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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梁鳳儀

  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

  人在沒有選擇之下,所表現的忠貞,是不必評價太高的。

  「楚翹,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不怪錢其昌,將來,我看那姓鍾的也不便怪你。」

  第22節

  說得對。

  如果鍾致生就在今天遇到了一個比我更動人的姑娘,即使我願意立即辭工不幹,專心致志地做歸家娘,他還是會嫌我的。

  既沒有作出任何承諾,彼此其實都在公平選擇。

  我還擔心些什麼呢?

  最應該全神貫注的是投入工作。

  章氏的發展步伐的確神速得不只令我們滿意,且近乎詫異。

  章德鑒應佛特爾的邀請,在半年內飛去非洲兩次,向他們爭取到更優惠的貿易條件,也由於我們交貨期準確以及品質上乘,故此也接了佛特爾其他貨品的訂單。

  在章德鑒離港期間,章氏的大本營由我把守。

  就在這大半年光景,章氏最要緊的事是寫字樓搬遷,因為單是職員,已經由四人變成九人。

  我給李念真搖了個電話,托她問了一些有關地產的行情,然後才給章德鑒報告說:「我主張自置物業,反正首期能拿得出來的話,月供數目跟租金相去不遠。」

  章德鑒差不多毫不考慮地答道:「你抓主意好了。」

  我知道這最近一年,公司是的確有相當盈餘的。

  只沒想到章德鑒會如許信任我。

  別說他對物業的選擇毫無異議,甚至他赴海外公幹前,把一筆款項撥到一個特別戶口上面去,安排了我簽批的認可手續,直接由我全權負責。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我當然更全心全意,悉力以赴。

  我興致勃勃地跑到致生跟前去,煞有介事地跟他商議物業按揭事宜。我說:「致生,我要較長的分期付款年期以及較小的首期金額。」

  「商業樓宇貸款的條件不比住宅。」

  「這兒是香港。」

  「什麼意思呢?」

  我坐直了身子,非常認真地說:「香港是個崇尚貨真價實、公平競爭的社會。你給予我們的條件沒有別家銀行好的話,做少了一筆穩固生意的是你們。」

  致生愕然:「這是什麼話了?章德鑒自出身以來,就是我們銀行的客戶。」

  「這並不代表他要一生一世以任何條件跟你們做生意。」

  「楚翹,你比德鑒還要巴辣。德鑒是念舊的人!」

  「致生,這話怎麼講呢?你們銀行從未試過免息貸款給章氏,是不是?

  「賓主關係密切並不同於恩重如山,這一點,你得搞清楚!既如是,彼此維繫一向良好交往的方式是,你予我們額外的照顧,說到底對章氏的信心應不成問題。而我們呢,若在相同的條件之下選擇銀行服務,必以你們為首。這才算公平,對不對?」

  話是說得再坦白沒有的了。

  我才不肯讓永通銀行以為章氏非靠它不行。一旦生了這個念頭,就有「黃皮樹了哥」的情況出現。

  今時今日,以章氏的信譽以及我們在手上的訂單,不見得沒有銀行倒履相迎。

  所謂處生不如處熟,也是因個案不同而時真時假。

  譬如說一對男女蜜月期間,彼此都額外遷就對方,過得十年八載之後,不言而喻。

  在建立一個新關係之時,為了爭取良好印象,還真有甚多便宜可佔。

  如果鍾致生不知道早已有好幾間銀行向我們拋媚眼,送秋波,以特別優厚的條件與我們,以祈分一杯羹,他就未免太疏忽了。

  我們始終光顧永通銀行,一為念舊,二為其他銀行提出的條件雖優,那個條件上的差距,仍未致於吸引到令我們誓無返顧地破壞與永通的多年合作關係。

  世上無一人無一物是無價之寶。

  江湖上有教養的人只不過把道義的價格提升至天文數字而已。

  相反,如果永遠有恃無恐,以為章氏有責任非跟他們來往不可,這就大錯特錯了。

  誰在今天對誰有不可解脫的責任?除了生兒要養之外,我差不多想不到其他。

  老實說,我不知多想趁機借用到新鮮的借貸名目,也跟其他銀行建立關係,多一個水源,多一層指引,總是好的。

  為此,我在跟致生爭論條件時,成竹在胸。

  他說我什麼?巴辣?

  簡直是恭維。

  商場上行走的人被貿易對手稱譽為「馴品」的話,相信得出來的成績不過爾爾。

  品格是用來交代自己,業績是用以交代老闆的。我不介意將章德鑒放在首位。

  結果,致生讓我說服了。我得以理想的按揭條件購入中環偏西的兩層寫字樓單位。

  就是因為有了信貸方面的額外支持,我把章德鑒留下來的給我調度的資金,應付了兩層寫字樓的首期。

  千金難買相連地。現今還用不著的一層,且先租出去,作彈性處理,將來章氏一有發展,就可以收回自用。

  尤其是我跟李念真好好地研究過地產市道,對中區寫字樓的前景相當看好。

  地產這回事,其實並不難懂。

  有人就必須有地,故此人煙越密集之處,地價就越貴。以此類推,該繁盛的地區,如果早已匯聚成不可替代的商業中心,而又再沒有可能多出地皮來發展的話,地價只有日益高昂。

  要另外建立一個商業或金融中心將之取代,並非易事。所花費的精神、時間、心血、金錢之大之多,倒不如乾脆以高價爭取現成的地點,樂得百事俱全為上算。

  況且,人們的慣性是不易改變的。

  住慣香港的人,一過海,出了尖沙咀區,立時間渾身不自在。同樣九龍人走在港島上頭,分明是一條電車路就可走通東西各區,偏偏覺得複雜無比。

  要人們以租金地價昂貴為理由,離棄中環,並不是一件易事。

  況且財雄勢人的機構,充塞香江,他們老早把租值放在成本之內。

  念真笑著對我說:「男人在外頭花天酒地,老把家中糟糠貶得一錢不值,到頭來,要他離婚,又是難捨難分,習慣成自然是一大因素。」

  故而念真非常鼓勵我放膽買下中區兩層寫字樓物業。

  至於她怎麼會舉個如此怪異的例子,就不得而知了。我也無心探究。

  總之,念真在投資方面的修養比我棒,她的指點是值得考慮的。

  念真還介紹我閱讀財經雜誌,果然得益良多。

  其中一篇文章分析世界五大金融重要商業中心的物業價格,此時香港還是最便宜的,租值上相差的百分比相當大。

  於是我不妨推論,香港的繁盛程度仍可以容納租金上一個肯定而樂觀的升幅。

  我的投資應該是十拿九穩的。

  第23節

  章德鑒自海外業務旅行回港後,已可直接到新寫字樓上班。

  有生以來,擁有他的第一個獨立辦公室,不期然地有一份顧盼自豪。

  在那一瞬間看章德鑒,年紀驟然輕了幾歲。那端正的五官,似在輕鬆跳躍,卻有一份快意似的。

  人是出落得更多一點點的英偉。

  我看得呆了。

  怎麼成功真能讓人看上去比前瀟灑漂亮?竟不讓那些中選了的香港小姐專美。

  章德鑒把他的辦公室的門關起來,跟我商議:「楚翹,這些天來你累壞了。」

  我笑:「我有哪個時候不是累壞的呢?不要緊。」

  「我有要事跟你磋商。」

  我睜著眼,等待他的問題。

  「你看,我們發展多一門生意,好不好?」

  我仍然沒回答,需要多一些資料才可以考慮出個所以然來。

  章德鑒繼續說:「我去非洲的這幾次,認識了一位在近年移民該地的朋友,名叫麥忠信的老先生,他有一兒一女,兒子年前在跟隨他到非洲營商時,結識了當地的一位華僑,結婚生子,繼承了岳父家的那個果園生意,也就落地生根了。女兒在本埠,幫他經營旅行社的生意。這盤生意辦得不怎麼樣,只為女孩兒家對生意經營到底天份有限,興趣也不大!」

  說到這兒,章德鑒稍望我一眼,誠恐他言詞之間有看低我的意思。

  我才不會這麼小家子氣。所謂一樣米養百樣人,我並不輕易妄自菲薄。

  「只為麥忠信的老妻一心偏著兒子,老想含飴弄孫度晚年,故亦再不願回到本城來。麥忠信年華也差不多了,其他貿易生意要結束,也還不太難;只是那間旅行社,就此關閉了似乎可惜,到底是多年字號,很有些長期商業客戶,維持開支是足夠的,營運下去,可又沒有大發展,故此希望能有人接手。」

  「他索價若干?」我立即問。

  「還未開價,大概很有得商量。」章德鑒誠懇而略帶緊張地望住我問:「你認為可以考慮將之買下來嗎?」

  「資料還未足夠。原則上,我是贊成的。」

  理由十分簡單,搬了新寫字樓,地方寬敞了,人手加強了,各種用度使費增多了,如果生意種類與金額依然故我,就等於賺少了。

  趁那麥忠信老先生仍在香港,章德鑒帶同我跟他見了兩次面,很實在的研究那盤旅遊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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