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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丹菁

  「這是天意,天意啊!」

  想不到就在今夜,他便可以得到他覬覦已久的王位。

  只要他殺了守護大唐的降世星,讓大唐再無人可以延續鴻運,那麼即使他不用刻意謀得,一樣可以坐上王位。

  一想到這裡,張鹹忍不住放聲大笑,把現下的異狀當作是他欲得到天下的異兆。

  石泫紜痛苦地瞇起魅眸,緊盯著被吊在床榻邊的李禎,瞧她粉嫩的杏唇慘白得教他心驚,體內的血液益發沸騰。

  他轉眸瞪視著瘋狂的張鹹,望著風鏡上頭的四個大字,突地明白了真相,明白風鏡為何被稱為妖鏡,為何又被稱為祥物了;只因風鏡上頭所浮現的字全都是憑空捏造、無憑無據的。

  但人們卻自以為是地認定風鏡可以探古觀今,自以為是地認定只要擁有風鏡,便可以掌握天下,以為自己可以憑著風鏡而得到自個兒的慾望,卻不知道自己已淪為風鏡試煉的對象;一旦受不住試煉,便會因為這些顯現的預言而瘋狂,甚至迷亂了心智。

  而他,居然為了得到這東西而要禎兒的命?

  為什麼為了這些無聊的東西,他卻非得殺了禎兒?

  他明明已經拿到風鏡了,為何還要傷害禎兒?

  石泫紜週身蘊藏著一股怒焰,緩緩地走向血流不止的李禎,在她身旁跪下,解下綁在她手上的絲帶。

  昨個兒他就應該把她帶回去,無論如何也要把她帶走,然而他卻在一念之間做了錯誤的選擇,以為張鹹不至於傷了她,可他卻該死地傷了她,該死地想要殺了她,他的一念之間,險些讓他差點見不到她。

  「你過來,只要你願意服侍在我身邊,待我一坐上王位,我會給你許多好處的。」張鹹迷醉在風鏡顯現的預言上頭,壓根兒沒發覺石泫紜的異樣,甚至還將手中的匕首交給他。「來,這把匕首給你,你幫我把她臉上的面具取下,我花了很多時間都取不下來,你來幫我取下;但是記得別傷到臉,我還要將她的臉割下來祭天。」

  石泫紜目皆欲裂地斜睨著他,緊抿的唇不禁微顫著,俊美的臉龐漾著教人不寒而慄的冷鶩。

  割下她的臉?他居然告訴他,他要割下禎兒的臉祭天?不只要禎兒的命,還要她的臉祭天?

  沸騰的血液在體內恣動著,鼓噪著殺氣掩住他的臉,琥珀色的魅眸化為深沉的赭紅色,在晃動的天地間綻放出妖詭的光痕。

  這種畜生,留在世間又有何用?

  「待我得到王位,我可以封你為宰相!」

  張鹹無神的眸子裡有著貪婪的光芒,全然感覺不到自己已站在生死的邊緣,更聽不到門外傳報的聲音。

  「國公,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大唐皇帝一走進妖詭的房間裡,不禁露出懼色。

  張鹹傻愣地轉過臉,對他笑道:「怎麼回事?把雙生公主這一對禍星召回滅你的龍身,再殺了李禎這個轉世的降世星,好滅你的龍位;大唐便會落入我手中,就連風鏡亦是如此預言!」

  「你……」大唐皇帝難以署信他的大逆不道,居然膽敢當著他的面告知他,他要搶他的王位!

  「大膽!」李誦竄到皇帝面前喝令。

  「來人,把國公拖下去斬了!」

  李誦倒是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容易,只是這房裡頭,似乎隱隱約的透著一股詭異的氛圍,而石泫紜似乎有點不對勁。

  「不!我是皇帝、我是皇帝!」張鹹被殿前護衛拖往門外,雙手還不斷地揮舞著風鏡,直到風鏡掉落在地面,滾到石泫紜身旁。

  李誦不禁納悶地走到石泫紜身旁。

  石泫紜只是將李禎抱得死緊,在她耳畔喃喃自語著,用著自己最後一分理智遏抑住體內的力量。

  「禎兒,風鏡之所以為妖鏡,是因為它會顯現謠言,顯現出不實而荒唐的預言,然而既是上古時代所打造的東西,又怎麼會是妖鏡?說穿了那不過是一面試煉人心的祥物罷了。

  念由心生、謠隨風行,風鏡不過是面謠傳之鏡,不過是用來試探人心的良善。上頭顯現的文字,是持鏡人的慾望和念頭;只要慾念過深之人見了上頭的預言,必定會被迷亂,就像張鹹一樣。所以,禎兒,你不是妖孽,真的妖孽是我;而我這個妖孽卻情不自禁地愛上你了,禎兒……」

  「泫紜,你在胡扯些什麼?」李誦走近石泫紜,輕拍他的背,卻突覺他身上像是著火一般,驚得他連忙縮回手。「泫紜,你到底怎麼了?」

  不過是要他配合自己的計畫罷了,為何事情卻像是出軌了?

  「殿下,把禎兒帶下去,趕緊撤退,能走多遠便走多遠……」石泫紜痛苦而低嗄地輕喃著,將懷中的李禎推到一旁去,卻見她幽然轉醒。

  「泫紜?」李禎淺喘著氣。

  「快走!沒有時間了!」石泫紜目皆欲裂地暴喝著。

  他從未如此盛怒的壓抑不住怒火,倘若體內的力量再滋長,他不知道自己會爆出什麼樣駭人的力量……

  「你到底怎麼了,」李誦身為習武之人,自然懂得他體內凝聚可怕的力量,彷彿要把他吞噬一般。

  「別問了,快走!」石泫紜邪美的臉龐扭曲,怒視著他,卻在他身後見到石泱漭。「大哥,叫他們快走,快!我快要控制不住了,快點!」他痛苦地縮緊身子伏在地上。

  石泱漭見狀,立即遣散底下的兵將,走到李誦身旁。

  「殿下,請快退下。」

  「泫紜到底得了什麼病?」李誦往外走,仍是不住地問。

  「那不是病……」石泱漭與李誦退到門外,登時發現李禎還在裡頭,立刻又對裡頭喊著:「馭祥公主!」

  石泫紜回頭睇著抱住自己的人,不禁怒道:「快走!難不成你想死嗎?」

  體內壓抑已久的力量化為萬蟻似的咬啃著他恍惚不清的神智,腐蝕著他所剩無幾的意志力。

  「倘若你都活不成了,又為什麼要我獨活?」李禎使出全力,緊緊地抱住他,儘管熾燙的感覺彷彿火焚似的,她仍是倔氣地不放手。

  她全都聽見了,在混沌之時,便是因為他低柔的聲音傳來,她才能找到回來的路。

  他來救她了,他真的來救她了,這一定代表著他對她有意,儘管要她與他同生共死又如何?活著是為了他,倘若這個世間不再有他,為何還要殘忍地強迫她一個人獨活?

  「快走!」石泫紜發出嗚咽般的哀號聲。

  「不走!」李禎倔氣地閉上眼。

  剎那間,石泫紜身上迸射出刺眼的紅光,對著四面八方發射而出,陣陣化為凌厲的刀火;整個國公宅邸立刻應聲而倒,處處火焰瀰漫……

  ***

  幾個月後。

  「我要回西域了,你同大哥說一聲。」

  水道岸邊,石泫紜突地這麼說,毫無預警地讓他身旁的李宸嚇了一大跳。

  「喂,你這是做什麼?」李宸不禁大吼著,全然無公主儀態。「你大哥好不容易帶著咱們到洛陽一趟,讓我瞧瞧姐姐,你一定要在回程的路上給我捅這種簍子、壞我的心情嗎?」

  幾個月來,國公一事已告一段落,皇上也無心過問那一夜的荒唐禍事,遂無人被降罪;慶幸的是,石泫紜在幾個月的休養後,也已經痊癒。

  「我以為你見過李宓後,心情必定好多了,才敢同你提起啊!」石泫紜笑得放蕩,卻多了一份愧疚。「我不敢當面跟大哥說,你就幫我傳話吧!不然他會惱我的。」

  「我才不管你,有事自個兒同他說去。」李宸兩手叉在腰上,水靈靈的眸子倨傲地瞪視著他。「不都跟你說了,你根本就不是妖孽,只是身上隱藏著一股習武之人皆愛的上乘功力,因為調適不了,才會走火入魔,你要我講幾次才聽得懂?」

  「所以我才要去西域找解藥啊!」這個理由十分有力。

  聽大哥說,他體內之所以會有一股自個兒無法駕馭的氣,是因為十多年前回西域時,他不慎被西域毒蛇咬傷,爹和娘為了救他,在他體內貫注了兩人的功力,兩人因而喪命;然而這一陰一柔的內勁雖是成功地克住毒性,卻在他體內竄成致命的力勁,只要他稍一動氣,便會逼得力勁四射,倘若沒控制好,說不準連他自己都會沒命。

  這樣的他,留在長安實在太危險了。

  「不只是因為這樣吧!」李宸笑得不懷好意。「有一半是因為李禎,對吧!」

  石泫紜不語,只是默默地睇著她。

  「托你的鴻福,反倒把她臉上的面具打掉了。你也不瞧瞧八王爺有多感謝你,但你卻想一走了之,你該不會把婚約給忘了吧?」李宸很好心地提醒他,眸底卻透露出一絲狡黠。

  「那婚約也是為了救你和大哥所定的!」石泫紜有點無力地反擊,又幽然歎道:「這一次我只傷到面具,倘若她沒戴面具,後果肯定不堪設想;況且沒有人可以告訴我,我是不是永遠都不會發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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