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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席絹

  湛無拘吃完了包子,以尾指剔了剔牙,按著往第二盤糕點進攻。

  「小——子。」中年男子低吼,更近了一大步。

  「退開些,別把口水噴在吃食上。」揮蚊子似的,湛無拘終於一邊揮手一邊開金口。

  「你說是不說?」中年男子願給他最後一次吃敬酒的機會。

  「平白要我說?沒門兒。」

  「你是要吃些苦頭才肯學乖了?」他指示下屬開始起炭火。

  湛無拘無動於衷地道:

  「我也不是那麼沒長眼,非要給人炮一炮、烙一烙什麼的,屈打成招的東西未必可信,還不如我甘心吐實。」

  「那你的條件是?」

  湛無拘半坐起身,煞有其事地喘了數口氣後才開出條件:「好久沒聽見狗叫聲了,叫幾聲來聽聽。」

  「你耍我!」中年男子氣得幾乎要一掌打碎他的天靈蓋,幸而他後方兩名男子及時阻止。

  湛無拘慎重地搖頭:

  「我是說真的。」手上食物仍不停住口中送。

  中年男子見他嗜食如命,當下將床上那一盤搶過,見那小子臉色灰敗,不禁快意地以牙還牙:

  「學兩聲狗叫,要老夫供上干叟宴也可以。」

  「汪汪!嗚——汪!」湛無拘立即討賞:「不必供上干叟宴,再來幾隻燒鴨、烤雞佐飯倒是真的。」

  眾人當下傻眼,極盡侮辱的要求,怎麼在這小子做來卻是再尋常不過的事?!結果中年男子手上的食物給他不是、丟也不是,反倒像個店小二給客棺點餐,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

  威儀盡失,明明佔上風,卻無佔上風之感,惱羞成怒的男子喝斥:

  「你這小子!簡直沒一點尊嚴,寧願當吠犬之輩!」

  「不必客氣,若你想知道秘籍內容,早晚要來與我作伴的。」

  「你——」

  「主人,請讓小的來。」眼見中年大漢已氣得渾身發抖,為免事態愈顯僵化,較瘦小的漢子趨上前來,平撫了主子的怒火後,轉向湛無拘:「小兄弟,學狗叫是你唯一的條件?」

  雖然不敢置信,但見識過他的刁鑽與不分條理後,似乎也沒什麼是不可能的了。

  湛無拘搖頭:

  「不,你們搶了我的食物,梁子結大了,現下不只要學狗叫,還要蹲在地上扮可愛。」

  「扮可愛……?」三人無力地齊問,想也知道不是什麼好下場。

  「就是這樣嘛!」湛無拘狀似艱辛地移下床,蹲在地上,雙腿微張、雙手並放於地,吐著舌頭像是正等主人賜食的狗狗。「很可愛的喲!」

  「看我一掌劈了你——」看著他蹲在地上的欠扁樣,中年男子就是忍不住手癢。幸而手下急忙抱住發狂的主子,否則此時「功力盡失」的湛無拘只怕已遁入狗道投胎去了,那他們千方百計捉他來又何必呢?

  「主人!主人!請忍耐,讓小的來。」瘦小的男子忍辱負重地安撫完主人後,含淚地做出與湛無拘相同的動作,僵笑道:「小兄弟,你滿意了嗎?」

  「看不到你的舌頭,不算。」

  「那我——」瘦小男子由下方微掀布巾——

  「李大,別中了他的計!」」扶住主人的另一名大漢急忙喝斥示警。然後為時已晚地發現李大並不是要拿下布巾,反倒是他露餡了大半,使那小子得知李六的真名。

  湛無拘被逗得好樂,趴在地上哈哈大笑,直抱著肚子叫痛。天哪,這些江湖人真是天真無邪呀!

  「不許笑!」三個面紅耳赤的男子,現下正有志一同想把他大卸八塊。吼得都破聲了。

  笑聲漸歇,湛無拘終於甘願招出秘籍內容:

  「準備好紙筆,我把內容畫給你們。」

  第十章

  紀家不愧為揚州首富,偌大的宅子內一草一木、一石一瓦皆是精工雕琢而成,不見馬虎。奴僕成群,身上所穿著的制式衣飾皆比尋常百姓華美上許多。

  西苑一帶,雖是女客所居,但各種吃的、用的,可不曾怠慢過。才撤下一桌茶點,又上了四色糕點供人取用或欣賞。

  但這些對姬向晚而言,都沒有義意。

  四日前,當她奔到打鬥地點時,已不見蒙面人以及湛無拘的身影。受傷的武師告訴她,因有湛無拘的義助,他們才得以苟全性命,但不幸的是,他卻被下藥挾持離去。

  紀家的貨旅經此大劫,自是中止了前去蘇州的行程,打算回到揚州養傷。同時間,早已有人往天空放火炮求救。不久後,紀平已息率群雄前來救人。也因此,姬向晚別無選擇地又回到紀宅;並且,別無選擇地面對方首豪。

  此刻,她與方首豪兩人坐在西苑的花亭裡品茗賞花,怒放嬌顏的春花跡近招搖地在春風裡擺動,與她慘淡的心境裡的死寂恰成對比。

  四天了……沒有人能告訴她小湛是否安好。更多的是幸災樂禍的慶賀聲,都說他是凶多吉少,回不來了。

  這些都不是她想聽的話,她會留在揚州,是為了等小湛,不然她早雖開了。

  「近來揚州城內外皆為了一本秘籍攪弄得極是不安寧,我已招來山莊管事和你的貼身丫鬟玉兒來此,約莫再三日就抵達了,到時將會護送你回濟南。表妹覺得可好?」方首豪以一貫的溫柔語調問著。

  姬向晚低聲道:

  「我不離開。」

  「表妹,你不明白情況的危險性,放你在此,恐有遭受驚嚇之虞,你莫再為難表哥了。」方首豪走到她面前,輕輕握住她柔軟的心手,憐惜道:「為兄的明白這些日子你吃了不少苦,瞧,向來水蔥白淨的小手部粗糙了。我明白你與湛公子的友誼,現下他生死未卜,你擔心是必然,但擔心也濟不了事,他若福大命大,老天自會保佑。咱們的婚禮本該在年節辦妥,因你出門散心,在雙方長上商量之後,決定在端午時節完婚,你是該先回濟南準備一下了。」

  她抽回自己的手,看向他:

  「我與湛公子之間,只是友誼?」她早被一些女眷的耳語傳得不堪了,虧得表兄仍抱持此看法。

  方首豪為出頗為自得的笑:

  「你的性子,我明白。你不會在有婚約的情況下,做出違禮的事。再者,湛公子並無條件讓你傾心。」他的外貌、身家、名聲,皆是上上之選,幾乎折盡天下芳心的他,從不須擔心感情上有敗仗得受。而那姓湛的,相貌平凡、衣衫老舊,是個無名小卒,無論以什麼來衡量,正常女子都不會捨翩翩公子而就平凡男子的。

  「當初我離開濟南時,就不打算再回去的。」喜帳什物、鋪房用品,全絞碎成落花似的殘月,那是她破碎的心,與已然拋擲的真情。再次面對著表哥,竟漸漸不再有感覺,淡淡的,不悲亦不喜。

  「近兩個月的散心,我想你會明白的。」

  「明白什麼?」

  「從你出生,我就喜愛你。及長,更是真心守護,生怕你受了委屈、有什麼不愉悅。你不明白表哥我是真心對待你的嗎?」

  姬向晚緩緩搖頭:

  「我錯以為你所謂的真心,即是一對一的交付,是我錯了。但你為何從沒對我說明三妻四妾就是你真心的方式呢?」那她絕對不會在他身上浪費十八年的思念。

  方首豪對表妹冷厲的言辭感到錯愕,向來溫婉的可人兒,從不懂得以言辭攻擊人的,莫非受了那人的壞影響?!

  「向晚,你不明白,有些事,不得不為。我身負振興浮望山莊之責,行走江湖,若不廣結善緣,實不易生存。我要的只有你呀。」權力的結盟、利益的受授,有什麼比聯姻更來得可靠?當然,這些是單純的向晚不能理解的,日後他定要教會她。

  為什麼在她心這麼亂的時候,表哥還要來煩她?!就不能給她獨自安靜的空間嗎?她擔心小湛,腦中全是他流了一身血卻無人理會的可怕景象,心臆裡飛來轉去的都是他臨走前那一番可怕的話——

  是不是要我流著血、嚥著氣、顫抖地交代遺言,你才會相信那是真的……

  真的?什麼真的?喔,是了,他總愛不正經地說他要當她未來夫婿,並且要她相信。

  她在堅持什麼呢?為了不讓雙親蒙羞,為了堅守她自幼所受的婦德教育,她堅持要嫁給眼前這個要納三妻四妾的男人,並且過著可以預見乏味又悲涼的一生……然後,以後半生去追悼著與小湛共有過的美好時光……這就是她烈女不嫁二夫的結果嗎?這就是她心目中所認定的「正確」嗎?

  方首豪仍然滔滔不絕地訴說著他的真心誠意,但她沒有感動、沒有心悸,只有滿腹的不耐煩。

  老天爺,如果她連片刻也不能忍受,那她要如何過完日後當「方少夫人」的每一天?!

  好吧!她是被帶壞了,她想念小湛的胡言亂語、欣賞他在人群裡造亂的本事;他高興由揚州一路滾到蘇州、在路邊學狗叫,她都不再覺得無聊了,因為他就是有本事把生活過得很容易又充滿笑聲,雖然大概一輩子也沒什麼成就,但那又如何?他很快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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