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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陳毓華

  真要說感情,他還跟其他兩個哥哥親近些呢。

  「胥勖。」天青鱗用力吸了一口氣,平復心裡揚起的波濤。

  「爺。」拄著枴杖的苦命人飛到他跟前。

  「去帳房支領十兩紋銀,然後送她出去!」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怎麼會花掉他大把時間?肯定是昨夜沒睡好的關係。

  他把自己異於以往的行為,完全歸咎沒有按照平常時間上床睡覺。

  今天,他一定要排除萬難,準時合眼。

  「是,爺。」就算是剛認的妹子,胥勖也不敢再為她說情。

  對不起了妹子,他也在人家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

  「我不要錢,你昨夜答應要給我工作的。」不得了了,他們準備把她打發掉呢!放掉研究蘇繡的大好機會,梔兒勇敢地站起來捍衛自己的權益。

  萬事都比不上找工作重要。

  「哼,你倒不如說我昨晚答應娶你為妻呢。」天青鱗不承認自己答應過這麼荒唐的事。

  修馬車換來一頓餐宿還有紋銀十兩,天下哪來這麼便宜的事。

  天鳥過豁然站起來,頭上的釵頭鳳一陣晃蕩。

  「大哥,你要娶妻了?這是天大的喜事,我要趕快告訴爹娘。哦,梔兒姑娘,不,我應該喊你大嫂。胥勖,我要你把布莊的老陳找來,反正,從頭到腳,新娘子的一切都要是新的,馬上去辦!」只消一張嘴,天鳥過連珠炮似的就把所有的事情交代完。

  「胡鬧!」天青鱗厲聲遏止。他又失言,今天究竟還要出多少紕漏?!而辦家家酒也不是這種玩法。

  「對。胡鬧!」梔兒出聲應和。

  「閉嘴。」

  「我只想要一份工作,能在織坊是最好,不行的話……也不要緊啦,好啦,你好凶,我閉嘴就是。」凶什麼凶,從頭到尾她又沒說過一個嫁字,是他們自己搞內哄還來怪她,沒道理!

  她不喜歡惡霸又不講道理的人,本來就對天青鱗沒什麼好感的她這下更下定決心,一定要遠離這男人。

  「胥勖!」

  沒有聲響。

  天青鱗壓抑了一個早上的怒火頓時竄燒了起來,眼光四射,胥勖不知去向。

  「胥勖辦事去了,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我親愛的大哥。」天鳥過摩拳擦掌,呵呵,他們狐狸莊終於要辦喜事了,他會很忙很忙,而且,莊裡也終於多了個女人進駐,他要丫鬟環繞的日子不遠了。

  「叛徒!」他狂吼。

  「大哥,你是男子漢吧,說話算話。」

  「那根本不算數,只是打比方。」

  要是眼光能殺人,天鳥過已經碎屍萬段了。

  「嫂子,我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不管天青鱗的火會噴多遠,天鳥過挖挖耳朵,把一頭霧水的梔兒拉到一旁。

  「嫂子,你家有錢嗎?」

  梔兒茫然的抬頭看他。

  對喔,有錢在家當千金小姐就好,何必辛苦的出來找工作。天鳥過拍拍自己的腦袋,繼續第二波調查。

  「既然你以後是狐狸莊的大少奶奶了,就應該請多一點丫鬟來伺候你,你請了人不如分我幾個?」

  「我只要工作,不當什麼少夫人。」梔兒感覺背後有一雙比冰刀還可怕的眼神瞪著她,彷彿只要她敢點頭,他就會毫不留情的把她砍成兩半。

  幹麼,威脅啊?!

  「你只要答應,要什麼樣的工作沒有。」引君入甕是天鳥過最拿手的絕活。

  梔兒感覺到背後的眼光更加灼熱了。

  她不喜歡那種被威脅的感覺。

  咬著牙,她漾起笑容,「好,我答應!」

  氣死你最好!

  反正大家都可以說話不算話。

  ※   ※   ※

  微雨渲染著春汛,花瓣帶著香甜的氣味隨風飄飛,蝸牛在籐蔓間爬行,清新的雨露沾惹著花架上的水仙,人間平安。

  水霧迷離,承接著那抹微白光彩,似流螢般的飛過欄杆,從微敞的窗,如春蝶似地撲在一頭如黑瀑的髮絲上,溫柔的伏臥。

  一把鑲著貓眼石的簪子將發瀑鬆鬆挽成髻,潔白如潤玉的頸子飄散著幾縷髮絲,對鏡貼花黃,春黛眉細長,淺綠的斕衫,用銀線織出飾紋的絲羅衣料,七破間裙,每一幅的折襉都能看出考究的花紋質地,柔軟的衣料搭配她膿纖合度的身材,叫人百看不厭。

  趴在長桌上的她不知用心的寫著什麼,一隻手忙碌的抓著布片放到眼前對照、建立資料,還不時摩挲著布片的質料,深思研究。

  几上有盆潔白的水仙,修長的枝芽堅挺的托著花苞,香味在清涼的初春裊裊娜娜。

  珠簾敲出清脆的撞擊,她聽熟了的腳步聲輕快的朝她工作的桌子靠近。

  「梔兒,天大的好消息,我把繡宮的生意搶到手了,嘿嘿,六成喔,我們要發了!」黑色羅紗頭,玉帶配著蹊蹺七事,所謂的七事指配刀子、礪石、針筒。火石帶等日用工具。

  開元時期非常流行遊牧民族風的衣飾,中原的胡服熱也帶動了女扮男裝的風氣,愛跟流行的人自然不能少了腰上這七事。

  「恭喜。」梔兒並不熱中。

  「好冷淡,起碼給個擁抱啊什麼的對不對?」

  「你是商場的常勝將軍,把繡宮的生意拿到手只是遲早問題,我要繼續捧你,你會飛上天,我不想自討苦吃。」

  繡宮是朝廷為了搜集刺繡精品專門設立的繡局,他們的眼光高又尖,小老百姓很難得到他們的青睞。

  也難怪,要給皇帝老爺還有後宮佳麗們穿用的東西,不精緻華麗怎麼可能得到青睞,怎麼博得高官厚爵,怎麼步步高陞咧。

  但吃力不討好的工作,梔兒向來不喜歡。

  她很隨興,想做衣服的時候裁製衣服,想做鞋子又一頭埋進去。刺繡是很費工的東西,但是她不想自己的東西只有貴族跟有錢人才買得起。

  要是一般百姓也能穿上她裁剪刺繡的東西不知該有多好。

  她常這麼想,卻心有餘力不足,就算盡量壓低價錢,也做不到理想的地步,反而因為此舉惹來同行怨言。

  這間繡花弄是天鳥過出的錢,雖說他不在的時候居多,也常常不務正業的到處亂跑,把整個繡坊都扔給她,可是她喜歡這個可以讓她消磨時間的地方。

  對於天鳥過的性別,她不覺得需要刻意弄明白,因為無關男女,要不是有他,豪門的生活早就把她給消磨至死。

  是的,她出閣了,是個已婚女子。

  仔細想想有幾年?

  七年,沒錯,她嫁給了天青鱗,到今天,當了七年狐狸莊有名無實的大少夫人。

  當初,她年紀小得可以,也沒當真,後來會承認這段婚姻,是因為它帶來很多方便。

  瞧,已婚的婦人就是能方便出門上街。

  「是哪個王八蛋定的規矩,出門談生意一定要男人,怎麼,女人就不是人啊!害我美麗的胸脯不能出來見人,偏見嘛!」換回女裝的天鳥過一把挽起長髮,三兩下編成漂亮的螺髻,透明的紗衣垂到地面,還故意把頸子、胸、臂全部裸露在外。

  活過來的他躺進專用的貴妃椅,掐著蓮花指端起早沏好的茶啜了一口,這才滿足的吐了口大氣。

  「你那胸脯怎麼看都是洗衣板,男裝女裝有什麼差別。」這幾年來不再對他的驚人舉動吃驚,反過來有時候她還能將他一軍哩。

  「人家為你鞠躬盡瘁你還不領情,壞梔兒!」他撒著嬌。

  「好啦,好啦,等等跟養蠶人家的約我去談!這樣成了吧。」想偷懶就坦白說一聲,他的男人氣概果真被面皮上的胭脂水粉給遠光了。

  天鳥過對服裝要求高,面部化妝也不馬虎,鉛粉、胭脂、鵝黃、黛眉、點口脂、畫面靨、貼花鈿,這趟回來又添了斜紅、眉炭,看起來市面上流行的化妝品在他臉上一樣不缺,真是愛美到無力的地步啊。

  「還是你最好,我愛你,梔兒。」

  他的舌粲蓮花她不是頭遭領教,當耳邊風就好,當真的人要吃虧的。

  「被你愛到的人都沒什麼好下場,普通的愛就好了。」見招拆招,這些年他倆混得熟透,沒什麼不能說的。

  安靜不到片刻——

  「梔兒,你看我這眉毛描得勻不勻?」他偏過比女孩還要美麗的臉,兩道綠眉毛正高高的揚起。

  「噗,像……綠鸚哥。」她實在忍不住才笑。

  「嘿,這種眉黛綠可是目前長安最流行的顏色,你啊,到底算不算女人?什麼流行時髦都跟不上,難怪當了這麼多年的棄婦。」

  梔兒不想辯白,有很多事怎麼說都是多餘的。

  天鳥過知道自己尖銳的話傷到了她,不禁有些懊惱,快步的走近她,「我不是有心的,實在是看不下去,你知道大哥什麼時候要回來嗎?」

  「你又沒把他交代給我,盡來問我。」梔兒看向窗外,逃避他灼灼的眼光。

  「你是他妻子,不問你難道問我娘啊?」

  她丟了個未置可否的眼光給他。「你也知道他工作忙,幾年不回家是正常的。」

  「忙,忙個屁!」天鳥過生冷不忌,用字遣詞也很是率性。「他根本是名義上娶個妻子敷衍我娘,偏偏又遇上你什麼都不爭,歪打正著。要不哪有人娶了老婆就出遠門,還一去七年,跟丟了幽深們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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