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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黑潔明

  他不可能錯認,這的確就是那把刀。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想,原該不存在的,如今存在了,那麼,那還是夢嗎?

  真的……只是夢嗎?

  一聲細微的聲響在他身旁響起,他抬首,在看到這把刀的第一次,將視線移開了它,轉向她的方向,卻只看到她血色盡失,渾身輕顫著。

  她瞪著那把刀的樣子,彷彿它是來討命的惡鬼。

  「將軍,不是我在吹牛,這刀啊,可不單單只是個古董那麼簡單,我費盡了千辛萬苦拿到它,就是因為這把刀的主人。」敦煌郡守沾沾自喜的撫著他的小鬍子問道:「你知道是誰嗎?」

  「誰?」霍去病頭也不回的問,雙眼仍看著臉色死白的她。

  「蚩尤。」

  ……………………背叛。

  不,他不想知道!

  腦海裡的聲音竊竊私語,如幽魂般纏附在他身上,在他耳邊絮叨。

  背叛者。

  不,他不要知道!

  一次次的、一聲聲的,不容人阻擾的迴響著。

  背叛者——

  不!

  他瞪著眼前的她,憤怒地在心裡咆哮,將那聲音驅散,它們頓時安靜了下來。但下一剎那,紛擾的影像及畫面從四面八方出現,以極快的速度在他眼前閃過,他不想看、不想知道,但他卻又無法控制的看得清清楚楚。

  族人、戰爭、憤怒,相遇、愛戀、欺騙!

  他原以為她是族人,然後知道她是公主,軒轅氏的公主!

  他愛她。

  她背叛了他。

  紛亂的幻影消失了,只剩下營地裡族人的屍體,男人的、女人的、小孩的……屍體。

  她背叛了他!

  她出賣了他的信任,出賣了他族人的藏身之地——他發了狂似的殺敵,隨他浴血回來的族人們卻一個個的倒了下去,他戰至一兵一卒,直到只剩下他一個,直到他最後力竭,直到他被人打昏,遭人擒祝屈辱,他遭受從來沒有過的屈辱。

  他被上了手銬腳鐐,他被軒轅族的人關進了地牢,每天被毆打,每天都聽他們炫耀他們那聰明、慧黠、高貴又美麗的公主的法力是如何的所向披靡,如何的打贏了那場戰爭,如何的將他這南方的首領玩弄在股掌之間。

  敦煌郡守的聲音仍不時的在霍去病耳邊響起,但他聽來卻覺得那像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眼中,只剩下了她,驚懼、害怕、悲傷的她。

  喧嘩的聲音伴隨著另一幕幻影出現,掩蓋掉了現實。

  殺了他、殺了他

  人們吼叫著,他們辱罵著他、丟他東西、吐他口水,他被遊街示眾,如同珍奇異獸。然後,他被帶到了城外,被拖上了一處高台,台上站著一名劊子手。

  陽光耀眼得刺人,他抬頭挺胸怒目環視台下眾人,劊子手強逼他跪下,他不肯跪,兩條腿硬得像兩根木樁。

  然後,他看見了她。

  恨,他好恨!

  好恨、好恨、好恨啊

  他眼也不眨地、恨恨地瞪著她,直到大刀揮下——他的頭被血柱噴衝上了天,兩隻銅鈴大眼,在空中仍一瞬不瞬的瞪著她,甚至到他的頭落了地,他的視線仍沒移開過。

  他,死不瞑目。

  幻影裡女人的臉和她的臉重疊在一起,那是張蒼白的臉,白得沒有任何血色,那是張背叛者的臉,冷血無淚的臉。

  他恨她!

  他雙目赤紅,倏地抓起了桌上錦盒內的大刀砍向她雪白的頸項。

  面對大刀的炎兒卻不避不閃,只是認命的站著,表情破碎地看著他揮刀相向。

  眼看那把刀就要再度見血,他持刀的手卻停了,刀鋒離她的咽喉只半寸。

  「將……將軍……」敦煌郡守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臉色發白。

  「滾出去!」他頭也不回的大吼,兇惡地瞪著那引頸就死的女子。

  「將——」

  敦煌郡守本還要開口阻止,誰知道嘴才張,他頭上的冠帶就被削掉。

  「滾——」他還是沒回頭,大刀已回到了她的脖子上。

  驚呆地看著頭上的冠帽落到地上,敦煌郡守經此一吼,嚇得立刻屁滾尿流的跑了出去。

  帳篷裡兩人對看著,霍去病額上青筋抽搐,恨恨的瞪視著她。

  「後遺症?」他咬牙低吼:「你怎麼解釋這個!」

  她整個人一顫,卻沉默著沒開口。

  「說啊!」他咆哮著。

  炎兒抖得如風中落葉,一雙眼泫然欲泣,顫抖的唇仍然吐不出一字一句。

  「說啊,說那些不是真的,說那些從來沒有發生過,說那只是一場荒謬的夢,說我不是那個——」他持刀的手用力到顫抖起來,吼道:「說你不是她啊!」

  她無法說話,無法開口再欺騙他,只能任淚珠滾滾而下。

  「你不是她,對不對?那個女人不會流淚,你會,對不對?那個女人不是人,你是,對不對?說啊,告訴我啊,告訴我你不是她!」

  他抓著她的手腕,將她拉近,節節逼近她的臉,想要聽到她說不是,她卻只能哭著掉淚。

  他靠近,她撇開臉,他用力將她的臉扳回來,強逼著她,「說啊!」

  「對……不起……對不起……」她滿臉淚痕,嗚咽的話音吐出的卻是道歉。

  她語音微弱,他卻如同被人當胸砍了一刀。

  他不想要相信,不想相信這荒謬的事,不想相信這種怪力亂神、光怪陸離的事,但手上拿著的刀是如此的真實,真實的教他無法否定這一切,而她的道歉、她愧疚的表情,那些不斷重複的真實影像,更是讓他不得不相信。

  「你該死!」他怒吼,大刀重新揮下。

  她認命赴死,他的刀卻又再最後一瞬停祝他恨她!但面對這背叛他、欺騙他的女子,他卻下不了手!

  有一部分的他恨她的背叛,另一部分的他則恨她承認,如果她不承認,如果她肯繼續騙他大刀被他脫手砸出,他咆哮著憤怒得砸毀帳裡一切事物!

  她哭得肝腸寸斷,幾乎無法站立。

  她的啜泣聲幾乎教他將她擁進懷裡安慰,但那些慘死族人的哀號在他耳邊響起,她的玩弄、她的欺騙、她的背叛都讓他無法承受,他應該要殺了她,但他卻做不到,因為即使如此,他還是愛她,愛前世會為他笑、今生會為他哭的炎兒。

  炎兒……那是他初遇她時為她取的名字,他忘了,直到現在才想起。

  他愛炎兒,他恨天女魃,但她們是同一個人!

  同一個!

  他恨她,他更恨自己,為什度那麼盲目、為什麼那麼愚蠢,竟然又被她耍了一次,又再度愛上她!

  但這一點,只是讓他更加憤怒。

  緊握著雙拳,他背對著她吼道:「滾!滾!你滾!聽到沒有,你給我滾出這裡!再讓我看到,我就殺了你!」

  看著他決絕的背影,炎兒只覺得心好痛,痛得快裂開了。

  他恨她……

  她轉身朝帳門而去,每走一步,心就痛得像要裂開一樣,她顫抖著再踏出另一步,懷疑自己在走出門前就會因心碎死去。

  聽著她離去的腳步聲,他極度的想回身將她抓回來,但他只是站著,全身緊繃的站著。

  一步兩步,她繞過了摔壞的桌子,三步四步,她離他越來越遠,五步六步,她來到了門邊——「失火了!失火了!快滅火!」

  門外突然傳來喊叫,霍去病驚得回過頭,衝到門邊,只見軍營四處冒著火光,幾乎每一個地方都燒了起來。

  他雙眼冒火,大手鉗住了她的手臂,咆哮道:「你做了什麼?」

  「沒有……我沒有……不是我……」她驚慌的垂淚爭辯著。

  「不是你是誰?」他憤怒的道:「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非要毀滅一切才會高興嗎?把火停下來!」

  「不是,不是我——」她拚了命的搖頭,想要辯解。

  「你該死,快住手!」他不信她,抓著她的手用力得幾乎將她的手腕捏斷。

  「真的不是——」她試著想讓他相信,卻在瞬間看到他背後閃現刀光,泛著藍色的刀光。

  「不——」她睜大了眼,突地反手將他拉到一旁,以身擋刀。

  那名殺手的毒刀刺進了她的胸膛,整把沒人,直至刀柄。

  好痛。

  她喘著氣,可是每次喘氣都牽扯到傷口。

  真的好痛,她不知道會這麼痛,她知道幾千年來,她的身體因為耗費太多精力煉化眉間的那滴血而起了異變,卻不曉得那變化足以讓普通刀劍傷得了她。

  胸口的疼痛教她無力再抓住他的手,她鬆開了手,向後倒下。

  一切發生在眨眼之間,時間卻緩慢的如同靜止。

  他看著她擋刀,看著那把刀從她的胸口穿胸而過,看著那殺手將刀抽了出來,鮮血頓時飛濺,噴灑向半空,濺到了他的身上、他的臉上!

  不!他瞳孔收縮著,體內的血液在瞬間沸騰,心跳卻變得十分緩慢。

  怦怦——

  他看向那舉刀再度砍來的殺手。

  怦怦——

  刀砍下,他低頭閃過,切入對方懷裡。

  怦怦——

  他揮出了拳頭,一拳穿過了殺手的胸。

  怦怦——

  另一名殺手揮劍砍來,他徒手再打飛了他的頭。

  怦怦——

  血肉橫飛的畫面教其他意圖跟進的暗殺者嚇破了膽,沒人敢再上前,他如凶神惡煞般的身手,看得他們心寒,不一瞬,他們便全員撤退,籍著大火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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