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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凌淑芬

  「不曉得。」她困擾的眉心幾乎蹙成死結。「大法王平日習慣配戴『法王面具』,除了我師父之外,沒人見過他真正的容貌,或知曉他的身份。」

  這就麻煩了。

  他們面對的假想敵人,遠比預料之中更加神秘。

  「先入黑炎教總壇,尋找令師要緊。」他當機立斷。

  欲解開謎團,唯有直搗黃龍,追詢唯一知曉內情的前輩。

  ※  ※  ※

  他們來遲了一步。顯然大法王與兩人意見相同。當世之中,唯一能暴露他身份的危險人物,僅有黑炎教教主何古。

  除掉眼中釘,他便可以高枕無憂。

  「師父!」

  入夜之後,素問偕同仲修,絲毫未曾驚動教內的徒子徒孫,靜悄悄潛向何古煉藥、棲身的丹亭閣,然而迎接他們的景象卻淒涼得教人心寒。

  陰惻的招魂幡將夜風揮揚為慘白色,丹亭閣的正廳裡新設一座靈堂,當頭的神位上寫著「教主何古之靈前」。

  「師父……」她虛脫地軟倒在地上,奔流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師父,徒兒終究還是晚了一步,您……您竟然讓大法王那惡賊害死了……師父,徒兒不肖……嗚……是我害死師父的!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嗚嗚──」「這怎麼能怪你呢?」仲修頭痛了。傷懷過頭的人最難曉以大義。

  「當然要怪我!」她唏哩嘩啦地哭號成淚人兒。「若非我貪玩,拋下伺候師父的重責大任,師父又怎麼會被奸人所害……如果我乖乖待在教內,大法王也不會藉機爭奪權位,師父又怎麼會慘遭今日的禍事?都是我的錯!是我害死師父的!嗚──」「別哭了。」他對哭泣的女人最沒轍了。「相信我,你可以不必把自己想像得如此舉足輕重。假使你當時留了下來,今朝頂多增設一處閣下的靈位而已,絕對不可能阻止大法王篡奪的野心。」

  「多謝你的開導!」素問回頭怒瞪他。這傢伙究竟是在損貶她,抑或表達單純的勸慰之意?

  「且先別哭,咱們進令師生前的居室瞧瞧,或許能探訪到一些蛛絲馬跡。尊師若及時發覺自己著了旁人的道兒,勢必會遺下線索留待你為他伸冤。」他天生屬於行動派人士。

  「沒錯。」素問登時醒悟。依據師父的習性,他應該會留下只言詞組給她。

  「師父有一本專門寫生短記手札的記事冊子,其中必定留有他的遺言,咱們進房去找找。」無論是誰殺害了師父,她發誓非讓對方付出慘痛的代價不可。

  靈活的纖軀化悲憤為力量,一溜煙鑽往西側的寢室。

  「等等我。」他連忙追上去。

  才踏進廂房,一本寸許高的厚冊兜扔向他的面門。

  「接住!這是師父的第一本隨記。」她半副嬌軀埋進巨大的藏書箱裡,翻找師父親筆的手稿。「喏!第二本和第三本。」

  仲修張口結舌地接過三巨冊沉重的隨記,假如何古生前專門撰寫大部頭手札,讓黑炎教所有徒眾耗費半生的璀璨年華研讀他的心血,也難怪會有人寧願以暗殺他做為結束,以免被他發明出來的藥方子給淹沒了。

  「就這三本,再沒有了。」素問蓋回藏書箱,轉向師父的珍奇藥箱,繼續翻索。「待會兒咱們回後山去,我知道山裡有一處石洞非常隱密,咱們可以躲在裡頭研究師父留下來的線索,十天半個月也不會被其它人發現。」

  挖掘出線索之前,她不願暴露身份,以免打草驚蛇。

  「咦?教主的靈前有兩雙腳印。」正廳隱約傳來清脆的淺呼聲。

  「四處搜查看看,說不定有外敵侵人。」紛雜的步履移往寢室的方向。

  「快走!」仲修吆喝了一聲。黑炎教教徒個個擅長使毒,不比尋常的幫會,倘若正面與眾人為敵,他和素問人單勢孤,絕對討不了好。

  「等一下。」巨大的藥箱幾乎吞噬了她整副身軀。「我記得師父將他窮畢生心血撰寫的『百藥經』收放在藥箱裡……」

  「賊人潛入教主的睡房!」值更的教徒察查到他們的動靜。

  「先走再說。」他連聲催促道。

  「再等一下,我快找到了──」「招呼所有人,集合教主的廂房拿人。」情勢益發吃緊。「走!」他決定暫時當個罔顧人民意願的專制暴君,彎臂勾住她的腰肢,轉頭便竄出厚重的房門。

  「喂,再多一刻鐘……」

  「再多一刻鐘咱們就沒命了。」他懶得和她鬥嘴。

  出得房外,長廊一端通向適才的正廳,另一側的盡頭望去卻只見烏黑的暗影。

  只有這頭可以沖了。他肩上扛著大布袋似的素問,朝暗沉的盡頭奔去。

  「這邊通往師父的丹房……慢著!」素問驀地察覺他的行進路線有問題。」

  丹房內透出燈火,好像有埋伏──」遲哉!目的地已抵達。

  有時真的不知道該讚揚他的功夫好、腳程快,或者行動太莽撞。

  丹房禁門推開,兩方人馬打了個照面。

  仲修只憑對方系戴的幽冥面具即可判斷他的身份。

  大法王,若干神秘事件的主使者。

  奇了!大法王有覺不睡,三更半夜居然耗在前任教主的丹房內東摸摸西摸摸。

  「當心!」素問翻跳下他的闊肩,進入警戒狀態。「大法王奸惡無比,謹防著了他的道兒。」她湊向同伴耳畔嘀咕。

  「你是說,就像我以前著了你的道兒一樣地防著他?」仲修不愧是九五之尊,臨危仍然保持談笑自若的風采。

  「他比我更狠十倍。」素問瞪他,這男人活該被人毒成快樂的笨蛋。「大法王獨門的殛心摧骨草無藥可解,你若感興趣,儘管上前試試看好了。」

  「曾師侄,原來你還記得老夫的殛心摧骨草。」大法王千呼萬喚始開口,嗓音卻異常的難以入耳,聽起來竟然含有鏗鏘的金屬聲。

  「大法王,你三更半夜潛入師父的丹房做什麼?」她振振有詞地質問。「你倒先聲討起我來著。」大法王隱藏在面具後磔磔怪笑。「曾素問,老夫尚未追究你叛教通敵的罪證。」

  「胡說八道,我哪有叛教通敵?」她著實見識到了,原來男人捏造事實的本領並不遜於婦道人家。

  「閣下既然貴為護教法王,為何遲遲不肯以真面目見人?」仲修以言語刺激他拿下面具。

  「黑炎教好大的面子,居然榮臨當今聖上微服親巡,本教多有怠慢了。」大法王先禮後兵。「來人哪,拿下這兩名惡徒。」

  大法王認得他!仲修心頭一凜。他並不常以帝王之相出巡民間,因此除了宮裡的人,認得他本來面目的平民可說雙手手指就數得完。

  大法王極有可能是朝廷中人!

  「賊人潛進教主聖地了!」

  「莫讓夜匪驚擾了法王!」七嘴八舌的嚷嚷一路從長廊轟傳過來。

  亮晃晃的火把瞬間將黑幕映染成澄黃光色。

  值更的二十名守衛穿戴著玄鴉色教服,胸口部分以深色繡線刺上火炎的圖案。

  「拿下他們。」

  「站住!」仲修大喝。

  蜂擁的蝦兵蟹將驀地被他雄渾的氣勢震懾住。

  「諸位,你們認不出我是誰嗎?」素問挺身站入澄黃的光圈內。

  「曾師妹?」

  「是曾師妹回來了。」大伙微怔了好一會兒。

  「師父臨終前交代,吩咐我清理門戶,此刻難道你們還看不出讓本教分崩離析的禍首是誰嗎?」她指住大法王的鼻尖控訴。

  「眾位弟子,六個月前曾素問夾帶本教的神秘心法,暗中逃離總壇,此刻甚至串聯外敵來偷襲總壇,你們還不快將叛徒拿下!」大法王也不甘示弱。

  教眾登時茫然了。他們應該聽從哪一方的指派?

  「各位,莫忘了我才是教主生前指定的繼位者,今天既然返回總壇正位,大家務必遵照我的指令行事,否則便算是違抗教主!」素問使出名正言順的撒手戩。

  一群人仍然愣在原地。曾師妹由教主一手提拔,名義上具有第一順位的掌門權力,但是大法王的功勞也不可抹殺,教主仙逝之後,大法王獨力扛下教務的重擔,維持教內和平,這下他們應服膺哪個人才好?

  「黑炎教教眾聽令!」大法王迸出石破天驚的喊聲,破鑼嗓震得人耳嗚。」

  曾素問以新任教主之尊,違反終身守教的嚴規,私自出離教門,串通外敵,本護教法王有令,立即將她緝拿入牢。」

  響亮的吆喝有如一道無可破解的魔咒,眾人腦中轟然一響,手腳已經不由自主地揮動兵器,朝他們進攻。

  仲修透過火把的光線,發覺每位教徒身前都籠罩著一股青黑色、肉眼幾乎無法查見的細煙。

  護身毒霧!

  他不暇細想,反手摟住素問,急匆匆地跳出刀光劍影的戰圈。

  「唔……」隱約聽見她輕微的悶哼聲。

  他無暇停下來觀察她的情況,揮舞著雙袖將毒霧和暗器振開。

  趁著殺出來的短暫空檔,兩人飛身消失於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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