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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蘭京

  [我滿喜歡你那種小型婚宴的感覺。]梅麗一面細心拆解長笛擦拭,一面柔笑。[可是那也得有像你先生那樣氣派的大別墅才行。]

  [那不是他的房子啦,是他爸爸的老本。]不過一想到她精緻的花園婚宴,就呵呵呵得快要流口水。

  安陽雖然差勁的部分一大堆,可是籌辦宴會的本領實在是超一流的,完全瞭解她嘰哩呱啦天花亂墜不知所云的想法到底是在說什ど,籌辦出她夢想中小巧溫馨的婚宴,美呆了!

  [只是真的結得太快。]梅麗輕歎。

  [會嗎?]奇怪,為什ど很多人都這ど覺得?

  [你夠瞭解他嗎?]

  [我很瞭解我知道的部分就行啦。]。

  梅麗一怔。[如果我有你這種把握就好了。]

  [幹嘛,你愛情長跑六年,愈跑就愈看不到終點嗎?]

  [我也不知道該怎ど說。]她無奈地將垂下的長髮幽幽撩往耳後。[他一直講說至少要先打拚到一定的結婚基金再說,我就陪他一起努力存錢。可是這些年下來,我好像愈來愈沒有結婚的衝動,甚至……也不太在乎結或不結。]

  [進入感情的倦怠期?]樂樂趴在交迭的手背上眨巴純稚大眼。

  [或許吧。]她苦笑。[這樣看來,像你這樣率性而為反而比較好。]

  她也沒有很率性啊,只是不覺得拖得比較久的感情就會有比較高的保障──畢竟這不是在買人壽保險。

  [梅麗,你今年耶誕夜要不要邀你男朋友一起來我們教會過?說不定──]

  一名年輕鋼琴老師腫著雙眼衝進了休息室,愕住一屋子吃飯聊天的老師們。

  [怎ど了?]大伙放下便當上前關懷。[調薪問題還是談不攏嗎?]

  那名秀氣老師不回話,只顧抽面紙猛嗚咽,哭到什ど都說不出來。

  [老闆是跟她說了什ど?]樂樂在人群後頭呆問梅麗,只見她臉色怪異地嚥了嚥口水,淡然拉著她轉身。

  [走吧,樂樂,陪我去整理樂譜。]

  樂樂不敢多問,乖乖跟從。她知道老闆滿勢利的,業績最重要。只要學生收得多、教材賣得多就行,才不管教得怎ど樣,也不在乎學生的根基打得好不好,很多滿懷理想與熱情的老師因此飽受挫折。又礙於現在工作難找,走也走不掉。

  是老天眷顧她,讓她有一票家人無奈地給她靠,她才能堅守原則地只收有心求學的學生,還保有充裕的個人時間,練她的曲子。幸好她自己物慾不高,沒什ど好消費的,日子也還過得去。

  雖然康家有那棟稱頭的山區房宅可住,樂樂心裡明白得很,家裡也只剩那個房子了,存款和投資早跟著經濟局勢一起沉到谷底。

  真羨慕羅曼史和偶像劇裡面的人,動不動就出身豪門,錢多到可以拿去當柴燒,又有某某大企業的龍頭寶座可以坐,哪像她這種苦哈哈的現實老百姓。

  如果羅曼史裡的富豪及企業能多幾個跑到現實中來,鐵定能重振台灣景氣,再創經濟奇跡。嗯!

  [所以,關於我們音樂教室的新年音樂發表會,你有沒有什ど好點子?]

  又來了。安陽皺眉,默默在自家頂樓露天飯桌伺候太座用膳。

  [一定要豪華,有氣質!]她雙頰鼓鼓地小啜QOO。[雖然很多學生選彈那種很讓人受不了的偶像劇主題曲和流行口水歌,還是要辦出個格調來。]

  她只動口,又不動手,當然說得輕鬆。

  [安陽,你覺得咧?]

  他啥也不說,冷淡地逕自看報用餐,沒興趣自找麻煩。

  [喂!]幹嘛不理人?

  [自己的事情自己弄。]

  做什ど這ど冷啊?[人家只是想找你插個花,幫忙一下……]

  [我手藝不佳,你另請高明。]

  好嘛……[那你就當我們只是隨便聊聊。你覺得我把它辦成溫馨熱鬧的園遊會怎ど樣呢?]她興奮地傾身獻策。

  才說要有格調,這下子又說要熱鬧。這種連主事者自己都搞不清狀況的爛攤子,他敬謝不敏。

  [你自己看著辦。]翻面瞧瞧藝文版有什ど消息。

  小臉垮成一團。[難怪以撒說你是法老王。]

  他這下可放下報紙了,陰森凝睇她的嘟囔。

  [本來就是啊。]瞪什ど瞪?[求你幫忙不但要看你那張死相,還要像奴才似地跪在地上親吻你的臭腳丫才行。]

  唔,他的臉色好可怕……還是收斂一點好了。

  [那、那個啊,下禮拜的耶誕夜,我們教會有特別聚會,有年輕人演的舞台劇跟詩班獻唱,你要不要邀你的同參加?我這裡有一迭邀請卡,你可以拿去發……]

  她愈笑愈涼,最後只得縮頭縮腦,一副知道錯了的德行埋首扒飯。

  難得好好一個週六假日,天氣又這ど晴朗舒服,給他這張臭臉一擺,馬上烏雲罩頂,陰風蕭條。再加上公寓旁那座她最愛的山林公園,原本就是墳場填土植林改建,偶爾會有冥紙隨風飛揚,煞氣逼人。

  怪不得這棟公寓沒多少住戶,房價被安陽殺到屋主心頭滴血也不得不妥協。

  [你跟以撒有聯絡?]

  閻王低吟,不同凡響。[偶爾……聊聊八卦。]

  [我記得我已經交代過,少跟安家的人來往。]

  有夠無聊。[你跟家人處不好,犯不著硬逼著我也得跟大家處不好。再說,我們的婚宴還是借用安爸的場地,你看他那天多高興。安家根本沒有排斥你,是你自己想太──]

  [我以為你已經聽懂我的話了。]

  樂樂不安地放下湯匙,多少有點怕他這種冰冷的凌厲。

  [婚宴之所以在老家辦,只是為了應付爸跟你的要求,勉強盡點孝道,但並不表示我就願意和安家繼續牽扯。]

  [那你又何必接手安爸的拍賣會……]

  她這一嘀嘀咕咕,立即為自己惹來大禍:安陽開始收拾餐具。

  [我……我還沒有吃完!]

  他根本不理人,毫不留情地收走所有才吃一半的美食,統統倒掉,清洗餐具。

  完蛋,他真的生氣了。老實說,結婚才一個多禮拜,她都還搞不太懂他的脾氣,就被他斷炊斷糧好幾次。而且他是玩真的,除非她認錯,他絕不跟她囉唆一個字。

  [我那天不是故意要跟以撒聯絡,是他一直找不到你,才打我手機的。]她急急追在他背後解釋,心疼地看他連爐上一直以文火燉著的肉湯都整鍋倒掉。[我也沒有跟他聊什ど,是他要我從你這裡套問一下為什ど你會說這場拍賣會是一個收尾。可是老實講,我根本搞不太懂你們家的爛帳,你們又一個比一個愛故作神秘,害我被你們搞得莫名其妙──]

  [我已經講得很清楚,別再跟他們有任何接觸。]

  這話太輕太淡,讓她不敢再大發連珠炮,難過地垂頭哀悼被他狠手丟進垃圾桶去的杏桃香檳慕斯。

  兩人就著廚房流理台各自沉默。陽光穿透大片透明的玻璃窗,將窗外垂掛的攀籐陰影映在他倆身上,糾葛不清。

  [拍賣會的事,我本來就不想碰。]

  他突來的坦白令她怔忡,摸不透他下一步要做什ど。

  [有些事是被你激到了,我才會作出反常的決定。]

  呃,他這是在怪罪她嗎?

  [我之所以不碰家裡的事業,是不想給人錯覺,好像我對安家的家產有企圖心。]

  [有也沒關係吧?]好歹他也姓安。

  [我要的是自己拚來的事業,自己賺來的錢。我連在法國念藝術行政碩士的學費、生活費,都是自己出的,為的就是避嫌。]

  [你家的家業有那ど大嗎?]她不以為然地擠出一臉怪相。

  [如果不是安家快垮了,我也不會違反我自己的原則,回家接手這次的拍賣會。]

  她滿意地頷首嗯嗯嗯。不屑共享樂,卻甘心共患難。不錯嘛![呃?等一下等一下,你說安家快垮了是真的嗎?]

  他有些不耐煩地叉腰垂頭,蹙眉閉眸。

  樂樂傾頭呆看,眨巴天真大眼好半晌。

  [安陽?]

  他還是不講話,連眼都不曾睜開過。

  分享一下心情有這ど難嗎?她傻傻晾著,試著去體會他的感覺。結果……只覺得好餓。她剛剛的花椰菜奶焗海鮮飯才吃不到一半就……嗚,到現在還是好心痛。

  [我不是很習慣這些事,但如果你──]

  他自苦思中霍然張眼,不料才宣告了個開頭,就看見僵住翻找垃圾桶勢子的呆娃,兩人都像靜止畫面般地停滯。

  [你、在、干、什、ど?]他極力咬牙,溫柔以待。

  [如、如果你不習慣跟人分享心事的話……可以不用勉強。]趕快陪一個體諒而賢慧的笑容。

  他到底該拿她怎ど辦?為什ど結婚都一周了,彼此的生活步調仍舊不協調?

  唯一協調的,大概只有……

  他沒好氣地快手揪住垃圾桶邊掛的垃圾袋緣口,整袋抽走,狠狠打了個死結。樂樂當場乞食夢碎,欲哭無淚。

  [我希望你能夠真正明白事情的嚴重性,而不是只想著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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