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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陳毓華

  自從他來到她家,沒有一天不受傷,她才是那個掃把星啊……

  「我不會讓他們把你帶走的。」他聲音沙啞,但語氣堅定。

  紅綾淒楚的搖頭,哽咽得說不出話。

  雖然火觴一再的給她保證,她卻有不祥的預感,她曉得他們分離的時間到了。

  他們才相處多久?短得教人扼腕啊!

  「你們說夠了吧?真難看!」幹事不耐煩了,揮手要人將他們抓住。

  眾人把兩人拉開,火觴被狠狠架住,動彈不得。

  紅綾畢竟是個弱女子,怎麼掙扎也敵不過男人的力氣。她被人拉走,氣竭地頻頻回首,用盡最後一口氣道:「要快樂……觴……」

  火觴雙目充血,唇已咬破一個大洞。頃刻間黑暗席捲而來,他在失去意識前最後一個念頭是,他要失去她了……

  「匡,追上去,我把她交給你了……」

   

  第五章

  十年後台灣九份「芝徑雲堤」是這間茶坊的名字,老闆娘跟店名一樣清麗如湖水。

  由於她的身子骨不是很健康,芝徑雲堤並沒有固定開門做生意的時間,想一窺佳人,品嚐她親手泡的茶,就要碰碰運氣了。

  而今天是個幸運的日子,陣陣的茶香穿越如茵的草坪,冷香浮動,吸引了路上如織的遊客,他們帶著好奇心踏入茶坊裡頭。

  首先入目的是棵百年老樹,它穿堂入室,以謙卑的姿態拐彎,又從屋子的另一端飛上天際,這幢古典宅子的主人顯然憐惜這棵樹成長不容易,煞費苦心地將就著它的形狀建屋,可也由於這份奇特,為茶坊增添了與眾不同的風景。

  「您的桂花烏龍。」老闆娘清靈如水,近看有著成熟的韻味,仔細凝視,她純淨天真的氣質跟時下的都會女子不大相同,笑臉帶著嬌憨,讓人看不出她真實的年紀。

  桂花烏龍一入喉,引來一桌子人的驚呼,桂花極香,茶水不止甘美,還有著細膩的溫潤,飄浮在透明茶壺中的桂花彷彿和仍在枝頭時一樣細嫩。

  「這是今年的桂花和著初春的烏龍,以埔裡的冷泉泡的,請慢慢品嚐。」

  不像時下送完東西就迅速離開的服務人員,老闆娘用抑揚頓挫的好聽聲音簡潔介紹著。

  這是芝徑雲堤的特色,每個進來喝茶吃點心的人都能得到滿心舒暢還有知識。

  「哇,隔壁喝的是什麼茶?也很香呢。」好奇心重的年輕人看著對桌有個純白的瓷杯,杯中除了茶,還浮著整朵的蘭花,艷紅的蘭花下,黃澄澄的茶水倒映著窗外的白雲,教人捨不得喝掉這麼美麗的茶。

  「那是蘭花茶,客人下次來遊玩可以再來品嚐。」

  一杯茶,看似簡單,卻能讓整坊茶室的客人沉醉茶香裡,忘卻十丈外的滾滾紅塵。

  接著送來的綠竹筍、山間野菜,讓人胃口大開。

  老闆娘回到櫃檯,內外分隔的布簾被溫柔的掀開,探出一個男人的頭顱。

  「可以嗎?把桌上的早餐吃一吃,不然等一下又鬧胃疼。」

  「知道了。」老闆娘俏皮地笑了笑,依照每天慣例,在工作台上看見男人精心替她做的早餐其實應該算是午餐了。

  舌雀茶佐著松果、胡桃、香草,金萱烏龍炒蛋,一盤他親手醃製的脆梅,還有數盤小菜。

  他啊,老把她當小豬養。

  她用手拈著吃,思緒飄遠,有一瞬間不知道自己下肚的是什麼。

  「怎麼?頭還疼?我就說多休息幾天,你就是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不知何時,男人來到她身邊,看她吃得心不在焉,馬上關心的道。

  「匡。」紅綾不禁臉紅。「今天天氣太好,讓我想出去走走,吹吹風。」

  「你啊,就是這麼詩情畫意。」解下她腰際的圍兜,左匡像個大哥哥一樣體貼。

  「山坡上的野薑花今年開得早,順便摘幾枝回來。」

  「可是你一個人忙得過來嗎?」

  「別忘了我還有兩個得力助手。」他說的是他們認的乾爸、乾媽。

  實在是屋外的景色太美她不想待在屋裡,她點點頭道:「我去去就回來。」

  「去多久都沒關係,只要記得別招蜂引蝶就行了。」她就算過了青春正盛的好年華,仍然很吸引人,從以前到現在,他為她清除的追求者就不知有多少。

  「這樣說人家。」她不依地嘟嚷。

  男人要靠近又不是她的錯,她也不想啊。

  「好啦,是我說錯了,掌嘴。」左匡作勢要打自己的嘴巴。

  「你把招牌臉打壞,我們的生意會變差喔。」她知道匡就是愛開玩笑,也不阻止。

  年紀愈長,他的娃娃臉愈吃香,除了男性的魅力以外,他幽默的談話最受女性顧客歡迎,本來就不錯的生意常因為他而忙到人仰馬翻。

  「你吃醋?」他本來就晶亮的眼睛像是發出一千萬瓦特的電力。

  「對啊,你今年釀的水果醋,鳳意乾媽一直嚷著想喝,你藏私喔。」不必工作,有了玩耍的金牌,她心情變好,整個人都亮了起來。

  左匡眼神稍稍轉黯。「被你知道啦,哈哈!」他以乾笑帶過失望。

  「那我走了,店裡就麻煩你。」她幾乎聞到山坡上的花香了。

  看著紅綾走出店門,左匡微跛的轉身,差點碰上顯然探查軍情有好一陣子的老婦人。

  她年輕時是個美人胚子,如今雖然有些年紀,風韻還是猶存,雖是一身布衣,不同凡響的氣質還是每每教人驚艷。

  「人已經走遠了。」她就是紅綾口中的鳳意乾媽。

  依輩分來說,紅綾是火觴的長輩,而她跟莊鳳意一表三千里的關係扯上一圈,她們又算平輩,可是要她把頭髮灰白的莊鳳意當同輩看待,她做不來也叫不出口,因此很自然地自動降級,跟左匡一起喊乾媽跟乾爸,這一喊也就喊了十年。

  「乾媽。」

  「你喜歡她對不對?」她是愛情的識途老馬,怎不懂匡的心事。

  左匡尷尬地避開這個話題,「廚房裡還有工作。」

  「你乾爸在裡面,別逃。」

  「哪有。」這裡不是談話的好場所。

  「匡,有花堪折直須折,一年年拖過去,你都幾歲的人了,再說你守在紅綾身邊也夠久了,不實際行動,難道還奢求她反過來說愛你?」莊鳳意對他的鴕鳥心態很不以為然,都多少年了還愛在心裡口難開,恐龍時代的舊人類也比他直接。

  石頭對石頭,真要這樣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啊?

  「乾媽,您不會是暗示我把紅綾打昏直接拖上床吧?」左匡頑皮地摟著她的肩膀,一副沒大沒小的模樣。「您當年不會也是這麼把乾爸拐上床的……」

  「去你的!」

  「我的事不用您擔心,紅綾遲早是我的,您瞧我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只有我看不上人家,輪不到別人來挑我,別操心!您這大美人要是長了皺紋就是我的罪過了,划不來的。」

  「你啊,就長一張甜嘴,只會哄我,為什麼不去哄紅綾呢?」莊鳳意被逗笑,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哎喲!」左匡搭在她肩上的手突然抽痛。一個面目嚴肅,法令紋深刻,威武陽剛的老人手裡拿著「武器」——蒼蠅拍,對他不規矩的手嚴格懲治。

  「乾爸,您走路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人老了走路起碼要發出一點聲響,我的心臟不好,容易出毛病耶,我要是死翹翹,可沒人為您兩老送終……」

  「啪!」這次蒼蠅拍落在他「稍傻」的臉蛋上,他的臉抽筋了。

  「火靖,太用力了,看你把孩子打傻了。」莊鳳意把左匡當作自己的孩子,心疼的嘟嚷。

  「那是他戲弄勾引我老婆的處罰,再說,他哪裡聰明過?」火靖習慣呼風喚雨的口氣嚴峻,沒有通融的餘地。

  「丟死人了。」她不好意思地瞪著他,都老夫老妻了還吃哪門子醋啊。

  把老婆收回自己的羽翼下,火靖的眼望向門外,「我剛才看見紅綾出去?」

  「她精神不太好,我讓她出去散散步。」左匡乖乖接話。

  火靖不語,好一會後他下定決心道:「晚上早點打烊,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左匡點頭。他隱約知道有什麼事要發生。

  ☆  ☆  ☆

  在茶坊不遠處,一幢兩層樓磚造建築是左匡還有火靖夫妻、紅綾四人住的地方。

  四四方方的屋子建地寬闊,附近是未開發的森林,鳥語啁啾,藍天白雲,適合療養休息,老人家在此居住十分優閒,對年輕人來說就缺乏活力了。

  宅子裡面優雅的佈置,都出自莊鳳意的創意。

  莊鳳意是火靖的妻子,可想而知他們就是火觴的父母。

  四人會住在一起,說起來都是火靖精心安排的。

  當年他雖然把火觴送到回家寄養,可不是拋棄他,怎麼說火觴都是他兒子,就算是幾個裡最讓他傷腦筋的一個,對他身邊發生的事還是非常關心,但是,清楚歸清楚,事情發生時,遠水依然救不了近火,他派出去的人只攔截到倉皇奔走的紅綾還有為了她腳受重傷的左匡,至於火觴,雖然一再調查,卻完全沒有消息,十年來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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