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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陳毓華

  安東尼回她一瞪,當她是不可救藥的癡兒。

  一旁冷眼旁觀的奧斯卡有些看不過去,這男人是天上人物,但即使冠蓋出眾,卻也太過狂妄了。「你憑什麼責備她?」

  「你們已熟悉到為彼此出頭的地步了?」風雨隱隱躲在他一剎息偃的怒氣裡。

  「我們是朋友。」

  「朋友。」安東尼恢復了一貫的從容。「很好。」

  沒人能琢磨得出他話裡的意思。

  奧斯卡看似清湛的眸老成地晃過陰鷙。

  「你跟我進去。」安東尼抓起賽若襄的手,狂傲地走開。

  她莫名其妙地被他拖進屋裡去。

  「離他遠點!」行進中,他忽然開口。

  賽若襄忙著跟住他的步伐。「咦?」

  「聽我的話沒錯。」他從來不會看錯人,好人壞人,一目瞭然。

  「哦。」

  「古鐸今天發神經買了一堆亂七八糟的玩藝,那堆是你的。」左彎右拐,安東尼把她帶到一處她沒來過的地方。

  陰涼的角落裡擺放著一簇簇的花苗樹種。

  喜悅毫不留白地塗上賽若襄的臉,聲音全是驚詫。

  「哇,好多好多的鬱金香,好多好多的橄欖樹,好多好多的仙客來。」 

  安東尼凝視她歡愉的表情,如同小孩看見屬於自己的玩具城堡一樣,觀察她像蚱蜢似跳來跳去的模樣,有道暖烘烘的感覺像奶油般融進他的四肢百骸,這次他確定不是因為陽光披灑的緣故。

  他一點都不想去懂那些花花草草,遂逕自懶洋洋地往樹下一躺。「玩具給你了,別再來煩我。」頂著籬笆上落下的餘蔭,合上眼,他攜著一抹淺笑緩緩人夢。

  ☆   ☆   ☆

  賽若襄種花的範圍由起先的局部性擴大到所有的土地,甚至在安東尼的默許下,由噴泉為始點,將花床辟成維多利亞時代最流行的幾何圖案,整個花園雖然還只是雛型,卻已可預見未來充滿花香鳥語的遠景。

  「少爺,咱們的花園愈來愈漂亮了。」安東尼身邊的古鐸瞇著眼。

  「別把我算進去,給她那座花園是為了少掉她來煩我的時間,你別會錯意了。」這是例行的看書時間,古鐸又不知趣地在他耳邊嘮叨。

  「我覺得這幢屋子該乘機翻修一下。」

  「休想。」

  「等哪天少爺娶了少奶奶也才有房間可以養娃娃,這麼破爛的房子和花園配不上。」他若有所思地盯著如同蜜蜂般忙碌的賽若襄。

  「古鐸,我開始想念『安靜無聲』的銀翼了。」

  「少爺嫌我囉唆。」

  「你以為呢?」他可不是回來忍受疲勞轟炸的,這使他這陣子的脾氣壞透了。

  「那,小的幫若襄小姐送帽子去好了,這麼大的太陽,她恐怕熱壞了。」

  「你是說她連頂帽子也沒戴,就在太陽下曬了半天?」他攢眉,語氣不自主地尖刻起來。

  古鐸笑笑。「是啊!」

  他丟下書,怒氣沖沖地起身。

  「少爺,您要去哪?」他故作不解。

  「扭斷某人的脖子。」

  古鐸沒被嚇壞,他反而笑了開來。

  這樣喜怒分明的人才是他的少爺,看端倪,他是有些被導回正軌了,這功勞應該歸諸窗外的賽家姑娘。

  賽若襄拎著花鏟,正被突如其來的安東尼罵得一愣一愣,好巧不巧他隨身攜帶的小型視訊電話響起。

  這支電話是極機密的,只有少數親近的人才知道。

  安東尼按下收訊。

  液晶螢幕上顯示的是一個……呃,足足有八、九顆大頭正設法擠進視訊螢幕。

  「少爺……」發訊者的銀翼一臉無可奈何,生怕安東尼怪罪。「他們……」

  一群破壞者如願以償地阻止了銀翼細訴自己被人要

  脅監控電話的過程,有顆大頭先卡住了。「你到底跑哪去了?我快被嚇死了。」

  「讓我跟他說。」天涯小露了臉。

  「不,我來。」轉眼間,天涯已出局,換成海角鳩佔雀巢。

  螢幕中赫然伸出一隻魔掌,將海角揪了出去,漁翁得利的自然是角海和涯天。「小兔崽子,什麼地方讓你流連忘返、樂不思蜀啊?我也去好嗎?」

  眾人以為憑他長老之名,總會講些及言及義的話,怎料脫口的卻是廢話一堆。

  他自是鞠躬下台,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

  「孩子——」守株待兔的天涯甫想說些感性的話,下一秒又大權旁落,是異軍突起的詩人。

  「你們鬧夠了沒有!」他那幽渺危險的聲音弭平了所有的噪音。

  天涯海角四大族長張口結舌,溫馴如綿羊地交出螢幕。

  詩人並不吭聲,利眼掃過之後將螢幕還給地位最低,卻是最原始的發訊人——銀翼。

  「少爺。」

  「我知道。」安東尼簡扼地抑止他將脫口的連串解釋,他明白引來那堆人不是他的錯。「有話就說,我很忙。」

  「謝謝。」銀翼如釋重負。但,少爺在忙什麼?

  「如果只是例行報告就免了。」

  「任務已圓滿完成。」幾個月前銀翼被派往中東協助一件秘密任務,才大功告成回到總部就被一堆人拷問安東尼的下落。

  安東尼心念一轉,說道:「我有新任務給你。」

  「是!」

  「我要查個人,他的資料我會讓古鐸傳真給你,若是查到,盡快把報告交出來。」

  銀翼的臉肅穆起來。「是!」屬下沒有質詢主人問題的資格,這點銀翼做得十分徹底。

  「另外,替我歡迎詩人歸隊。」

  「好。」

  在關掉收訊之前,安東尼意味深長地說:「我見過鷹眼了。」

  銀翼怔了下,螢幕已經斷訊。

  七、八隻拳頭立即往他身上招呼。「他在哪裡?你問出來了沒有?」

  嘎!銀翼很無辜地保護自己的酷頭。「對不起……我忘了……」 。

  ☆  ☆  ☆

  「這是什麼東西?」對著安東尼掌中的視訊電話,賽若襄好奇透了。

  安東尼把她帶到樹蔭下。「傳訊電話,對著這螢幕說話,就可以看見我。」

  「真的?阿東要送給若襄?」她輕輕地碰了下,慢慢地把玩著它,好奇得不得了。

  「好了,有空再看,現在跟我進屋去,以後大熱天的不許出來種花。」

  「可是——」

  「沒有可是。」他展現絕少表態的獨斷獨行。

  她被安東尼毫不溫柔地逼上樓睡了場午憩。

  ☆   ☆   ☆

  暮色重來,掌燈前,安東尼從廊裡經過。

  「少爺你該進去看看小襄小姐醒了沒,都到用餐的時間了。」古鐸數了數,他的少爺已經在走廊來回踱了好幾趟,如果他不出聲,主子會繼續踱下去的。

  「她睡到天亮也不關我的事。」他開始懷疑這守門人是不是無時不刻地監視著他的行動,怎地老是隨時來插一腳?

  開門聲中斷了他們的對談,睜著惺忪星目的賽若襄赤足站在地板上。

  她動了動,怯怯地抬眼看他。

  「為什麼不過來?」他問。她明明那麼想的,不是嗎?

  「可以嗎?」雖如是說,一雙腳已經不由自主地靠過去。一靠近安東尼,她第一個動作就是攫住他的手,彷彿這樣才能讓自己定下心來。

  「為什麼剛才還考慮了一下?」她不是每次都撲進他的懷抱嗎?

  她羞澀地紅了臉,微偏螓首,小小聲地:「若襄想阿東比較喜歡勇敢的女孩,若襄想住到阿東的眼瞳去,所以……」她努力地表示,但效果不佳。

  「為什麼堅持要住到我的眼瞳去?」他漸漸明白她所謂的「眼瞳」指的其實是他的心。

  從來,只有人想掠奪、佔有他的心,卻沒人想住到裡面去。

  她抿唇,話題卻驟然轉到別的地方去。「很多人誇獎若襄有雙綠手指,若襄和爺爺養好多動物,可是沒有花圃,有一天『阿莽』跑來了,花圃就被發現。」

  安東尼明白她為何在他的花園種滿鮮花了。

  「那麼,花園和我的心有什麼關係?」

  她鬆開一直握住安東尼的手,小心翼翼地撫上他精緻玉琢般的頰,聲音藏著軟軟的悲傷——

  「若襄第一次看見阿東的時候,這裡很痛,」她指著自己的心。「因為你的眼瞳沒有人住,好荒蕪。」

  安東尼聞言,神情恍惚了下,無生氣的玻璃眼珠慢慢氰起生氣。

  單純如此,居然比任何人都能透視他的心靈?

  她的存在就為了喚醒他經年昏睡的感情,那種突如其來、由心田深處湧滿四肢百骸的活力,令他好像重生似的。

  「所以,你才打算跟著我?」

  「嗯!若襄可以用綠手指在阿東的眼瞳裡種滿好多花,那麼,阿東的械堡就會很漂亮了。」

  他的眼眶慢慢潮濕,老天!安東尼聽得見自己心裡經年累月越砌愈高的牆悉數崩潰,就連掛在面孔的面具也瓦解開來。

  他猛然將賽若襄擁進懷中。

  他不想用這種粗暴的方式駭著她,但天可憐見,他的感情已凌駕了理智,而且不顧一切地表達出自己的情感,他又活過來了,又能用他自認的方式愛人了,這些,全是她所給予的。

  這麼激越的感情不止安東尼是生手,:就連排斥與人近距離接觸的賽若襄更是驚懼不己,她全身僵硬,小臉佈滿驚疑,就在她試著要推開安東尼時,她感覺到他怦然的心跳,那麼熱烈的心跳使她無措的心沉澱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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