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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古離

  等過些時候,確定葛一俠不會再找上門尋她,她就回疾較山莊去繼續當她的宮家大小姐--而且是一輩子。

  這些時日在岷醞村過了平平靜靜、安安穩穩的生活,更使婉霓確定了她離葛一俠遠些是個明智之舉。因為她除了幾回的夜半驚夢之外,再也沒有遇上什麼可怕的殺人魔女要來割她的脖頸。

  「阿霓,酒房就快要蒸酵梁啦,桶子都刷乾淨了嗎?」在酒房工作的巧嬸用腰上的粗布白圍裙抹抹手,毫不費勁力地拎起蹲在地上的婉霓。

  「都刷乾淨了,巧嬸。要全搬進酵房蒸酵梁了嗎?」婉霓回過神,對巧嬸露出微笑。

  「還早得很哪!要先用洗淨的干布裡裡外外全擦乾才成,要不一有半點水氣,酵出來的酵梁可是要發酸爬霉的哩。」巧嬸微笑和藹地向婉霓解說。

  「哎呀,我真是笨頭笨腦的,怎麼都記不牢酵酒的一大堆規矩。」婉霓可愛地吐吐小舌,挽著巧嬸粗圓的臂膀,露出小女兒的嬌態撒嬌著。

  「那是表示你這粉嫩嫩的女娃娃,壓根就不是做這些粗活的料!」巧嬸捏捏婉霓粉嫩嫩的臉頰,心底著實喜歡她。

  可是她和大多數岷醞村的婦人一樣,就算家裡有未娶親的兒子,也不敢奢求能將婉霓討回家裡去當媳婦兒。

  因為婉霓雖然和她們一同穿著布裙、做些雜活,但就是有股大戶人家女孩的貴氣,談吐舉止更是處處顯露出良好的教養。說是李嬤嬤的遠房孫女,只怕是因為有些什麼難言之隱吧。

  「巧嬸笑話人家啦!人愛可是很努力的在學了呢!」

  婉霓也很懊惱自己的少根筋,她一向能把自己不喜歡的大家閨秀角色扮演得很好,可是沒想到竟然會扮不好小村姑的模樣。

  「你別逞強了,能做多少就做多少,瞧你胳臂細得像根籐條一樣,還想做些什麼粗活?去去去,去廚灶找吳大娘討碗甜薯湯喝,這兒的酵桶巧嬸來整理就好。」巧嬸推推婉霓,笑著揮手要她走開。

  「阿霓要幫巧嬸的忙,人家可是捨不得巧嬸太累了哩。」婉霓才不依,從干桶子中抽了條洗滌的干布開始努力地拭乾酵桶。

  「你這小丫頭就是一張小嘴懂得甜、懂得哄。」巧嬸也不勉強她,笑著順著婉霓揩過的地方,再把沒揩乾的水漬利落地揩去。

  ???

  「阿霓,我在城裡順道給你買了塊桂花豬油糕。」滿臉痤瘡的小伙子甲,靦腆的遞了個油紙包給婉霓。

  「我,我雕了支木釵,你瞧瞧喜不喜歡。」頂著雞窩頭的小伙子乙,紅著臉對婉霓說著。

  「阿霓,隔壁村子傍晚有廟會,咱們一同去瞧瞧熱鬧好不好?」蓄著山羊小鬍子的小伙子丙,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婉霓。

  「阿霓……」

  岷醞村裡每天都有未成親的小伙子甲乙丙丁戊己庚辛……來找婉霓想討她歡心,這使得她不由得感到為難。

  姑娘家曉得自己受人歡迎,總是難免暗自心喜,就像以往在疾較山莊時每隔個幾日,就有些城裡的公子央著媒人婆上門提親,她便會既羞又喜地躲在棉被裡,得意上好一陣子。

  可是現今她卻一點這種心情都沒有了,上一回因要和葛家結親而生的麻煩事,已經使她杯弓蛇影,害怕極了。

  在岷醞村造酒房幹活的男女工人不少,每到用膳時分,婉霓總是端糧送菜地忙得不可開交,更別提之前的洗蔬切果,和之後的收盤洗碗了。但她做這些總讓她忙不慣的活兒時,心中非但沒有絲毫怨言,反倒是因為幫得上別人的忙而很有成就感。

  拉起田里的一根粗蘿蔔,婉霓低頭數數腳邊籃筐裡的數量,覺得應該夠灶房熟煮晚膳了。

  「你又跑回這裡做什麼?」

  葛一俠惱怒又疲憊的沉啞嗓音,突然在婉霓背後響起。

  「啊?」手指頭一鬆脫,婉霓嚇得讓那條小腿般粗的蘿蔔不小心砸落了地,跌成了三兩截。

  「你……」發出了個單音,申屠老夫人的一番話,又猛地湧上婉霓心頭--「躲起來呀!讓那小一俠找不著。就算萬一讓他找著了,也要假裝從沒見過他這個人,不要和他多說一句話,不要多看他一眼。總之,能閃他多遠就閃多遠……」

  沒頭沒腦地,抓起裝滿大蘿蔔的竹筐,婉霓死命的拔腿就跑。

  「見鬼了!你跑個什麼勁?」滿身風塵的葛一俠火氣瞬間上冒,伸出長臂緊緊地拎住婉霓的胳臂。

  哎呀,跑不得!

  婉霓看天、看地、看左、看右,就是不看向直直在她眼前的葛一俠,好似根本沒個大漢杵在她面前,也好似沒人正扯住她細瘦的手臂一樣。

  葛一俠滿心氣惱,這些日子以來,每每一有婉霓的消息傳來,他就跨上怒馬,日夜兼程的疾奔而去。但是幾個月來三番兩次的落空,讓他不由得懷疑,他派出去探消息的手下,是不是個個全是只會吃閒飯的飯桶?

  直到他好不容易逮到一個見到他就鬼鬼崇崇的鴆花島傳信使,才命他驚覺他之前所收到任何關於婉霓的消息,全讓申屠家兩個老妖怪給暗中掉了包,故意引他到莫名其妙的窮鄉僻壤,去尋找根本不可能出現的婉霓。

  如今,在他經過數月既憂心又疲憊的狀況下所找到的婉霓,竟然看到他就像看到可憎的牛頭馬面一樣拔腿就跑,這怎麼能不教他火氣上冒、氣急敗壞?

  「你在看哪裡?我這樣大個頭的人,你還想當沒瞧見嗎?」蒲葉大手一掐,葛一俠乾脆捏住婉霓的小下巴正對著他的臉。

  婉霓緊咬住下唇,打定主意不管葛一俠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她都不再開口和他說一個字、一句話。這大災星害得她那麼慘就算了,難不成還要繼續和他牽扯不清,好等愛慕他的妖女們去戕害她的親人嗎?

  葛一俠歎了口氣,這小辣妞又不知道拐了什麼筋,他只得稍稍放軟了語氣,「你的傷口復原得如何了?還痛嗎?」

  沉默。

  「有沒有再找大夫來替你看看?」

  沉默。

  「傷口子還沒完全好透就跑得不見人,也不知道要交代去處。」

  還是沉默。

  「怎麼不乾脆回宮家去?」

  仍然保持沉默。

  「你是擔心會有人再追著來要傷你,也怕連累到你的家人,所以不回去是嗎?」

  沈默沈默再沉默。

  「你是聾了還是啞了?!」葛一俠終於按捺不住脾氣,口氣又急躁惡劣起來。

  雖然仍不肯吐出半個字,但婉霓瞠大圓眼狠狠地瞪了葛一俠一眼。

  「沒聾?那是啞了。把嘴張開,讓我看看你的舌頭是不是給貓吃了。」

  葛一俠把手指探進婉霓的兩瓣粉唇之間,想扳開她的小嘴,卻發現她的粉唇和記憶中一樣柔軟,甚至還要更柔軟……婉霓忽然覺得生氣,生氣這葛大熊為什麼要再出現,擾亂她已經平靜的生活,也再一次帶給她恐懼和不安。所以她把所有的憤慨都放在她那口如編貝的小小白牙上,恨恨地咬了他的長指一口。

  「你以為我會痛得大叫嗎?」葛一俠不怒反笑地看著婉霓的小臉,欣喜她恢復生氣勃勃的模樣,這使得他忍不住將被她咬住的長指,滑觸了她嘴裡的軟舌一下。

  「啊!不要臉!」婉霓連忙鬆口,惱羞的漲紅了粉臉。

  「這下我可摸著了,原來你的舌頭還在嘛。」當著婉霓因不敢置信而瞪大的眼,葛一俠將手指伸到自己的唇邊觸過。

  「你……你好噁心!」婉霓覺得自己簡直要昏厥倒地,沒想到這看來正經的大黑熊,竟然會對她做出這種輕薄的舉動。

  「噁心?會嗎?」

  葛一俠唇邊別具深意的笑,讓婉霓不自主地憶起自己曾經和他相濡以沫。

  「你來做什麼?看我死了沒有是不是?」婉霓趕緊把腦海中羞人的念頭甩開,故意對葛一俠惡聲相向,以掩飾她的不自在和困窘。

  「對!看你不要命的捧著傷口子亂跑亂闖後,是不是還能活著喘氣!」提起這事,葛一俠就要因婉霓不愛惜自己的身子而惱火起來。

  「你還敢說!還不都是因為你這災星,才會害得我那麼慘;難不成還要等你害我的家人們,我才知道要逃命嗎?」

  婉霓心底想著她有家不敢歸,全是因為這大黑熊的錯,而他竟然還敢對她揚大聲量,她惱得頭髮都快一根根著火了。

  「因為我?害死你的家人?」葛一俠聽得一頭霧水。

  「誰不知道只要有姑娘家多瞧你一眼、多和你說一句話,就會讓你那廣大的愛慕者殺得家毀人亡、雞犬不留!你現在還追著來岷醞村找我,不就是存心要我和我家人的命嗎?」婉霓憤懣的暗自打算著,乾脆她先拿把菜刀剁碎眼前這個大禍害算了,免得留著他這個大禍根繼續危害世人。

  「我?廣大的愛慕者?家毀人亡?雞犬不留?」什麼時候他竟然有這麼高的身價了?「還要裝傻!誰會曉得你這黑熊樣,竟然會有那麼多殺人不眨眼的姑娘家要來替你爭風吃味,還甘犯天條的要人全家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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