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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頁     梁鳳儀

  榮、樂兩家的謀臣,多如恆河沙數。有人建議倣傚當年聯合交易所開幕晚宴,在紅勘體育館搭起兩層樓高的宴會場所,宴請海內外嘉賓,必然再度轟動。

  此議一出,又有人連忙提出修正,以爭榮寵。說耗資五千萬元的意大利歌劇《阿依達》在世界巡迴演出,即將前來香港,倒不如照樣畫葫蘆。他們在露天場地搭起宏偉獅身人首像的佈景上演歌劇,榮、樂二府則搭起以紐約金融中心為背景的飲宴場地,款宴嘉賓。只為樂礎君與榮家輝是在紐約認識而共墮愛河的,且父家又是財經界鉅子。至於說場地,難道榮浚傑還缺地盤不成?甚至樂寶源身為幾百間連鎖百貨與酒樓餐館的集團主席,要調動人手,打點現場酒席,也是絕對不難辦到的事。

  單是這個建議,聽起來已經顯了威勢,於是立即為乾坤兩宅採用。

  連月來緊鑼密鼓的籌備,有關這個豪門夜宴的消息,源源不絕,家傳戶曉,弄得整個城市的上下階層都翹首以待,以不同渠道,直接或間接參與盛會。

  有份親臨盛宴的人固然大事張羅,女士們要預備的衣服首飾,成為市面上名店與珠寶鋪的一支強心針,做了一筆筆可觀生意。男士們表面上並不緊張,其實內心仍為這次盛會而多所牽掛,為什麼?為了會否接到請柬,以及接到請柬之後,當晚的排位問題,這些都是表露身份的線索。政經界中人的敏感程度,往往在常人所能理解之上。

  也許,在上千的嘉賓之中,只有杜晚晴最處之泰然。

  她之所以出席,只為臨別秋波,正如顧世均的建議,藉著主人家洋洋的喜氣,好向一總的恩客道別了;且,顧世均的盛情,亦不可推卻。

  冼崇浩不在港,就更令杜晚晴從容赴這個宴會。

  當晚,杜晚晴的打扮是相當普通的。在這種萬頭攢動的場合,衣香鬢影,珠環翠繞,要突出自己,其中一法是奇裝異服,或袒胸露臂。這固然不是杜晚晴的所為。其二是極盡富貴榮華的能事,譬如說把珠寶掛得一身都是,宛如一棵五光十色、通身閃著泡泡的聖誕樹似。可惜,就算杜晚晴有這個本錢去整妝,她也覺傖俗。

  杜晚晴想,自己不過是芸芸嘉賓中的一人,不必太鋪張、太誇耀。搶了別人的光,自屬不必,打扮一輪,還是個不起眼的小人物,那就更何苦來哉?

  第四節  一頭散而微曲的長髮垂肩

  她以平靜而愉悅的心境,套上一襲月白色雪紡曳地旗袍,胸前別了一個翠玉胸針,一頭散而微曲的長髮垂肩,就是如此,出席晚宴去。

  才打算出門,菲傭就在她身後說:「小姐去參加那個轟動全城的婚宴了?」

  「你怎麼知道?」

  「假日我們傳閱娛樂週刊,看到那個現場威煌的佈置。我的同鄉朋友都問,你家的杜小姐會不會出席呢?小姐,我敢說,你必定艷壓群芳,美絕會場。」

  杜晚晴笑,拿手袋輕敲在菲傭頭上,才上了顧世均的車。

  天下無難事,只怕有錢的有心人。

  當杜晚晴抵達婚宴現場去時,真以為自己置身在紐約的街道之上。那些環繞著世界貿易中心的商店,其實都是嘉賓們可以走進去歇息小坐,且有美酒佳餚款待的獨立食肆。現場怕有齊各國不同的食品,單是中國各省名菜,就無一或缺。

  那些擔心主人家排位的男士們,大可以放心了。原來是別開生面的自助餐。

  訂婚的那對璧人,無疑是男的倜儻俊偉,女的千嬌百媚。

  誰有著榮家輝與樂礎君如今的際遇,根本很自然的就會得滿面春風,顧盼生輝。

  顧世均陪著杜晚晴進場,非常非常的耀目。

  人們的眼光總是從原來的方向,轉移到好像是仙子飄過似的杜晚晴身上。

  這是她本人始料不及,並且頗為尷尬的。

  「晚晴,我敢賭今兒個晚上,你是場內最惹人注目的一位。」顧世均說。

  杜晚晴不自覺地急急回應:「這並非我之所願,此來不為被人看,只為來看人。」

  「無法不適得其反,你的美麗,從來都不尋常。」

  樂寶源剛在身後出現,聽到顧世均這一席話,連忙搭腔:「對極了,老顧說的話是實情。」

  杜晚晴回轉身,向這位主人家嫣然一笑。

  樂寶源乘勢握著杜晚晴的手,把她拉近來,吻在她的面頰上,作為見面禮,且在她耳邊說:「什麼叫作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我如今是身歷其境了。」

  「你別來跟我開這個玩笑了。令千金才是今兒個晚上閃亮亮的一顆明星。」

  「晚晴,不是佔你的便宜,如果你有個像我這樣的父親,你一定比小女明亮高貴千百萬倍。她的確是望塵莫及。」樂寶源又壓低聲線問,「怎麼這陣子老是找不著你了,原來是為了陪伴世均,竟陪到我們的宴會上來了?」

  「寶源,你別呷乾醋,我跟你一樣,都是落了空了,護花者另有其人,晚晴準備跟我們請辭告退了。」

  「誰?」樂寶源急問,「真有這麼個幸運兒?」

  「普通人家而已,不是大老闆,只是打工仔。」

  「老顧,說句老實話,怎麼我們這起大老闆,總是在最後關頭,就敗在個小夥計手上了?」

  說完,樂寶源與顧世均都哈哈大笑起來。

  「無論如何,」樂寶源重握杜晚晴的手,說,「晚晴,恭喜你,太值得恭喜了。」

  看得出來,樂寶源的態度是誠懇的。

  這並不出奇,大商賈有他們的胸襟與風度。杜晚晴之於他們,跟某些生意上的貿易對手無異。彼此談妥條件,合作愉快,各得其所,不亦樂乎。就是平日遇上了,沒有交易,也寒暄問候,維持著良好關係,留為後用。聽到曾合作的商場夥伴要收山移民,安享晚年,有什麼不高興的?反正並無利害衝突,還有一場交誼,予對方誠心誠意的祝頌,是很合情合理的。

  其實,樂寶源與顧世均的心意,如出一轍。

  這對杜晚晴來說,也是一重安慰,一番勝利。

  任何不歡而散的結果,都是失敗的成績。

  人與事要得出個善終來,並不容易。

  杜晚晴對自己的事業雖無留戀,亦不回顧;然,總覺得好頭好尾是一份難能可貴。

  她笑得因而額外自然與甜美。

  杜晚晴美麗的笑容一直維持著,直至她老遠看到好幾個盛裝的少男少女走近,才稍稍收斂起來。

  怎麼高進與高惠都在此出現了。

  猛然想起,他們跟喜筵的一對小主人同是留美同學,年紀相若,不是在彼邦認識,就必是在本城的大學生暑假活動裡頭碰上了,故此被邀出席。

  既是碰上了面,也不相干,杜晚晴重新展示笑容,跟表弟妹及他們的玩伴打招呼。

  高進與高惠交換了個眼色,有點靦腆,勉強地擠出個回應的笑容來。

  倒是站在一旁的顧世均把他們認出了,給杜晚晴介紹,說:「這位漂亮的小姐叫許秀之,是許勁的掌珠。秀之,杜晚晴小姐跟令尊認識。」

  許秀之很大方地跟杜晚晴握手,並且說:「杜小姐也是從事銀行業務的?」

  對方這麼一問,一旁站著的高進與高惠立即像看見了敵人的刺蝟,全身挺立,防著對方撲前來侵襲似的。

  杜晚晴不愧是見過場面的人,她溫文地答:「我是銀行業務的支持者。」

  這麼一說,連顧世均都笑起來,連忙說:「對,對。」顧世均立即和應,然後把手搭在另一個年輕人的肩膀上,對杜晚晴說:「這位是樂寶源的大公子、礎君的哥哥,樂明君。剛在加州大學醫科畢業。」

  杜晚晴下意識地說:「你跟我的表弟表妹高進與高惠是同校同學了,同一個學院嗎?」

  對方還沒有答杜晚晴的問題,那位許秀之就說:「啊,是嗎?原來高進與高惠有這麼漂亮的一位表姐。」

  許秀之的這句讚美,使高進與高惠同時紅了臉。

  樂明君也插嘴道:「對,我贊成秀之的話。」

  此言一出,高進與高惠兄妹倆的表情更複雜,看在杜晚晴眼內,雖然猜不透來龍去脈,也不自覺地提高了警惕,於是微微扶了顧世均的手,示意跟他走到別個地方去。

  「怎麼了?跟他們談不攏?」顧世均邊走邊問。

  「到底年紀不同,礙著孩子們談他們的熱門話題,何必討這些沒趣了?」

  「對,我們找新翁去,還未見過榮浚傑呢?」

  真是一說曹操,曹操便到。

  榮浚傑跟他夫人雙雙出現,熱烈地與顧世均與杜晚晴打招呼。

  榮夫人五十歲左右的年紀,看上去並不顯老,丰容盛髻,珠光寶氣,集榮華富貴獨到凌銳於一身。一看就知道是個頗利害的貴夫人角色。

  她胸前掛著的那個跟一隻麻將牌般大小的翡翠玉牌,以卡鑽圍著鑲起來,跟她手上那只十卡拉的正方型巨鑽,相映成趣,閃爍得令人有點頭暈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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