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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阿蠻

  「你承認了嗎?」

  郁雲壽點了頭,回頭對竇宛綻了一個無奈的笑容,「我認了,但公主最後還是帶著未出世的孩子跳河了。」

  竇宛倒抽了一口氣,郁雲壽見她粉紅的臉頰轉蒼白,為了安撫她,便將她摟得更緊。

  竇宛想著那無辜的小生命,淚就滑了出來,「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你要認孩子啊!她為什麼那麼看不開?」

  郁雲壽捧著竇宛的臉,替她撥開了淚,低頭對著她冒出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當一個人心已死的時候,很難再教她意轉心回。」

  「我不明白,你答應認了那孩子啊!」皇上甚至還差點誤會了他,可是這件事竇宛知道她無論如何是不能當面對他說出口的,她只能為公主悲哀,為孩子歎息,「她為什麼……那麼傻!」

  「因為她的心被一個無情的人傷透了。」

  「知道是誰嗎?」

  「當然知道,那個無情的人,就是我三哥。」

  「你三哥?」竇宛吶吶的重複著,「你三哥,但你三哥應該……」

  郁雲壽接下竇宛未完的話,「他沒死,他跟我一樣,逃過了一劫。只不過他是在皇上開出的死亡名單上,所以無法以真實身份面對眾人。」

  「那麼當午時咱們在桃花溝邊遇到的那個人……」

  「就是我三哥,也是公主的心上人,但那場際遇改變了我們純真的記憶。公主在他的眼裡,只是皇上的妹妹,現任河東王的正妻,而非昔日那個青梅竹馬的玩伴。

  但公主不知道,她以為他對她還是心繫舊情,也就委身於他了。直到她發現我三哥接近她的目的是為了要讓他的兒子當下任何東王時,她才從往日的夢裡醒來,但光是醒來不夠,因為她還是深信他愛她,最後是她發現他還有別的女人時,她的夢才徹徹底底地被打碎了。」

  「所以公主才這麼走上絕路?」

  「沒錯,一方面是為了懲罰他的負心,另一方面也冀盼他能永遠記得她。但是……她似乎算錯了。」郁雲壽苦笑了一下,「我三哥不但沒因此改邪歸正,反而更變本加厲,他繼續假藉我的名義去拐騙無辜的姑娘,哄哄騙騙,厭了就甩,每每都是沈娘去把懷了孕的姑娘接回府裡待產,才算給了人家一個交代。」

  「所以王府裡的侍妾跟你之間……」竇宛眼巴巴地望著他,伸出左右食指互勾了一下,以替代接下來的話。

  郁雲壽猜準了她在想什麼,豎起一指,從上往下切斷竇宛所打的指勾,坦蕩磊落地表示,「跟我沒牽扯。她們不是被我三哥遺棄,就是被親人趕出家門,沈娘和我給她們一片屋頂過日子,她們也以忠貞回報王府。」

  「那麼那十一個娃娃……」竇宛豎起食指問。

  他盯著一臉迷惘的竇宛,像是怕給人聽見,傾下頭來將溫熱的唇湊近她的耳朵,低啞著嗓子說:「皆非我的種。」

  僅以一語,便輕描淡寫地解了竇宛的心中結。那些孩子都不是他的!竇宛心裡在唱著,嘴角邊終於掛了一沫淺淺的笑。

  郁雲壽看著她那兩朵若隱若現的梨窩,心滿意足地摘了一片梧桐葉放在竇宛的手心上,輕說一句,「你的。」

  然後又摘了另一片更大的葉子輕疊在第一片葉上,說:「我的。」

  竇宛低頭看了手上的心形葉片一眼,不解地轉頭看著郁雲壽,遲疑地問:「這是……」

  郁雲壽笑而不答,伸出一雙溫暖的手,慢慢將葉子及竇宛的手罩起來,來回揉搓著梧桐葉,直到兩人的手被溫熱的葉汁沾濕後,才停下動作打開掌心一探究竟,只見原本乾燥的兩片葉已緊緊地黏合在一起。

  竇宛抬頭望進郁雲壽款款情深的眼眸後,羞怯地笑了起來。

  這一晚,他們肩倚肩、心連心地坐在梧桐樹上共享這難得的寧靜,一直到天明月殘時,郁雲壽將熟睡的竇宛搖醒,先行下樹,等到竇宛快到達地面時,一把將她橫抱而起,踏著原路回王府。

  進入到自己的廂房後,郁雲壽體貼地將竇宛橫放在自己的席上,為她蓋好被後,才輕聲囁足地步出幕帳,往門外走去。

  第八章

  當竇宛瞭解真實的郁雲壽並不是一個成天泡在溫柔鄉里的酒囊飯袋,而是可以仰望終生的謙謙君子時,心中的喜悅自然是多得不可言喻。

  打從那夜梧桐樹上交心後,每當夜闖人靜,郁雲壽會把自己暖暖的臥鋪讓給竇宛用,再溜出府去練功;隔日清晨回府,便靜坐一隅端祥著竇宛的睡容,等待她張眼的那一剎那,好替她畫眉;用過早飯後,再換上輕便的服裝帶著睡得飽飽的竇宛到他的領地去巡視;午後,則是獨自關在臥房裡大睡回籠覺。

  如今,兩人之間的相處之道就變得相當微妙。人前,她是跟班兼侍衛,得事事聽他做;人後,他是情郎,就得處處依著她行。

  這樣規律優閒的步調維持了將近三個月,竇宛便又得開始面對現實的摧殘了。

  那份每三個月得交出一次的報告書,她到底該怎麼寫才能文差了事?

  竇宛跑到郁雲壽的書閣徵求他的意見,希望在這件事上他能先改變態度、放低姿態,這樣她才好在給皇上的公帖裡替他美言幾句,過些時日再拉他上朝,當著皇上的面為他脫嫌。

  可是郁雲壽非但不領情,還以嚴犀的語氣警告她,「你要就把事實抖給他聽,若你擅改我對他的看法,屆時恐後會沾得滿身腥。」

  「你明知道這事沒法三言兩語就撇清的,卻要我現在說出去!」

  他一點忙也不幫,反而雪上加霜地建議,「那就一字也別提。」

  竇宛為他孩子氣的舉措懊惱,但仍舊捺著性子勸著他,「我不能一個字都不提!

  這事若一耽擱,皇上會起疑的。」

  郁雲壽一副不在乎,「要不然你回去跟他說你查不到任何事,叫他再派別人來。」

  竇宛聞言怒不可遏,上前一步,仰頭衝著他的鼻子問:「你要我現在就離開河東?」

  他面無表情,冷淡地掃了竇宛一眼,才解釋用意,「這樣子辦總比讓你背上徇私、罔上的罪名好。」

  竇宛當下氣得迸出一滴淚來,「我為你急得五內如焚,你卻擺了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來挖苦我。」

  他下顎一緊,音沉如鐵地說:「我無心挖苦你。但這事是你和皇上之間的事,本來就沒我插手的餘地。」

  「求你講點道理,別意氣用事。」竇宛苦口婆心地求著。

  「我講理得很,不講理的人是你正牌的頂頭上司。」郁雲壽說完,不睬她的眼淚,板起一張陰晦嚴峻的臉就逕自往門外走去。

  竇宛淚眼朦朧地看著他的背影離去,心痛得不知該如何獨立面對這件事。

  郁雲壽一向心疼竇宛,此刻卻對她的淚無動於衷,因為只要兩人的話題一牽扯上拓跋浚就鐵定談不攏。

  昔日的竇宛把效忠皇上當成是今生的矢志,但愛上郁雲壽卻讓她變得猶豫不決,沒法執行任務;一個是她敬重的人,另一個是她愛慕的人,這兩人曾經是朋友,如今卻成仇人,夾在中間的竇宛覺得分外無助。在他人面前,她可以強扮成堅忍不拔的男兒,但在郁雲壽麵前,她卻喪失了偽裝能力,只能當個小女人,倚在他的臂彎裡尋求呵護;她已戀上當個幸福的女人,沒法再回去過那種強出頭的日子。如今郁雲壽卻生疏得難以接近,連道理都不肯請了。

  竇宛邊哭邊擬畫皇上與郁雲壽正眼對峙的情景,想像那種龍虎爭鬥的恐怖局面,壓抑在她心裡數日之久的憂慮一下湧了出來,教她再也承受不住,只能揪起絹紙掩住面,跌跪在席上,心碎落淚。

  那場爭執過後,忽忽不樂地竇宛就沒再和郁雲壽說上一句心話。

  不過,在眾人面前,她會冒出一、兩句簡短、適當的應酬語,諸如:遵命,王爺!好的,王爺!在下馬上辦,王爺!除此之外,能省口水,便省口水,而那一對總是愛盯著他打轉的靈活杏眸則是看天、瞄地、瞥左、望右,就是故意不轉到郁雲壽身上來瞅他一眼。

  起初,郁雲壽不以為忤,認定竇宛在跟他鬧性子,一天半日過後,就會回復到生氣蓬勃的模樣。

  可是,他錯了!這種情況足足維持了三天,教平素沉穩的他不得不蹙起眉頭了。

  第四夜,牽掛著竇宛的郁雲壽,提前練完功回到自己的睡帳,再次見到一夜完整的臥鋪時,不假思索便走到屏風後,主動將竇宛抱回溫暖的臥鋪。他正要為竇宛拉上被子時,目光便鎖定在她淚痕猶新的頰上。

  原來好強的她都是這樣含淚睡著的!這個發現,讓他興起了後悔之意,早知道他和拓跋浚之間棘手的恩怨會將竇宛傷得如此深,當初就不該將她扯進來才是,但事情既然已發生,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多疼惜她。當然,要他對拓跋浚低頭是不可能的,不過,應該還是有辦法能再次讓她快樂起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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