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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陳毓華

  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華胥不得不祭出法寶,他壓低聲浪:「就算你把她當成虹兒,可也不用將她拴在身邊,要是傳出去,以後怎麼可能替她找到好婆家?」

  「我會娶她。」袁克也用一種無趣透頂的表情睨著他,斬釘截鐵地說。

  「克也……」華胥呻吟。

  「上課了!」絕無他議。

  胭脂積滿對袁克也的忿恨很快地在他專注的背影后化成矛盾的心情。

  一個人怎能可恨又可愛,雖然她無法言語,卻有眼睛和耳朵,她看得見、聽得清,看著他專心一如小孩,用力地比著略帶笨拙的手勢,那認真逼出了她盈眶的熱淚。

  ☆  ☆  ☆

  「她睡著了。」華胥提醒袁克也。

  「我知道。」他頭也不抬。

  「這樣好嗎?」

  「很好。」他對答如流。

  「那……水佩姑娘呢?你準備怎麼安置她?」華胥提到虞水佩時,平平的音階突然揚起了幾個仄音。

  「我不認為她跟胭脂有什麼關聯。」

  「你明明知道她的心裡有你。」他沉黑了臉。

  袁克也停止手中揮舞的筆管,雙眼幽沉不見底:「她的臉,是我的責任。」

  在火窟裡,他若能及時將她救出來,她依舊能夠完好無缺。

  「重點不在她的臉,我要知道的是你打算在迎娶胭脂後給她什麼樣的名分?」

  「我何時說要娶妻?」他只說「會」,卻不代表一定。

  「難不成你只是逗著胭脂玩?」

  「我以為你認識我。」

  是什麼擾亂了華胥的冷靜自持?他著急的人是誰?胭脂或水佩?

  「你不會讓水佩一個人孤獨終老,一輩子孤零零的吧?」華胥的冷靜自持早飛出八千里外去。

  「華胥?」袁克也對華胥的反常留了心。

  他沒見過華胥對哪個女人表現出特別青睞,就止於裘胭脂,現在為何對水佩的事也關心起來?這不由得令人頓生疑竇。

  華胥知道自己不只失言還逾矩,激越的面貌頓時融化,恢復原先的寧靜冷然。他居然在袁克也的面前失去分寸,而且為的還是虞水佩,一個不知道記不記得他的女孩。

  華胥努力表現船過水無痕的無動於衷:「沒事,今天那些整辟水源的工人們弄混了我的腦筋,所以失言了。」

  袁克也深深看著他,給他答案:「家仇未報,遑論兒女私情。」

  「我明白了。」

  「既然如此,今天就到這裡,你去歇息吧!」

  虞水佩在他心間是塊不輕不重的石頭,她是他的責任,一生一世。

  第四章

  由華胥那裡調來山莊的分佈圖,胭脂放棄想要走遍山莊的想法,若非要把佔地遍滿整座山頭的領地巡視一周,除了跟自己的體力過不去,惟一的法子就是駕馬車,但是馬車勢必由馬匹來作動力,她思前想後,決定不拿自個兒的小命開玩笑。反正袁克也要求的部分只有主屋,她力有末逮,就看得見的範圍吧。

  主屋共分成十二個部分,廳堂樓榭亭軒閣等,庭園毗連,由復廊貫穿。

  走過花岡巖門垛,繞桂叢,胭脂看見一座曲形小樓,蹬道延伸,籐蘿滿佈在石階、磐石上,小樓西隅,可見花叢竹徑連綿著一彎碧塘,水塘環著水榭而築,綺春麗色全括在其中了。

  這裡幾乎是整座山莊的精華所在,所謂的精華,是指它的完整和雅致。胭脂所看過的絕大部分建築都只是粗胚,袁克也甚至睡在書房,不過一道拱門之別,環境卻是雲泥之別。

  啁啾的鳥囀吸引她踱向迴廊深處。

  胭脂從來沒看過那麼漂亮的女人,玉簪金釵,綾羅綢緞,都不是重點,那逗弄籠中鳥的側面是潤玉雕琢的絕色,身形款擺,就像一片飄飄流動的雲。

  她傻不愣登地張大嘴,很久都忘了合起來。

  「你是誰?」虞水佩發現了胭脂。她這幽雅園絕少有人進出,有時寂寞得連落葉的聲音都聽得十分清楚。

  胭脂靠近她。

  虞水佩緩緩轉身,用手勢阻止她的前進:「請留在原地就好。」

  她怕嚇著她。

  ——你不歡迎我?胭脂仍舊以手代替嘴巴。

  虞水佩被她無聲的言語轉移了注意力。她淡漠的嬌美神情有了些許改變:「你不能說話嗎?」她問得小心翼翼。

  胭脂點頭。

  因為憐憫使得虞水佩忘記遮掩另外半邊的臉,等她瞄見胭脂臉上的錯愕時,才匆匆想掩飾。

  沒人能忍受醜陋的。她轉頭就往更深的走廊跑。

  胭脂跳腳。她幹嗎要跑?她一點都沒有嘲笑她的意思,任誰乍然看到截然不同的臉總會嚇那麼一跳,她不是故意表現出傷人的模樣,真的。

  「不要去打擾她。」她的腳步被森寒的男聲禁銅。

  袁克也是生氣的,彷彿她無端闖入他的禁地般。

  ——我走呀走的就走到這裡來,我不認為打擾了那位姑娘,她看起來很寂寞的樣子,我想,我可以陪她說說話解解悶。

  袁克也無情地打擊她:「我不以為你能說話!」

  胭脂責難地瞪他——如果可以,你以為誰想變成這樣!

  他毫不退步:「山莊的任何地方你都能去,惟獨這裡不行。」

  她還是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瞪他,恍惚間,袁克也以為胭脂會掉下淚,結果她只是冷然地收回目光,默默走開。

  這一切全部落人去而復回的虞水佩眼中。

  起先,她聽到袁克也威嚴的聲音,怕他遷怒那可愛的小女孩,便趕緊回頭,想說明原委,結果看見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袁克也不是難親近的人,但是她怕他,那是一種無以名之的感覺,她從來不曾正眼瞧過他,是不敢,雖然他稱得上是親切待她,卻很難說上幾句體已話,對他保持適度的疏遠,反而覺得容易些。

  但是,那女孩不同。

  虞水佩幾乎要讚賞起她的勇敢,她不發一語地瞪視袁克也,雖然沒有半點聲音,卻活生生像提高嗓門跟他鬥氣般,這種事,她絕辦不到。

  或者,她該找個機會好好認識那小女孩……

  ☆  ☆  ☆

  胭脂以為自己並不傷心,她跑得飛快,惟一的想法就是離袁克也遠遠的。

  「站住!」袁克也清越的呼嘯聲隨後而來,人也宛若鵬鳥阻斷胭脂的去路。

  他太清楚她了,想硬碰硬要求她遵循自己的規則做事是絕無可能的。

  該死的她還以為一再挑戰他的權威是好玩的,真是該死得不得了!

  他的手觸向她,胭脂蹬蹬退了老大幾步。

  ——不要過來。

  袁克也置之不理,再一個大步,雙手抱住了她,身體也靠近了。

  「偶爾,你也該服從我,自從你出現在我的生活中,總是挑釁我的威嚴與耐性,你以為我還能忍受多久?」他的眼中跳躍著危險。

  胭脂試著掙脫他的鉗制。沒想到,她不動則已,一動,袁克也的身體便狂鷙地貼近她,將她玲瓏的身子束縛得密不通風,深猛地吻住她。

  他吻得她七葷八素,吻得她意識全無,吻得她雙腳發軟,只得如溺水般攀住他的肩急促喘息。

  「我知道你跟一般的閨女不同,離經叛道的事對你太過理所當然,不過,你要是考驗我的心臟功能過度,變成寡婦可就不好了。」他喜歡她酷著臉的俏模樣。

  她輕歎——沒有人會娶一個啞巴媳婦。

  他磨蹭她的頰:「我知道你不啞。」他還記得她哼的那首小曲兒,「不過,我不在乎,有你在我身邊就抵得過一切了。」

  ——你在冒險。

  「是因為我沒有照著規矩來?」或者他該依照迎親下聘的方式來?

  他猜錯了。

  ——我很高興你要我,可是,我不能答應。

  「告訴我為什麼?」放在她腰際的鐵臂逐漸加重力量,袁克也氣得握緊雙拳。

  她總有一堆理由抗拒他,究竟她想逼迫他到哪種程度?

  ——我不能說。

  她抿緊了唇,像深海裡的蚌殼。

  袁克也瘦削的下頷堅決揚起:「如果你以為這樣就能說服我,那可就錯得一塌糊塗。別忘了,這裡做主的人是我。」

  他要她,就算天塌下來也絕不改變。抓住胭脂,他重重地吻她。

  他要隨時隨地能親她、吻她,直到她改變主意愛上他為上。

  ——你簡直是……

  胭脂氣結。這狂野的男人眼中難道沒有禮法了嗎?隨便想親就親她,雖然……沒錯啦,她是挺喜歡他的親吻——還有被他擁抱的感覺,但,這樣好嗎?

  「走。」袁克也一離開她的唇,就毫不費力拖著她往來時路走。

  ——你聽聽我說話,不要只顧著走。

  胭脂用僅有的一隻手拚命揮舞,想勸阻他接下來可能會有的瘋狂行為。

  「閉嘴!」他看也不看她,神色不定,跟剛才吻她時的袁克也判若兩人。

  這樣的袁克也有點陌生,起碼是胭脂不曾見過的。

  ☆  ☆  ☆

  袁克也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著胭脂一路由山莊外走進尚未完工的大廳。

  「坐下。」指著一把太師椅,他偏頭示意胭脂不許妄動。

  站在不遠處監督木工工作的華胥踱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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