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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董妮

  「胡說。」她走過去擰了條巾子,為他擦拭沾滿風塵的臉。「覺得怎麼樣?」

  「很好。」望向她紅撲撲的臉,他知道方才在外頭時,她一直坐在日頭處為他遮陽,所以他一身清涼,而她卻曬得雙頰紅似火灼,一身香汗淋漓。

  她其實一直很溫柔、很會為別人著想,卻偏偏那一身的反骨,總是招人誤會:而她又不愛辯解,非得用上心去看,一般人無法體會她的美好。

  「過些日子等你傷口結痂後,我帶你去溫泉泡泡,記得三哥說過,那溫泉對練武之人頗有神效。」

  「你真的認為我有復原的一天?」他早放棄了希望,才更不能諒解文判和武判將她擄了來,他們不該再有所牽扯的,他對她已無益處……

  「你必須復原。」她堅毅的眼對上他的。「我遇上一樁大麻煩了,只有你能救我。」早下了決定,她若必須成親,新郎必是屈無常,除卻他,她誰也不嫁!

  「什麼麻煩?」他驚愕地半坐起身,卻疼出了一身冷汗。

  她趕緊將他壓躺床榻上。「你想死嗎?你死了,放我一個人在這世間受苦,你於心何安?」

  「紫籐!」屈無常急喊。竟在這節骨眼兒上跟他鬧脾氣!她不知道他有多擔心她嗎?

  「就算我告訴你,你又能如何?憑你現在動彈不得的情形,不過是眼睜睜看著我受罪罷了,你有能力幫助我嗎?」她薄怒地說道。「你若真關心我,就盡快養好你的傷。我需要的是那個武藝蓋世、無所不能的『屈無常』,可不是個連床都起不來的病夫。」

  他啞口無言,頭一回覺得自己的存在與否有如此大的重要性!他本是不留戀生命的,但為了她,他發誓非痊癒不可!

  第五章

  位在山林深處的溫泉,看似平凡無奇,卻是傳聞中能療內傷的聖地。

  冉冉白煙迷濛了週遭的景象,仔細聞嗅,白煙中似乎隱隱帶著一股清香,許是某種仙丹靈藥生長於此,才造就了溫泉的神奇療效。

  屈無常端坐溫泉中,痛楚寫滿了他的眉眼,他全身抖如風中葉。要接續受損的經脈就像身受千刀萬剮那般難受,但他卻非熬過不可,為了回復他一身高深的武功,以救袁紫籐脫離麻煩。

  而袁紫籐就在他身邊,手裡持著一把竹籤,正專心地把玩著。

  擔任護衛重任的文判、武判滿臉不贊同地瞪著她。他們的少主正在受苦,而她卻半分擔憂之情也不露,有沒有良心啊?

  袁紫籐卻天生有股不在乎他人眼光的異能,她持著竹籤繞著小小的溫泉走,三不五時彎下腰在地上插下幾支竹籤。直到一百零八根竹籤被她東一撮、西一撮地安置完畢後,她才拍拍手,滿足地坐下來凝視著屈無常。

  經過幾日的療養,他腹部的傷已好了八成,整個人雖然還瘦削不堪,但已能下床走動。

  而他下床第一件事竟是要求她帶他去能助他恢復功力的溫泉。想來他是把她的問題當成生命中第一要務了,為了她,他什麼苦都能吃。

  她又驚又喜,雖也心疼他復原功力得受的苦,但她心知這男人一生以武服人,若失了武功,等於否定了他的生存權利,他必得恢復武功,才能活回過去那雖不愉快,卻也自信滿滿的屈無常。

  因此她二話不說地答應了他的要求。儘管知道這一切作為都是為了他好,但瞧他疼得五官扭曲,她依然心痛得胸口發脹。

  唉!不知他這苦得再受上多久,他的內傷才會痊癒?倘若當初她跟著鬼醫叔叔玩醫術時能多用些心力,此時必能助他早脫苦海。

  偏她好奇心極旺又天資聰穎,任何事只要讓她留意個幾回便能上手,因此養成她耐性不足的毛病;學東西只有三分鐘熱度,玩過即丟,啥事都只學了個三流。有良藥時,她能救他,至於其他也只能望天興歎了。

  吼!一聲虎嘯突地響起。

  「有老虎!」文判、武判相顧大驚。「快擋住它,千萬別讓那畜牲擾了少主練功!」

  無奈林中非人類領地,老虎才是真正的山裡霸王,在文判和武判擋住它前,它已一個撲躍朝端坐溫泉裡的屈無常而去。

  「畜牲你敢!」文判和武判同聲怒吼,只有袁紫籐無動於衷。

  然而奇異的事情偏就這麼發生了;老虎在靠近溫泉三步遠處突地煞住撲勢,接著自顧自繞起圈子,瞧得文判、武判目瞪口呆。

  「這是怎麼一回事?」

  那老虎在胡繞了數圈後,忽然落荒而逃。

  袁紫籐目送老虎消失。「我在溫泉周圍怖了一個迷陣,讓野獸不致襲擊練功中的屈大哥。」

  文判瞧向溫泉四周那些可疑的竹籤。「這些竹籤就是迷陣?」

  「對啊!」她點頭,似笑非笑地睨了他們一眼。「不然你們當我剛才是在玩啊?」論心眼兒,這幾個男人哪兒及得上她?

  文判和武判臉上一紅,訥訥不能成語。

  「喂,我餓了,有沒有東西吃?」她問得自在。

  兩個大男人已懶得跟她生氣,反正這千金小姐天生只會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比豬還懶。

  「我這就去準備。」文判拉著武判轉身欲走。

  但是武判忽地想起什麼似地甩掉文判的手,問道:「你既會佈陣,那能不能佈個大一點兒、守護功能強一些兒的陣式,以保少主不會受到任何人或獸的騷擾?」

  袁紫籐連考慮都不用就直接搖頭。

  「是不能抑或不願?」武判語氣又沈。

  「不能!」她毫無愧色地聳聳肩。「陣式這玩意兄我只學了個初級,深一點兒就不會了。」

  「又是初級?」文判掩臉,真想哭。「我說大小姐,你醫術三流、機關圖譜三流、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會煮飯洗衣、多走幾步路就要人背……」說到最後他的眼眶都浮上薄淚了,幹麼犯賤去請一尊菩薩回來供奉呢?全都是他的錯!瞧,武判的白眼都快將他瞪穿了。

  「我還會丹青、下棋、吟詩、彈琴、寫兵陣、繪船圖……」她扳著手指,連續數了兩圈,又故意對他們咧咧嘴。「可惜也全是三流。」

  武判已不想再多看她一眼,他轉身便走。

  「等等我啊!武判。」文判追在他身後離去。

  袁紫籐吊眉吐舌給了他們一個大鬼臉。「我是什麼東西都只學了個三流,統稱下三流,但那又怎樣?把我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可是你們少主呢!」她回過頭,給了溫泉中人一記甜得可以滴出蜜來的笑容。「對不對屈大哥,誰讓你把我寵壞呢?」

  屈無常不知何時已睜開雙眼,無奈地對她搖搖頭。「你喔!何苦去招惹他們?」

  「沒辦法,誰叫他們讓人看不順眼!」她說得彷彿那全是文判、武判爹娘的錯,誰讓四位老人家給他們兒子各生了張怪臉。

  「他們很講義氣,也很有膽識。」可算是他今生「唯二」的朋友了。

  「所以我沒整他們啊!」頂多氣氣他們。

  他是拿她沒轍的;五年前如此,五年後他欠了她兩條命,情況更是不可能改變。終此一生他只會憐惜她、保護她,或者……如果上天肯垂憐、給他機會的話,他會愛她一生一世永不渝。

  「你還要泡嗎?」她搬來文判、武判留下的毯子等著他起來好遮身。

  「不了,今天這樣就夠了。」溫泉確實對他的內傷很有益處,他發現幾處窒礙的穴道已有鬆動的跡象,但高溫泉水卻也讓他腹部的傷口受不了,再泡下去他怕那道傷要復發了。

  「那快起來吧!」她張開毯子等著他。

  他蒼白的臉上紅潮一閃而逝。「你轉過身去。」他一身赤裸,這不是一名未婚女子可以看的。

  「為什麼?」捕捉到他眼裡的不自在,她粗魯地大笑。「拜託!屈大哥,又不是沒瞧過,現在你才怕羞,不嫌太晚?」

  這會兒他臉上的赧紅再也藏不住了。「紫籐!」

  「好吧、好吧!」算她輸了一回。「怕了你啦,我轉身便是。」

  她一轉過身子,他隨即踏著溫泉水上得岸來。

  她耳裡聽著悉悉卒卒的聲音,好奇心又忍不住往上升。「好了沒?」試探地問了句,她悄悄回過頭。

  「不許偷看!」喊完,他歎了聲。這是什麼情況?往常這句辭兒不是姑娘們專用的嗎?幾時輪到他這大男人擔心春光外洩了?都怪他的糖娃娃好奇心太強了,連男人的裸體都想探究。

  也許剛才真給她說對了;養成她凡事學個下三流的罪魁禍首正是他屈無常,沒有他的寵溺,她的好奇心怎會飆漲成這副無法無天的樣子?

  「小器!」她輕啐一聲。「看一眼又不會少塊肉。」

  「但會壞了你的名節。」他已穿好衣服走到她面前。

  「以前你還抱著我睡呢!那時怎不說會壞了我的名節?」老八股!

  「那時你還小,現在你長大了,女子一生以名節為重,那是比性命更加可貴的東西,豈可輕忽?」他教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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