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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頁     蘭京

   

  「喔。」瓔珞只是傻笑,沒有費英東那麼慷慨激昂的興奮。

   

  「喔什麼!他要娶你耶!你要做真正的將軍夫人了!」她是不是腦袋壞了?天大的好消息,千呼萬喚終於得到的婚禮,她竟然只是「喔」一聲!

   

  「娶不娶我都沒有關係,只要能一輩子跟他在一起就夠了。」赫蘭泰娶她對她來說只是可有可無的驚喜,他決定終生陪她守著這片土地,這份感動,她死都無以為報。

   

  「我看你腦子的確不太對勁。」費英東好氣又好笑地開著玩笑,忽而驚覺到什麼事似的掩口,臉色微變。「對不起,瓔珞,我不是說真的,只是隨口說說的。」

   

  「沒關係。」她雖然聽到的瞬間仍有受傷的感覺,但是這份微小的痛楚  卻讓她體會到更深厚的包容與友誼。

   

  費英東也認為她不太正常,但並未因此而中止了他的友誼,或改變原本熱絡誠懇的態度。有時候嘗點痛苦的滋味也是不錯的,這樣才能體會出人生的甘美之處何在。這份甘美是何等平凡,卻又何等珍貴。

   

  「你真的不介意?」她該不會在赫蘭泰的關懷和安撫下漸漸正常了?

   

  「不可能不介意,可是只介意一點點。」她可愛地笑著,以手指比著短短的距離。

   

  「真的?!真的太好了。」他最希望的就是這樣圓滿的結果。「我和思麟冒著被砍頭的危險擅自行動,替他娶妻,這番苦惱總算沒有白費。」

   

  「可是仍然沒改掉他的惡運。」瓔珞平淡的一句話像桶冷水似的從費英東頭上潑下去。

   

  「瓔珞?」她不是已經正常了,不再瘋言瘋語了?怎麼一轉眼,她又恢復那種令人心驚膽戰的認真表情?

   

  「惡運雖然沒有改掉,但至少他終於融化了冰凍二十多年的心,還好你讓我和赫蘭泰相識,讓我有機會在他生命中的最後一段日子給他所有的愛和溫暖。」

   

  看著瓔珞似幻似真的絕艷笑容,費英東臉色慘白,握著馬韁的手心便冷汗!

   

  怎麼會這樣?她剛才不是還好好的,怎麼才一會兒她的妄想症狀又爆發了?天哪,她該不會一輩子這樣,隨時遊走在正常與瘋狂的邊緣吧?

   

  「我每次一有危險,赫蘭泰就會奔來救我。」她眼神縹緲地望著遼闊天際。「我六歲時,他救我逃離熊掌;十六歲的時候,又從湍急的河流中救起差點滅頂的我;甚至不久前,才從戰場上把幾乎落馬中箭的我由鬼門關關給拉回來。你知道嗎?費英東,我這條命早已經是他的了。」

   

  她悠遠而滿足的笑容令費英東心寒到極點。

   

  「不要說……再說什麼犧牲他的親人,才能一命換一命的話了。」夠了,他聽夠了,到底要用什麼方法才能將她自瘋狂的幻想世界中救出來?

   

  「我說的可都是真的喔。」她笑得天真而燦爛。「我常常夢見他,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我有危險,他就會騎著那匹黑色駿馬,穿越夢境奔來救我。很棒吧!」

   

  她開心而害羞地笑著,費英東已經說不出一句話。

   

  「瓔珞,你……」他喉頭梗了一下。「你還在想要拿自己當活祭品,一命換一命的幫赫蘭泰逃離『惡運』嗎?」

   

  「不了,我已經不再那麼想了。」

   

  「真的?」費英東不敢高興得太早了。

   

  「嗯。」她收起笑容,嚴肅而果決地正視他。「如果他平平安安地度過今年,什麼災禍都沒發生,那我就乖乖地一輩子當個只會胡說八道的瘋子。如果他真如我的預言所料,在這個年歲遭遇到不幸,屆時我就陪他一起死。」

   

  「瓔珞!」他忍不住憤然怒吼。

   

  「沒辦法,我怕他在地下會寂寞。」她溫婉而淒艷地揚起嘴角。「我答應過他的,要永遠陪在他身邊。」

   

  老天,誰來救救瓔珞?誰來救救他自己?他無法容忍親眼看著一名美麗而純真的少女,一步步走向瘋狂的毀滅結局。誰來改變這項殘酷的事實?

   

  「你該上路了,費英東。記得到了北京替我問候思麟,還有他的新婚妻子。」瓔珞開心地揮手送別,目送他和遠方等候已久的騎兵離去。

   

  費英東神色凝重地回頭遙望,那麼無邪的笑臉讓他的心墜落至更深的谷底。

   

  他們誰也沒發覺,在不遠營帳外側,站著一個痛苦聆聽這一切的魁梧身軀。

  第十章

  瓔珞的妄想症與過分的焦慮行為,究竟是自小就有的毛病,還是從認識他之後才發生的?如果是前者,那麼瓔珞的娘家哈喇沁部心懷不軌,沒有據實以報;如果是後者……如果瓔珞是因為愛他,愛得無以延拓而墜入瘋狂之中,他該怎麼辦?

   

  難道他就只能一輩子陷入無限的痛苦與自責裡?

   

  「玲兒!」赫蘭泰決定非得把事情搞清楚不可。

   

  「啊……是,將軍。將軍有何吩咐?」正在晾士兵衣服的玲兒差點被赫蘭泰的吼聲嚇翻了整籃衣袍。

   

  「我要你把瓔珞的事老實給我說清楚!」這片營區正好四下無人,什麼問題都可以坦白問。

   

  「姐姐……她有什麼事?」

   

  「別跟我打馬虎眼?」他就不信成天和士兵像哥兒們混在一起的玲兒,會沒聽過大伙私下對瓔珞異常行為的評語。「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患疑神疑鬼的妄想症?」

   

  「妄想症?」她雖然害怕赫蘭泰,但還沒怕到可以任他污蔑姐姐的地步。「將軍,你說話要有憑據,你憑哪一點認定姐姐有妄想症?」

   

  「什麼六歲時從熊掌下逃生,還有什麼我惡兆加身,這種無稽之談,你敢不論你不曾聽瓔珞提過?」

   

  「我……這……」赫蘭泰的怒容,連大男人也會嚇得手腳發軟,更何況是玲兒。「姐姐當然提過,但……」

   

  「這不叫妄想叫什麼?」他隱忍多時的怒火彷彿在這時沸騰,「我會穿越時空去救六歲時的瓔珞嗎?西北征戰打都打完了,我還會有惡兆加身的死亡危機嗎?」

   

  「是將軍……」

   

  「你姐姐不正常倒也罷了,你跟著瞎起什麼哄?這種不可能存在的事不叫妄想叫什麼?」除非瓔珞的娘家哈喇沁部全是一群瘋子。

   

  「但是姐姐有那條熊牙項鏈為憑……」

   

  「那到底是哪裡弄來的鬼東西?」早知那條熊牙項鏈竟會如此作祟,他當初就該一把扯斷它,連同瓔珞破舊的新娘裝一起燒了。

   

  「那是真的護身符,它確實是由大熊的屍體上拔下來的!」玲兒都快給他逼哭了。

   

  「什麼大熊屍體?」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當時情況,因為我並沒有隨阿爹和姐姐共赴東北狩獵,可是當時參加那次圍獵的其他各部貴族,都說那是奇跡。」

   

  「奇跡?」

   

  「大家……大家在姐姐獲救之後,一直想要找出單槍匹馬就能殺死大熊的恩人,而且……依姐姐當時所言,那恩人一定身負重傷,大家更是急著尋找他的下落。可……可是……」

   

  「他人呢?」

   

  「找不到,大家怎麼找都找不到,連多少應該會滴在地上的血跡都沒有蹤影。那個人好像平空消失了似的。」

   

  「說不定那只熊只是單純地被皇上的虎槍營騎兵獵殺,而你們竟趁此牽強附會地扯出這一大堆謬論。」

   

  「我們才不會做這種事!」赫蘭泰實在欺人太甚。「你只承認你腦子能接受的事,而世上有太多冥冥之中運行的力量,你若沒親眼瞧見就打死都不信。你不信就算了,但別污辱我的族人。」

   

  「你的胡言亂語有哪一點值得採信?」

   

  「你不信就不信,你不認為是你穿越時空救了年幼的姐姐也隨便你。」玲兒真的他惹毛了,完全忘了害怕。

   

  「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人能赤手空拳地打死一隻巨熊!"

   

  「我什麼時候說那只熊是被人赤手空拳打死的?是這裡!」玲兒惱火地戳著自己的眉間。「大熊的眉間被硬生生地刺入一把斷弓才斃命的。」

   

  斷弓?赫蘭泰霎時僵立原地,無法言語。

   

  「你不相信這些神奇,不可思議的事跡就算了,但我們一族的人可是深信不疑,就算姐姐已經是你的人,你也沒有權力污辱姐姐身為瑚圖靈阿的神力,以及我們所有族人的信念。」玲兒辟哩啪啦地罵完,立刻轉身跑走,愈跑心愈慌。

   

  她死定了,她居然一氣之下沒大沒小地衝口大吼,鐵定會被赫蘭泰活活扭成麻花,趕緊逃命吧!

   

  等到赫蘭泰從錯愕中漸漸回神時,玲兒已不見蹤影!

   

  斷弓……玲兒剛才說殺死巨熊的武器是把斷弓?赫蘭泰倏地衝往費英東的營帳,臉色極為難看,斷弓,她方才說的真是一把斷弓嗎?赫蘭泰記得在數個月前他遠赴東北參加圍獵時,向費英東借了把雕花硬弓,那是費英東親手做的一流武器,弓身的硬度完全符合他們這種武將的驚人武力,世間僅此一把,不會再有第二把,可是他在東北為了搭救一個小女孩脫離大熊突擊而折斷了。要不是他當時身負重傷而返,費英東不忍責怪他,否則費英東絕不會饒了折斷他心愛硬弓的人。更奇怪的是那只熊,當費英東和思麟在東北木蘭圍場外的營區看照他的傷勢後,隔天就動身準備拖回被斷弓一刺而斃命的熊屍,卻什麼也找不著,甚至在赫蘭泰指明的地點也沒發現一絲一毫打鬥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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