  車廂內空氣凝結了,彷彿又重又厚實的蛹繭,沉封住一顆脆弱的芳心。

  過了片刻,韓偉格探出指尖,輕撫她黑緞般的長髮,試圖誘引她上鎖的心門再度為他敞開。

  「一切都是意外……讓我補償妳,告訴我妳想要什麼?」他低聲輕語。

  就在這一刻,他一再重複的問詞,引領寧馨認清了兩人關係的本質--韓偉格永遠不會懂的。

  在他眼中,她一直是,也只會是一隻寵物。不管未來多麼受眷顧,露澤持續多長久,到頭來一樽還酹江月,她仍舊脫卻不了妾寵的枷鎖。

  他以為傷心可以用捉摸得著的實物修補,然後便船過水無痕。他也以為歡樂可以用眼花撩亂的珍寶堆砌出來,年年讓桃花笑春風。

  他永遠不會瞭解!

  淒絕的寒意躍上她胸口。傷懷到了極處,她反而生出一股想笑的衝動--荒謬地、苦苦地大笑一場。

  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

  「我只想要回一件東西。」

  「說。」

  她一字一句地呢喃出聲--「我的自由。」

  第七章

  「裡那?」

  「在。」

  「帶人挑了色克加。」

  「是。」

  「記住,不准留一名活口!」

  ΦΦΦ

  頭七了。

  寧馨怔忡地想著,聽說,人亡故之後,魂魄會於第七天夜裡拜訪生前的重要地點,最後一次見見親密的家人友伴。

  施教授今夜會前來探望她嗎?

  怕是不會了。此刻,他的骨灰已經飄揚過海,由其餘的同伴送返鄉里。沙特阿拉伯與台灣相隔兩地,何其遙遠,教授的靈魄如何能找得著她?

  隊員們的歸程與來時相同,懷抱的卻是兩樣的心情。彼時的歡欣期待,竟然換來大家長殉亡的下場。早知如此,當初無論如何也不願白走這一遭。

  大家都走了,回去台灣,為何她獨獨被扣留下來?

  她好想回家,回到親戚兄長身邊,回到她熟悉的生活環境。

  「為什麼拒絕吃束西?」韓偉格一臉陰沉地聳立右她的軟臥旁。

  她逕自飄望向中庭的繁花綠林,哼也不哼一聲。

  「我應該先警告妳,絕食抗議對我向來不管用。」他不悅的口吻已經接近低吼了。

  她並非蓄意以絕食做為消極抵抗的手段,只是單純地缺乏飢餓感而已。

  韓偉格挫敗他爬梳烏髮。

  過去七天,他表現出來的耐心程度連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她傷心落淚時需要倚靠,他便主動將她擁進懷裹,長達數個小時,把手邊一切事務擱置下來;她喜歡默默發呆不理人,他便也由得她去。即使她想到著惱處、開口罵人的時候,他也一言不發地任由她出氣。

  他根本回想不出自己縱容過哪個女人到像她這樣的地步。甭說女人,即使鬚眉漢子也無膽在他跟前這麼放肆。

  「妳到底想要什麼?說出來!」一旦他的問號以強橫的命令句說出口,就代表他真的陷入懊惱當中,而一時又找不到適當的方式解開眼前的困境。

  「讓我回家。」她第一千零一次重複冷森森的要求。

  「除了放人,我什麼都可以給妳。」

  「除了自由,我什麼也不要。」寧馨厭憎地跳下床,轉頭想離開有他存在的空間。

  韓偉格終於決定自己忍耐夠了她的陰陽怪氣。他已經表明自己的最底限在哪裡,倘若歐陽寧馨無法接受,那就太可惜了!

  他光憑一隻臂膀就勾回溜逃的倩影,在她能反應之前,懲罰性地鎖住她的唇,彷彿要補償多日來的渴望。

  從意外發生的那一日開始,寧馨便縮回孤冷疏離的空殼裹。雖然她無法禁止他的撫碰和索求,卻蓄意克制自己產生任何反應。他已該死的開始思念她了--思念那個有著旺盛的生命力、急躁愛鬥氣的歐陽寧馨。

  溫熱的唇輕巧逗引著她的反應。一開始他沒有成功。但是韓偉格並不心急,經驗教會他,欲速則不達,尤其是面對她的時候。

  他稍微施個力,讓懷中人兒的雙腳離開地球表面,完完全全依賴他的撐持。寧馨畏怯地輕抽了口氣,下意識環緊他的頸項。體膚的密切接觸與她驟開的門戶,賜與韓偉格進一步的空間。

  唇舌黏觸著唇舌,齒牙交纏著齒牙。他的深吻醇厚得幾乎使人心醉,意到深處,還得抑止這個簡單的吻演化得太投入。因為他親吻寧馨,目的並不在於引導出她的慾望,而是她的軟化,即使她只是暫時的卸下心防亦無所謂。

  「啊!」青梅端著兩盤羊肉炒飯,無巧不巧地選在養眼的時刻闖進來。「對……對不起……」一張小臉羞得全都紅了。

  寧馨猛然回神,氣怒又羞赧地推開他。

  怎麼轉眼之間就被他攻城掠地了,真沒出息!她暗惱。

  「抱歉。」使壞得逞的邪光佔據了他眸心。寧馨俏臉嫣紅,雙眼射出火花的美麗形態,最讓他心動。

  「走開,別留在我跟前纏人!」她掙開他的懷抱,搶坐到距離他最遠的長椅。

  「青梅,替小姐上飯。」韓偉格很滿意她終於表露了哀傷與冰冷以外的情緒。

  小女侍發現主子終於解決女主人不肯進食的問題,開心極了,把兩盤中式美食端了進來,放在他們倆面前。

  「把食物撤下去!我不想吃飯。」寧馨撇開慍怒的嬌容。

  小女侍愣了一下,尋求男主人撐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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