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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寄秋

  保羅神父撫著光滑的下巴呵呵笑道:「這是神的旨意,好讓我有體力來引導你們這群迷途的羔羊。」

  「可是神父你有沒有想過一件非常可怕的事,要是一百年後你健壯如現在的模樣,你想那些無聊的科學家會不會將你解剖研究?」

  「啊!」他的酒醒了一半,被她的驚人之語嚇醒。

  「而且你一直不老也很恐怖,我想屆時蜂擁而至的人潮絕對不會相信你沒吃什麼仙丹妙藥防老,萬一他們認為你的血很補,有延年益壽的功能……」像吃唐僧的肉能長生不老,永保青春。

  一聽他酒全醒了,嘴角微抽,沒有一絲醉意的眼神清明像驚嚇過度的老人,抬頭紋明顯的多了三條。

  「夕霧,我想妳比較可怕。」有點好笑的季靳俯低身子在她耳邊說道,佩服她讓人心驚膽顫的推理能力,神父不只嚇傻了,他大概會想辦法讓自己快速變老。

  「我是依常理推斷,不想他真的會成為實驗室裡的白老鼠,老實說,我曾懷疑過他是外星人。」在她十七、八歲時。

  是人都會老,就算不怎麼明顯也可以看得出眼角的細紋逐漸變多,發染輕霜步上正常的生理變化,沒有人會永遠擁有一張童顏。

  唯獨保羅神父的臉皮不曾生皺,光潔如青年未染歲月的痕跡,發黑如墨益見茂密,毫無半絲疏落。

  任何人對不正常的情形總會提出若干疑問,她看著外公的背一天天的駝了,稍一颳風下雨就那裡酸這邊痛的貼滿膏藥,而保羅神父健步如飛還能參加馬拉松長跑,大家不懷疑他還能懷疑誰。

  反正見慣不怪,她早當是一件匪夷所思的靈異事件不再追究,他是人還是異形都是愛護他們的神父,神的世界無種族之分。

  「有可能,妳試過拉他的臉皮以辨真偽嗎?」穿上人皮偽裝成人。

  斜睨了他一眼,風夕霧的聲音不敢揚高。「褻瀆神的行為你去做,我是非常虔誠的信徒。」

  「妳信教?」基本上他是無神論者,不相信世上有神的存在。

  不然就不會有那麼墮落的靈魂徘徊寂寞邊緣,藉著酒的催化忘卻煩惱。

  「信呀!我為活著的每一天感謝主的恩惠。」宗教的力量是一種撫慰,給人堅定的信仰。

  像她的病一發作都非常難處理,每回都像撿回一條命似的彌足珍貴,讓她不敢小看神的力量格外珍惜,時時刻刻自我照顧不讓身體過於勞累。

  近幾年她的氣喘情況已經改善了許多,沒再復發一如正常人健康,即使小感冒發點喘也能及時以藥物控制,醫生說她若能繼續保持下去不壓迫到支氣管,再過個兩年就可以宣佈她完全康復了。

  說實在的,她真的吃藥吃怕了,別人家會因藥物過敏身材變得浮腫不堪,她卻因為體質的關係始終不長肉,讓看過她的人都大歎難養。

  「你們兩個年輕人交頭接耳說我什麼壞話,你們來找我不是為了讓我看你們的背吧!」上帝,請原諒我一時的猜忌,你的兒女不會在人前議論是非。

  「神父,我送了一籃雞蛋要讓你加菜,我們家母雞自產的鮮雞蛋喔!」她哪敢說神父的壞話,她怕主會責罰。

  「唉!窩心的孩子,不時的送米送菜怕他餓著。」保羅神父笑著看向另一人。「你呢?孩子。」

  神情一凜的季靳沒開口,他將手伸向口袋握緊那照有教堂的相片,不知道該不該向一位喝醉的神父尋求解答。

  第五章

  近鄉情怯。

  漂泊了多年,直到今日才知這句話的深意,越是靠近越是害怕,期盼的心情忐忑不安,如萬蟻竄動般騷擾著不確定的心房。

  不想面對一個醉酒的神父,延遲一日後的季靳在隔天清晨敲開教堂大門,吵醒了做完早課又睡回籠覺去的保羅,開始芬多精圍繞的一天。

  心是期待的,但毫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除了指尖細微的顫抖外,他平靜的像門口那棵老松樹,八風吹不動。

  他的眼落在聖壇旁一架老舊的黑色鋼琴上,心靈彈奏著變調的惡魔安眠曲,安撫自己紛亂的思緒。

  夢中的慈顏可否重現,等待的盡頭會是一片蔚藍嗎?

  「嗯!這個教堂看來很眼熟……」似曾相識,好像常常看見。

  戴起老花眼鏡一瞧,保羅神父啊地一聲輕拍額頭,直說自己老了,犯起糊塗,這不就是他的教堂嘛!

  「我想找一個人,年約五十,留有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性情婉約十分和善,語調輕柔得像春風拂過。」記憶中母親從不揚高音量說話,細細柔柔的嗓音永遠帶著笑意。

  保羅神父看了看相片上的日期,棕眼變得深奧微瞇。「你說的是個女人吧?」

  「是的。」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她是你的……」他企圖從他臉上找到熟悉的影子,鎮上的居民他大多都認得。

  「母親,我的母親杜秀雁。」季靳說出塵封心底的名字,眸底閃過思念和落寞。

  「杜秀雁呀!似乎在哪裡聽過……」可是一時間卻想不起來。

  很熟很熟的感覺,但為主奉獻的腦子無法浮現任何影像,他很清楚自己曾聽過這個名字,只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都遺忘了。

  「你真的知道有這個人,她住在山城裡嗎?」語氣急迫的季靳激動的上前一步,孤漠的眼中迸出亮光。

  「有印象,但想不出她的模樣。」隱約有個若隱若現的影子浮動,可惜模糊得不成形體。

  「請你再努力想一想,我非常希望能再見她一面。」他的聲音中有著渴求。

  因為那句「她的離去是一種安息」,所以初到台灣的時候,他不敢詢問母親的下落,害怕得知的消息是他所無法承受的。

  蟄伏了多年,那份渴望越來越強烈,強到Kin也看出他的不對勁,那夜在打烊之後他輕拍他的肩,問他是否覺得累了,想不想休息一下。

  他以為所謂的休息是放兩天假讓他到戶外走走,鬆弛緊繃的肌肉讓自己放鬆,等他認為可以了再回工作崗位,彈他最愛的爵士藍調。

  誰知隔兩天他竟宣佈酒館要整修,讓他們有時間去處理自己的事。

  原來維也納森林裡的每一個人皆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包括Kin在內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他不是唯一深藏心事的人。

  難怪Kin常在夜深人靜時燃起一根煙,坐在空無一人的吧檯沉浸在沒人可以進入的內心世界,平時玩世不恭的笑容也變得沉肅。

  他有在想呀!對人們的要求他會盡其所能的予以滿足。「孩子思念母親的心情我能體會,可是我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真的想不起杜秀雁是誰。」

  「沒辦法嗎?」說不出是難過還是釋懷,他的胸口沒有想像中的沉重。

  這麼多年了,他已經學會不再對任何事抱持希望,上天一向對他並不憐憫,總是奪走他最在意的一切,用嚴苛的磨練考驗他。

  找不找得到似乎沒那麼重要,他只想問母親一句話--媽,妳過得好嗎?

  「給我點時間再想一想,我一定會想起她在哪裡。」主呀!請幫助我幫幫這個孩子。保羅神父握住胸前的十字架默禱。

  有點迷茫,他看向透著光的彩繪玻璃。「麻煩你了,神父,我暫時住在忘憂山莊,等你想起來時請通知我一聲。」

  「喔!忘憂山莊……咦,等等,你說的是顧家經營的民宿吧!」他像想到什麼連忙叫住他。

  「是的。」季靳的表情變淡了,一如先前的冷漠。

  「呵呵……顧大媽是鎮上最古道熱腸的人了,你去問她搞不好有意外收穫,她連哪家的灶擺在哪裡,床頭位正不正都瞭如指掌,大家都管她叫土地婆。」

  對「轄區」內的一草一木掌握得一清二楚,凡是在這塊土地上發生過的事她都倒背如流,毫不含糊,哪年哪月哪日,甚至哪分都記得比當事人還牢。

  「她很……健談。」斟酌用詞,季靳遲疑了一下才指出她的特性。

  眼清目明的神父含笑地拍拍他的背。「我知道她的話是多了點,不過她是開朗的老好人,熱心助人不講報償,稍微忍耐她氾濫的口水,她頂多說上三天三夜讓你耳朵長繭而已。」

  他有過慘痛的經驗,差點要把位置讓出來由她來布道。

  「而已?」神父可以幸災樂禍嗎?他嘴邊那抹噙笑相當礙眼。

  「還有呀!」保羅神父清清喉嚨面露和煦的笑容。「顧家女兒的性情有些急躁,脾氣像夏天的太陽積極進取,你若遇到困擾的事情請多忍讓些,她不是壞孩子,只是好勝心比別人重了些。」

  「你指的是騷擾吧!」拐彎抹角說了一堆,用意只有一個。

  「咳咳!說騷擾就太嚴重了,人有擇其所愛的自由,以你的外在條件來說,女人不為你癡狂也很難。」這孩子說話真是太直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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