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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丹菁

  「我在這陪娘。」她怎能走得了!

  娘要是咳一聲,她的心便顫一下,娘要是連咳數聲,她便覺得魂魄彷彿快要被咳聲給擊散,要她現下走,豈不是讓她更加難受?

  「你已一夜未眠,去休憩吧,娘也要睡了。」官氏微蹙起眉。

  官歲年見狀,她低歎了一聲,瞧官氏的臉色好像真的比方才好一些,才放心地往外走。

  官氏一聽外頭大門掩上的聲音,便立即從炕床上跳了起來。

  「來人啊,快給我拿碗涼湯來,熱死我了。」官氏拉開被子,連衣襟都扯開了,不斷地以手煽著風。

  天啊,她熱得快發暈、熱得快要發火了,是哪個蠢奴婢在她的被子裡頭加上了暖包來著?倘若不是她夠機伶,連忙裝咳催年兒走,還怕她這下子不熱暈?

  「夫人……」聽她這麼大吼,丫鬟立即端來茶水。「夫人,今兒個的天候較冷,你又說定要把簾子都拉開,奴婢怕你凍著了,遂只好……」

  呷了一大口茶水之後,官氏再次開罵:「那麼,又是哪個死丫頭給我端出這般厚重的被子?既然都已經加了暖包,被子就不需要這般厚重的,是不?難不成真要讓我熱暈了不成?」

  「夫人,是暖兒沒同奴婢說,奴婢是怕你凍著了,遂……」另一位穿青衣的奴婢無奈地斂下眼。

  官氏翻了翻白眼,原本想要開罵,但礙於這兩個丫頭亦是為她好,遂又把氣忍下,但這壺不提,還有另一壺可提。「不是說要把妝給畫白一點嗎?瞧,畫得不夠白,被子和暖包又讓我熱到不行,差點讓年兒起疑心了,真是的……」

  啐,都伺候她三年了,不知道這戲碼要怎麼演嗎?

  三年了,年兒這丫頭居然還賴在逍遙宮不走,要她這個當娘的怎麼放得下心?明知道她最擔心的便是她的婚事,她還故意裝傻!

  「夫人,真是對不住,下次不會這般了,下次我們一定會做到讓小姐全然不起疑心。」兩個奴婢雙雙跪在她的炕床前。

  官氏歎了口氣。「起來吧,我看起來像是發火了嗎?」

  又不關她們的事,若真要怪的話,也要怪她的女兒;都怪她,沒事走她以往走過的路作啥?想過好日子,又不是非得如此不可,是不?

  然,年兒卻是恁地死心眼!她是不得已才入煙花之地,年兒卻不懂她的苦心和用意,竟和她走上同一條路……若不是日子苦得過不下去,要不然她也不可能踏進青樓賣藝,可她這女兒啊……

  年兒寧可一輩子待在逍遙宮裡也不願出閣,真不知她到底是在想什麼。不過,這一回,她定要年兒出閣不可;又見一個年關將近,她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定是要年兒把自個兒嫁出閣,抑或是她要討個人回來都成,怎樣都可以,就算是用偷的,也要她偷個相公好過年!

  第一章

  出閣?

  官歲年打著油傘踏出大門,也不讓小廝備轎,更不讓奴婢伺候,她罩上面紗,一人獨走在飄雪的大街上。

  她眉頭微挑,直視著遠方,眺望天際的迷濛雲層,陷入沉思。

  她從未想過要出閣,想都沒想過。

  自她知曉是從未謀面的爹硬是把身為妾的娘給趕出門之後,她對男人便沒有什麼好印象,選擇進入逍遙宮有一方面更是為了滿足心底那一抹小小的報復快感。

  她厭惡男人,遂她想賺取男人的銀兩,而且有多少就刮多少,非得要讓為她動心的男人傾家蕩產不可,讓她得以滿足暗藏在心底的恨;所以說要她出閣,可真是比登天還難,就算是娘的要求,她也不答應,更何況她不需要依靠男人便能過活,她何必替自個兒找麻煩,把自個兒當成毫無價值的物品般奉給男人?

  真搞不懂娘到底是在想什麼,難道爹給她嘗到的苦頭,她都給忘了?

  哼!娘忘了,她可忘不了!她永遠也忘不了歲末年關將近時,人人喜慶新年,唯有她和娘窩在破茅屋裡又冰又凍的啃著不知滋味的饅頭;而後娘甚至為了她踏進青樓,雖說生活改善了不少,但娘攢來的銀兩,她可是一分一毫都不敢花用。

  然,現下可不同了。

  每當佳節將近,她便要把宅子大肆整修一番,然後再張燈結綵,點上千根蠟燭度除夕,直到大年初一為止。

  雖是奢華了一點,但一年一度,又是該大肆慶祝的節日,奢侈一點也是應該的。

  她向來只需侍奉娘一人,再打理府裡幾個下人,然後再把整個宅子妝點得亮麗吉祥些,增添點年節喜氣,就這麼一年又過一年的,豈不是逍遙?

  她為何要出閣?給自個兒找累贅,也不是這種找法的,是不?

  遂這一回,就算是娘硬要她出閣,她也會拒絕的,就算是當今皇上要欽點她出閣,她也會以死明志。

  她不嫁,絕對不嫁!

  「姑娘,年節漸近,你眉宇之間卻犯黑煞,怕是年節前,家中會有親人病故。」

  官歲年驀地停下腳步,眨著濃密如扇的長睫,而後帶點怒意地回頭瞪著開口說話的人。

  「你該不會是在說我吧,老傢伙?」她惡聲的問道。

  降下一陣雪之後,街上的人潮早就都散了,前後無人、左右無影,不是說她,難道是在說鬼嗎?

  「老夫說的便是姑娘你。」老者不以為意地道,輕捻灰白長鬚,嘴角抹上笑意,壓根兒不怕她的狠樣。「姑娘,不妨再靠近一些,讓老夫好好瞧瞧姑娘的面相,再為姑娘指點迷津。」

  會,她一定會過去的,因為她要過去痛扁他一頓。

  混帳老傢伙,別以為他老了,她便不敢動他,要知道這天底之下,她只在乎娘的安危,其他人在她的眼中都是屁,而且他什麼人不提,偏偏提到娘親,又說什麼病故……啥事不提,偏偏提起了她心中的不安,她若不給他一點顏色瞧瞧,她就不叫官歲年。

  「姑娘的面相極艷、極美,但古有云「紅顏多薄命」。」見她走近,老者不等她開罵,倒是先開口:「若是老夫沒瞧錯的話,姑娘的高堂定也是位美佳人,但命運坎坷,正是美人歹命之格,而你則同你娘是如出一轍。」

  官歲年掄起的粉拳僵在半空中,她倏地瞇起晶亮的水眸瞪著他。

  他說的什麼格到底是什麼玩意兒?她是不懂,也不打算弄懂,但是提及她娘親,這就教她有點……

  「敢問姑娘,高堂在否?若是尚在,那麼……」老者無視於她的反應,逕自再次開口:「她必有病魔纏身。」

  聞言,官歲年立即跌坐在老者面前的木椅上頭。

  她瞪大的眼一瞬也不瞬地直盯著他,連帶他身旁鐵口直斷的字樣也落入她的眸底,教她驚訝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不管世風如何良善,騙吃騙喝的江湖術士還是大有人在,但他騙吃騙喝的手段也未免太過精明了?

  娘生病這件事情,不可能有第三個人知道的,況且伺候娘的奴婢全都是她精挑細選的,絕不可能把這種消息帶出宅子外;更何況,她們把這等事告知一個江湖術士作啥?她可不認為她們可以從中得到什麼好處,但他實在是說得十分準確,教她渾身發麻,渾身都覺得不對勁。

  「你到底是誰?」她低聲問道。

  她突地發現街上的商販早就因為這一場飛雪而散去,卻唯獨他一人設攤在胡同裡,這實在是太詭譎了。

  他是人嗎?應該是吧,現下正值晌午,就算是妖魔鬼怪,也不會在這當頭出來作怪吧?

  「老夫不過是以卜卦、看相維生的術士罷了。老夫別號「神機」,為人解惑、避禍乃是天職,就不知道姑娘願不願意收起面紗,讓老夫將姑娘瞧得更加清楚,好讓老夫替姑娘解厄。」

  官歲年稍稍猶豫了一下,隨即拉開面紗,直睇著他。「你說近日內,我家中必有親人病故,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她只有一個親人,而她正病著……別告訴她噩耗,她承受不起。

  「確實是如此。」老者將她瞧得仔細,輕點著頭。

  天啊!彷若是青天霹靂一般,疾雷好像正打在她的身上,痛得她說不出半句話來。

  怎麼會這樣?怎麼可能會這樣?

  年節正近,這般喜氣洋洋,合該是大肆慶祝的新年,年年都是娘陪伴著她度歲末的,難道今年……她寧可是她自己,也不願意是最親愛的娘親。

  「大師,是否有方法可解?」她突地雙手一探,揪住了老者的衣襟。

  一定會有辦法的,是不?

  這老頭說了要替她解厄的,他就一定要幫她,敢不幫她的話,她就要他往後再也無法出現在這個市集上頭。

  「倒不是無法可解,可否請姑娘先鬆手?」老者沒料到她會有此動作,嚇得老臉蒼白。「只要姑娘趕在大年初一之前出閣,並且在大年初一之前與男子有夫妻之實,以沖喜的方式化解凶煞,如此一來,高堂必可無藥而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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