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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凌淑芬

  有斷袖癖好的人,是她?

  「怎麼,你想像不到吧?」秋靈樞終於端不下她冷冰冰的秀臉。「瞧瞧你的表情,好玩極了。」

  「但是,你為何……」她的語言功能依然有障礙。

  「從你躍上擂台開始,我就視破了你的偽裝。」秋靈樞眼眸帶笑的模樣,比適才的大家閨秀模樣明艷多了。「只有女孩子家才會下意識展現出一些扭腰擺臀的動作,你的男裝雖然神肖,動作舉止可還及不上我熟練呢!」

  「你經常女扮男裝?」

  「嗯。閨房繡閣裡的生活太過乏味了,本姑娘易容出遊,可算不上什麼滔天大罪吧?」秋靈樞抿唇竊笑。

  有趣、有趣!秋家小姐顯然與她的好玩天性有異曲同工之妙。「秋姊姊,我不懂!你口口聲聲硬要『嫁』給小妹,究竟有什麼用意?」

  「簡單。」秋靈樞挽著她的小手,同坐進房內的暖椅上。「爹爹見我又是冶遊、又是練武的,擔心我再也收不了心,因而逼我挑個婆家嫁了。但我早就打定主意下半輩子絕不讓臭男人管束著我,因此才提議比武招親。屆時故意在眾家公子面前露了相,將他們打個落花流水──」「從此以後再也沒人敢上門提親,你就達成獨身的目的了。」她拍手叫好。

  「妙哉!」

  「結果你的出現,讓我聯想到更完美的主意。想不想聽呀?」歷經二十個無聊的寒暑,秋靈樞終於找著心意相投的知音,這廂哪有不招出妙計來獻寶的道理。

  「想想想,快說。」素問再度忘懷自己上門找人的原由。

  「倘若咱們倆成了親,爹爹自然認定我的終身大事有了著落,從此更加放心。幾天後你再無聲無息地消失,而後由我向爹爹哭訴,那個『臭男人』私夾我的珠寶偷跑了……」

  「懂了,懂了。」素問眼睛一亮。「而我離開之後,立刻換回女裝,這樣令尊即使派出上百個探子,也永遠無法尋到『曾郎中』這號人物,往後自然不會為我帶來麻煩。而你則可利用傷透了心做為借口,拒絕改嫁,從此逍遙一輩子。」

  「嘿!沒錯,咱們倆一般聰明。」兩個人抱在一起又叫又笑的,為女性的英明智能歡呼。

  「秋姊姊,這是舉手之勞,我自然義不容辭,可是……」素問想起自己沒時間陪伴同好討論太多玩樂的閒事。「秋姊姊,我必須盡快趕回師父身畔,今夜非離開不可。」

  「哦?」秋靈樞歪斜著螓首打量她。「令師發生了什麼意外?」

  「我就是不曉得,所以才急著回去瞧瞧。」素問遲疑了好一會兒,著實決定不下自己應該讓新朋友知曉多少內情。

  黑炎教素來披著神秘的外衣,因此外人對它皆存著或多或少的惡感。假若讓秋姊姊知道她是黑炎教下一任掌門,可能會改變對她的印象。不管了,頂多就是趕她出門,正好稱了她的意。

  「秋姊姊,其實我是……」她一五一十地道出自己的來歷。

  或者是同性之問的交情與異性頗有出入吧!仲修苦問了十幾天的疑惑,她總不肯爽快地回答,但遇著這位既像姊妹又似朋友的姑娘,竟然便自動吐實了。

  縱觀她生命中,鮮少結識女性的親近朋友,共同談天說地,分享彼此的心情。教中雖然不乏年齡相近的師姊妹,但大夥兒卡著一層競爭心,若非想習得更高深的藥石之術以睥睨同儕,便是為了奪得師父的疼愛而明爭暗鬥,而秋靈樞與教內之事沒有直接的利害衝突,反而成為能暢懷談話的好對象。

  「這麼複雜?」秋靈樞聆畢,咋了咋舌頭。「我覺得很奇怪,令祖父和你失散多年,如何能得知你人在揚州,臨終前還委請聞人獨傲前去老家接你?」

  「爺爺曾經待在雲貴一帶調查他前任上司的死因,有可能是在這段期間探得我的下落,從此留上了心。」畢竟她潛離貴州時,只擔心會不會讓同門查出行蹤,倒沒想到去防範旁人的探問。

  「這也不無道理。」秋靈樞沉吟半晌,「既然你有要事在身,我也不好強留你太久……這樣吧!麻煩你多給我一天的時間,明兒個照樣行禮,然後你新婚之夜就開溜,好不好?」

  「當然好。」她深諳「與人方便,自己方便」的哲學。

  秋靈樞攜住她的纖手。「妹子,我覺得你的日子似乎比我刺激多了,日後若有任何冒險行動可以讓我加入,或需要我的幫助,只要托人捎來訊息,我便明白了。」

  「一定。」她有些感動於對方的熱誠。

  惺惺相惜的感情,也會降臨在女性身上。誰說她們不懂得交情義氣呢?

  「對了。」素問又想起一件要緊事,涎著臉蛋自懷中掏出那本欄巴巴的帳本。「秋姊姊,麻煩你替我簽個名好不好?」

  秋靈樞是她唯一見過曾舉辦比武招親的姑娘家,明朝兩人又將成親,這等具有紀念價值的人物,怎麼可以放棄要求她簽名留念呢?「那有什麼問題!」秋靈樞爽快地接過來。

  索間凝視她研墨的同時,腦中忽爾躍上仲修的身影。不知皇上獲曉她們倆決定照常「結為夫婦」,心頭會有什麼感想?

  第五章

  十二天了。足足經過十二個日昇月落,仲修仍然不改那副匪疑所思的眼光,平常走在道上,抑或夜裡投宿在客店內打尖,精瞳一徑以直勾勾的視線溜轉著他的同伴。

  他實在覺得曾丫頭詭異得很,表面上裝持著平凡女孩的形象,私底下的行事作風卻特立獨行得令人驚詫。

  娶老婆呢!他從未見過女孩兒家也能「娶妻生子」,每回向她打探這場婚事的內幕消息,曾丫頭總是口唇緊合得連蚌蛤也自認弗如。

  「這是我們姑娘家的私事,謝絕男生黨來探聽消息。」她揚高鼻端嗤哼道。

  沒良心的丫頭,這就和旁人結黨營私了!仲修忍不住暗罵。她也不思量清楚,秋靈樞和她不過相識四天而已,他與她才是同一國的呢!

  「喂,你在發什麼白日夢?」五根雪花白的蔥指在他眼前揮動。「穿過這片橡木林就抵達黑炎教總壇了。」

  兩人停下步伐,審視著面前蓊鬱暗密的樹海。一大片一大片的濃綠聚結成林蔭,其至阻擋了滋養萬物的日光,感覺起來竟然出奇地令人觸目驚心,觀望的人彷彿可以感受到這股墨綠的生命力正貪婪地吞噬、佔領每一寸可攻竊據的領土。

  四天之前他們便已進入高原地區。據聞,貴州當地素來流傳著「地無三里平,人無三兩銀」的俗諺,這幾日仲修充分領受到諺語中蠻荒凋零的蕭瑟感。

  越深入荒林,景色越淒涼。除去翱翔的飛禽,野生走獸並不多見,放眼望去的世界儼然被植物奪去統籌權。數不盡的千年樹籐從枝頭披垂而下,有若蜿蜒的大蟒,奇顏繽紛的異卉只予人詭異的視覺刺激,反而忽略了花色天生的妍好。

  對地形不熟悉的人,一旦踏進這處蒼密的樹海,喪生的機率遠超過安然離開的可能性,因為林中處處是陷阱。倘若一個不小心,任何人都會茫然地蹈入萬丈深澗,而且事先完全沒發現自己的腳下正橫著要命的斷層。

  地形崎嶇也就罷了,成頃的樹林內最令人頭痛的,莫過於瘴氣。

  每天清早,隨著旭日初升,斑斕的花草瘴氣也跟著流曳於林干之間。這股瘴氣陳年積聚在深林裡,得不到舒洩,時候久了,淡白色的輕煙中蘊納著穢氣精華,久而久之,形成無比的劇毒,聞者立時斃命,導致幽林內沒有任何鳥獸存活。

  由於瘴氣中富含濕氣,因此自地表往上七尺的高度盡皆浸淫在毒癘的肆虐中,仲修聽從素問的指示,暫時棲在高聳的枝頭上,直到半個時辰後瘴氣消散為止。

  「還要穿過一大片暗無天日的樹林?」仲修光想想,懶蟲就發作了。

  苦命啊!若非放心不下曾丫頭的安危,憂心自己誤了聞人獨傲的托付,這個當兒他仍然蹺著二郎腿窩在宮內,優閒度過平靜安穩又無聊的皇室生活。

  「總壇後門就只有這條路徑可循,我們尚未弄清楚教內的亂象,總不好大剌剌地自正門殺進去吧!」素問看起來挺興奮的,這也難怪嘛!她千里迢迢地回到家門口,感覺自然親切。「走吧!腳程快的話,掌燈時分就能抵達目的地了。」

  「等一等。」他仔細觀察橡木林和籐蔓分佈的情形,心頭起了狐疑。「曾丫頭,這座樹林是天然形成的嗎?」

  「當然!」她非常歧視一個會問出這種蠢問題的公子哥兒。「否則誰有那個閒工夫去栽植廣達幾千丈的大森林?」

  「真的是天然生成的?」他再問一次,清朗的眉宇刷上一層嚴峻。

  「當然是……吧?」害她也跟著不確定起來。「難道你看出了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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