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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梁鳳儀

  莊鈺茹把那只鑲了兩顆一克拉心形鑽石的戒指送還給榮必聰,讓他留念,怕是要表達一段難忘的結髮之情。

  當年他們有過困惑艱難的日子,莊鈺茹安分守己,毫無怨言地熬過去,直到榮必聰開始抬頭,家境漸漸富裕時,他就買回來第一件首飾。

  這只鑽戒在莊鈺茹的所有珍貴首飾中,論寶石價值真是最最微不足道了。

  誰不知道今天的榮必聰夫人是法美兩國最大的珠寶行巴黎格富比和紐約鐵芬尼的常客。

  她跟榮必聰三十週年結婚紀念時,從丈夫手上得到的那件首飾就價值一千萬美元,名為「情霸天下」的頸鏈,是用最無懈可擊的全美鑽石與綠寶石等鑲嵌而成,清雅高貴得晶光四射,真的一如戴用它的女主人,高貴溫文之中,見著沉醉在幸福之中的霸氣。

  這條價值連城的頸鏈跟榮必聰第一次送贈給莊鈺茹的戒指相比,在金錢價值上,真是差太遠了。

  然而,榮必聰知道在意義上,那戒指對莊鈺茹來說是截然不同的。

  當年,他把戒指帶回家,套在莊鈺茹手上去時,說:「我們連結婚都太匆促了,應該送你鑽戒作訂婚用的,只是當時也太窮了,是不是?如今我補償過來。」

  莊鈺茹抬起頭來,很認真地問:「聰,這是不是你送給女人的第一件首飾?」

  榮必聰一怔,說:「對的。」

  「那好,位以先而尊,我在你的生命上永遠第一。」

  「你怎麼這樣說?」

  「不是嗎?我敢賭在以後的日子裡,你不知會買多少件首飾送人,有本事的男人,這是他們的權益和專利,我只能爭取我能有把握到手的人與事。」

  榮必聰抱緊了妻子,說:「請相信,我愛你。」

  莊鈺茹輕輕掃撫著那兩顆一克拉的心形鑽石,再說:「這代表兩個相愛的人的心緊靠在一起,這也是你的承諾,我將保存、擁有它,直至我歿。」

  就是這句話了。

  如今莊鈺茹逝世了,她就把這最寶貴的首飾交還丈夫。

  兩個相愛的人兒緊靠在一起的訂情示愛信物,最低限度由其中一人保管著。

  榮必聰把保險箱的鑰匙存放好,宛如保有一段恩愛,不需外露,甚至不用查檢,便可以珍藏至永遠。

  他的這番心思與舉動跟女兒榮宇就截然不同,她忙不迭地檢視分得的珠寶。

  莊鈺茹因為自知彌留在即,故而把所有首飾,除了那只留給丈夫紀念的戒指留在保險箱內之外,其餘的她都提了出來,放在家中,好方便兒女分取,不用經過繁複的認領遺產手續。

  榮宇的興奮心情無疑是難以禁捺的,忽然地大財到手。

  在莊鈺茹沒有逝世之前,榮宇和榮宙能私自調動的錢還不過是一千萬港元左右,這些私蓄只是在榮氏工作所得的薪酬與紅股的累積,以及他們偶然做一些投資生意所獲的盈利而已。

  嚴格來說是失匙夾萬,生在金礦之內,可望可即而不可用。榮必聰根本認為兒子與女兒在商業上都不成熟,故而,他對集團內幾位得力董事的信任程度遠在兒女之上,換言之,更不會把大量現金與營運實權放到榮宇與榮宙手上去。

  他曾嚴厲地對這雙兒女說:「總有一天有你們的份,只是這一日遠遠未至,你們得好好地學。」

  突然之間,母親逝世,把她名下的財產分發到自己手上來,這番自由度可大了。

  當榮宇對著那一套套五光十色的珠寶首飾時,實實在在地忍受不了誘惑,便關起睡房門來,逐套戴上,於鏡前細覽,歡喜得難以形容。

  這些首飾其實對她並不算陌生,有好幾件在母親生前,已經借用過,以出席大場面。

  但跟現今擁有它們,感覺是不一樣的。

  況且,曾有一次,榮宇參加高掌西主持的一個工商聯會週年餐舞會,向母親借用首飾時,被父親聽到了,狠狠地訓了她一頓:「借貸這回事,只應在兩種情況下進行,其一是自己缺乏,而又有急用,非借不可;其二是借轉運用,可以產生大利,那也不妨借貸。你如今呢,兩種情況都不是。戴不戴首飾,你都是榮必聰的女兒,誰會看不起你?年紀輕輕的濃妝艷抹更不知所謂。」

  榮宇當然不能反駁,只好悶聲不響地返回自己房裡去,生自己的氣。小時候想買一個可愛的洋囡囡,要等父母批准,要千方百計地令父母心軟下來,才會遂自己的願。那時候總想,長大了就好,可以自由自主,喜歡買什麼都可以。

  簡單一句話,榮宇太希望不用看父親的臉色,就能得到自己鍾愛之物,做高興之事。

  直到長大成人了,情況依然如故。

  或者應該說是每況愈下。

  為什麼?因為她的要求越來越高,希望越來越大。要滿足榮宇,不是一個洋囡囡與一條美麗的裙子,而是牽動到八位甚而九位數字銀碼才能解決的慾望,包括自己的貼身享受以及表現權力的商業行動。

  第一次當榮必聰否決了榮宇的商務計劃時,她心上的翳悶就如同向母親借首飾戴,卻遭受訓斥一樣。

  相信榮宙的遭遇與感想是相同的。

  直到今日,風水回轉,榮宇自母親逝世,所得到的喜樂甚於哀戚,這種感情顯示著人性的貪婪,她不是不知道的。可是,誘惑太大,難以抗拒,只好關起門來享受。

  鏡前的榮宇,既嬌矜又高貴,集天下間最一流的條件於一身的榮家大小姐,輕盈地在鏡前迴旋,活脫脫像一隻飛越牢籠的彩雀,正在張著翅膀蠢蠢欲動。

  首先,榮宇就想,以後在任何應酬場合,她都可以珠光寶氣,晶光四射,絕對的艷壓群芳。再下來,她要利用手上的資金,在商場上打漂亮的一仗。不能讓頂層社會之內,只有一位高崇清家族的高掌西,既是名門貴胄又是才華橫溢的商界強人。

  老實說,有財便有才。

  大太陽底下,有什麼不是金錢可以買回來的,包括愛情。

  今時今日,榮宇身邊多的是裙下不二之臣,只要她不那麼挑剔,早就嫁掉了。

  只是前車可鑒。

  放在眼前的例子,正正是屬於榮宇舅母高掌西的,她最大的遺憾就是嫁給了莊鈺華。將來榮宇要贏她,在擇偶上更不可以輸。

  她最怕父親榮必聰在她跟前說:「高掌西是你的榜樣,她做生意真有一手。」

  連莊鈺茹生前都說:「榮宇,你要跟舅母多學習,將來才可真正幫你父親一把。」

  榮宇一直不以為然。

  她多少帶著妒恨的心理,不喜歡到處看到高掌西出風頭。

  這最近在競投屯門一幅住宅用地時,榮宇代表榮氏出價,就跟高掌西交了手。

  價錢推到三億二千萬元時,榮宇以手提電話在拍賣現場撥回去向父親請示,問:「爸爸,還要不要競投下去?」

  榮必聰問:「對手是誰?」

  「高掌西。」

  榮必聰毫不猶豫地答:「收手吧!」

  令出如山,榮宇不得不宣佈放棄。

  眼看著一大群記者簇擁著競投成功的高掌西拍照兼訪問,她跟兩個隨員蹣跚引退,心頭極不舒服。

  翌日,竟有一本娛樂週刊把她步出拍賣場地時的照片刊登出來,還加了一個不客氣的小標題:「榮宇鬥敗,垂頭喪氣地步離拍賣現場,看來在頂層社會上還是高掌西的天下。」

  榮宇氣得半死。

  她跑去問榮必聰:「爸爸,為什麼讓高掌西?

  榮必聰抬起頭來答:「因為她值得我禮讓。」

  連話都接不下去,榮宇差一點要吐血。

  如今,情勢不同了,榮宇不但手上有寬鬆的銀根可以令她活得更似公主,而且她承繼了母親手上擁有的榮氏股權,名正言順的是大股東,股權雖不比榮必聰多,但,每年派發的股息,她最低限度袋袋平安。以後在董事局內,不只是受薪董事,身份地位影響著發言份量,無疑是一登龍門,身價十倍。

  謀定而後動吧!榮宇想,她不必著急。

  翌日,榮必聰就把榮宇、榮宙、戚繼勳以及一兩位主要謀臣叫進辦公室來,宣佈一件大事。

  榮必聰說:「當今之世,無人會忽視中國市場,理由不用解釋了。榮氏要加強在中國大陸的商業實力與版圖,勢在必行。」

  各人都凝神洗耳恭聽。

  榮必聰繼續說:「我已部署良久,除了在北京開拓一個模範商住中心之外,其實對中國西北部的發展,也必須投入。中國西北部,除了四川因為人口過億,以及陝西因為有西安古跡的支持而有投資者注意之外,其餘各省都有待開發。我認為就算四川與陝西都還有很多發展機會,應該以此兩省為首,把整個西北地區串連,成為國內旅遊消費的重點,自二十世紀末開始,把外頭世界的人吸引到中國西北部來。」

  榮必聰回一回氣,再說:「你們都聽過寓教育於娛樂這句話,我們呢,要寓商業於娛樂。西北部不是工商業的重鎮不要緊,不必跟其他發展工商業的城市爭,我們可以積極發展整個西北省份的旅遊、度假、藝術、教育、文化、醫療等等,使之成為舉世知名的有代表性的中心,例如美國狄賽是汽車製造城市、波士頓是頂尖兒大學所在、侯斯頓是一流醫療中心一樣。只要我們在西北部下功夫,選擇培養的項目,我們的投資也就環繞那個選擇的範圍進行,一旦成功,該城鎮大有可為,我們的投資就會以倍數增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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