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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樓心月

  「你說是就是。」她沒好氣地回答。

  「你心情不好嗎?」對方的語調好無辜,接著又補充,「我是曹若婕。」

  筠庭聞言放軟了語調:「若婕,有事嗎?」這叫明知故問。

  曹若婕是業務部的成員,同時也是業務經理劉震奇的未婚妻,筠庭曾與她有過公事方面的接觸,私底下相處的情形也很融洽。這會兒她打電話來,除了詢問她不假曠職的原因外,不做第二聯想。

  「是震奇要我打電話問你怎麼沒來上班,如果沒什麼特別的事,他想清你下午回公司上班,有幾個刻不容緩的Case還等著你處理。」

  上班?噢,不!她都還沒作好心理準備,教她如何去面對趙毅翔?

  「不、不!我不去。」她驚慌失措地回絕。

  「筠庭?」曹若婕困惑不解地輕喊,「你不舒服嗎?」

  「啊?噢,對、對!」她察覺自己的失態,慌忙掩飾,「可能有點小感冒。」

  「喔!原來是這樣。」曹若婕相信了她的說詞,關懷地問,「好點了嗎?有沒有去看醫生?」

  「嗯,是……好多了。」她含糊地回答,悄悄吐了吐舌,心虛得要命。

  「那,你是不是可以——呃,下午能來上班嗎?」曹若婕不好意思地小聲說:「雖說要你抱病上班不太人道,可是——」

  筠庭納悶地皺起眉:「為什麼非要我去上班不可?趙——呃,總經理呢?他不可能一個人應付不過來吧?」

  「說到總經理,筠庭,你知道嗎?」曹若婕神秘兮兮又興致高昂地說,「真的好巧,他今天也沒來公司耶,聽說他從未有過無故曠職的紀錄,你也知道,他做起事來就像拚命三郎一樣,生活中除了工作還是工作,像今天這樣一句話都沒交代就不來公司的情形,可是破天荒頭一遭喔!」接著,她半開玩笑地道,「你們還真有默契,竟然不約而同地蹺班,可憐的是震奇,手忙腳亂,忙得團團轉。」

  他也沒去上班,他居然也沒去上班……為什麼?難道她真有那個能耐影響他?

  筠庭內心紛紛亂亂,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筠庭、筠庭!」曹若婕略為焦急地喊著另一端沉寂的筠庭,「你有在聽我說嗎?」

  「聽到了。」筠庭打起精神,強自鎮定地打趣道,「不就是你心疼未婚夫太累,要我回公司分攤他沉重的工作。」

  「筠庭,」曹若婕又羞又惱地嗔道,「你敢取笑我?!」

  「不敢,你曹大小姐是劉經理捧在手心裡的寶貝,我哪敢造次啊!」

  「沒關係,你盡量消遣我好丁,只要你下午能來上班,我不介意你尋我開心。」

  「哇,好偉大的愛情喔!」筠庭大驚小怪地嚷嚷,「為了劉經理,你還真是『犧牲重大』,小女子我在感動之餘,又豈能狠心拒絕你的要求?所以,我就是病人膏肓也得抱病去上班,成全你對劉經理的一片癡心。」

  曹若婕被糗得一臉酡紅,偏偏又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反駁。「誇張!不理你了啦。」她看了看表,「你快準備一下,待會記得來上班。」任務圓滿達成,該功成身退了。道了聲再見,她掛上電話。

  而筠庭則對著嘟嘟作響的電話咕噥:「過河拆橋。」

  *  *  *

  一個下午就在忙碌中悄然流逝,這期間,趙毅翔依然不曾出現,當然,她也不曾接到他交代行蹤的電話。

  望著依舊沉寂的電話,她悵然若失地輕歎,再度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文案中。

  然而,三天又過去了,趙毅翔依然不知去向,徒惹筠庭一顆心低落悵惘。

  她開始為他掛心,究竟他只是單純地逃避她,還是——發生了什麼意外?

  她一凜,渾身掠過一陣輕顫,心莫名慌亂起來。

  不、不!他不能、千萬不能發生什麼事!

  筠庭怎麼也沒料到,自己對他的在乎程度,早已遠遠超乎她的想像,她關心他,噢,天,她居然在為他擔憂牽掛!

  叩,叩!

  平穩有禮的敲門聲輕輕響起,拉回了她的思緒,然後她看見劉震奇朝她走來。

  「有事嗎?劉經理。」

  「嗯,這有一份待閱的簽呈和一件工地的預算表,需要總經理立刻閱覽,可否請你送去給他?」

  筠庭遲疑了一下,一頭霧水地接過檔案夾:「可是——我不知道他在哪裡呀!」

  「你不知道?」劉震奇有些許驚愕,但又立刻掩飾。

  奇怪了,莫筠庭是他的秘書,總經理卻沒將自己的行蹤告訴她,反而公司內較重要的幹部卻無一不知!

  趙毅翔這三天一直待在家中,公司的重要決策和文件都是電話聯絡,或請人送到他家,可是莫筠庭居然一點都不知情,那……她這個秘書是混假的呀?

  但他並未將自己的疑惑顯示出來,只若無其事地說:「他在家裡。」

  「喔!」筠庭困窘地應了聲。雖然得知他安好的消息讓她平復了忐忑不安的心,但趙毅翔如此刻意地逃避她、疏離她,卻令她沉入更深的悲憐與哀戚中。

  「快去吧!」他善解人意地忽略她臉上那抹不自然的尷尬。

  「啊?不,我……」她回過神來,無措地道,「可不可以請公司裡專門送文件的員工送去,我……我手邊的事還沒處理完。」他不想見她的意圖已十分明顯,她又何苦白討沒趣!

  誰都知道這個理由有多薄弱,但劉震奇無意道破。「沒關係的,反正再半個小時就下班了,這些事可以擱到明天再做,但是這些文件很重要,交代那些員工去不太妥當,所以還是麻煩你了。」

  她能怎麼辦?唉,既然逃不過,只有認了吧!

  「好吧,我去。」她硬著頭皮應允。

  第七章

  趙毅翔背靠床沿,曲膝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不言不語,目光晦澀地盯著前方,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麼,只有深深刻著痛楚的憔悴容顏,和佈滿血絲的雙眼洩漏出他心底最真實的情緒。

  筠庭那番字字尖銳、句句殘酷的言語一遍又一遍迴盪耳際,每想一遍就傷他一次心,而今絞痛不已的心已是鮮血淋漓、支離破碎了。

  他早知道的,一旦付出感情,隨之而來的傷害和打擊根本不是他所能承受得了的,他又不是沒受過教訓,為何偏偏就是看不透、放不開,一再放任自己深陷感情的泥淖苦受煎熬?

  只能說他活該吧!誰教他明知前方是萬丈深淵,卻仍執迷不悟地往萬劫不復的痛苦裡跳。

  趙毅翔啊趙毅翔,你真是蠢得可以!

  他悲涼地苦笑,笑得比哭還難看。他是該仰天大笑的,笑自己的癡、自己的傻,笑自己的天真、笑自己真情成空的悲哀……

  是上天惡劣的玩笑嗎?為什麼總是在他為一個人付出真情後,才又讓他嘗到情傷的刺骨錐心?為什麼他所扮演的總是那個自作多情的可笑角色?難道他所付出的一片深情都注定得不到一分一毫的回報?

  琬凝是,筠庭亦然。

  是誰說的?無情何生斯世,有情能累此生。若早知如此,他情願無情,情願一生平淡,不識愛情滋味。

  他心灰意冷地閉上眼,自心底深處發出一聲歎息。

  叩、叩!

  伴隨著他的歎息聲,敲門聲也同時在寂靜的房內響起。

  噢,天——

  他無聲地低吟,心煩意亂地將臉埋進膝間,無奈的語調幾近哀求:「媽!拜託你別管我好不好?我心裡很亂,什麼也不想談,等我平靜下來,我保證將你想知道的一切告訴你,行嗎?」

  也許是知子莫若母吧!他的一言一行,任何一個輕微的情緒反應都逃不過趙夫人的法眼,自然也將他近來的消沉低落盡收眼底,對母親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的關愛詢問,他根本就無心應付,索性躲在房中來個充耳不問、相應不理。

  門外,筠庭進退維谷,詢問的目光望向身側的趙夫人,後者回以她無奈的苦笑,拍拍她的肩,小聲道:「你要多保重了,他最近情緒不太穩定,這時候和他談公事——唉,不智之舉。」留給筠庭自求多福的一眼後,她轉身下樓。

  望著緊閉的門扉,筠庭退卻了。

  本來她可以不用見他的,方才在樓下,她大可以將手中的文件交給趙夫人便轉身走人,但她突然強烈地思念他,渴望見他,想知道他為何不來上班,想知道他好不好;另—方面,她卻又害怕見他,怕面對他時無可避免的困窘氣氛,更怕在他眼中看到冷漠與疏離……

  矛盾的情緒在心中不斷煎熬著她,最後,她仍是任想見他的渴望凌越於一切之上。

  瞧瞧,她是將自己陷於怎樣的兩難境地啊!

  深吸一口氣,她再度抬手敲了一下門板,不容自己有任何退縮的機會,帶著壯士斷腕的決心扭開門把,鼓起勇氣踏入房內——雖然此刻她有股想拔腿落荒而逃的衝動。

  「媽——」趙毅翔不勝愁苦地叫道,抬頭望向門口,當目光與筠庭的在空中交會時,所有的話皆凍結在唇邊,呆然凝望著此刻應該絕不可能出現在眼前的娉婷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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