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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雷恩那

  咬苦牙,她正想站起,一旁人群傳出聲音,是孫婆婆--

  「永瀾師傅,您、您唉……這不過分了嗎?」

  此刻,守福猛地合起半開的嘴,終是回過神來。「永瀾少爺,若您是要這樣試練的話,呃……先讓咱、咱兒寫份遺書吧。」

  趙家大叔也道:「說是示範罷了,以往對打也都點到即止,永瀾師傅,今兒個實在是……嗯……有點過火啦。」

  一名老伯皺眉搖頭。「唉唉,共八十八式耶,等二式練完,咱兒瞧姚家姑娘九成九要被摔個稀巴爛。唉唉唉,咱兒也不是替她說話,只是……只是……唉,沒必要如此吧?」

  是,沒必要如此。他自可將她視而不見,摒除於心,屆時,她的任情任性、刁蠻乖張全不干己事,他做得到的。

  他嘗試說服自己,青袖下的雙拳緊了松、鬆了又緊,目光與跌得狼狽的姚嬌嬌相接,她倔強的模樣竟也楚楚可憐,他心神又是一震,惱起自己。

  「是我不對。」他對著眾人沉靜啟口,端肅著五官,「關於這套太極散手,我會另尋時候再與各位切磋,今日……請恕永瀾先行離開。」抱袖作揖,他舉步便走,身影迅捷如風,眨眼間已出了廣場。

  「年永瀾……你、你等等!唉唉唉……」姚嬌嬌忍著疼跳起來,眼一花,顛著顛著又趺坐在地。

  先前說年永瀾與她是「一株好草插在牛糞上」的那位大叔,也忍下住搖頭了。「等個頭咧!瞧妳還纏不纏他?再去,不怕永瀾師傅發綿勁震得妳稀巴爛?咱兒說牛糞都已經夠槽了,更別提被震得稀巴爛的牛糞,連株草都插不上,能有啥搞頭?」

  孫婆婆也搖頭,卻是帶笑。「慢著點,別急呵,妳這苦肉計說不準能奏效。」

  「啊?」姚嬌嬌無辜地眨眨眼。

  這是苦肉計嗎?

  那……他有心疼她嗎?

  唔……不怕、不怕,他心不疼,她可以為他心疼,總之是要糾糾纏纏、沒完沒了的。

  然而,正是這般的「疼」,她便也知道,她是真的喜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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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西大街,一家不算小的三角店面,裡頭擺滿各色繡線,牆上掛著琳琅滿目的繡花紙樣,櫃檯邊還兼賣針黹剪刀,貨色倒也齊全。

  「小姐,還要試呀?唉唉,這些天,您十根指兒還沒被扎怕嗎?」潤珠丫鬟付了銀兩,從笑咪咪的老闆手裡接過打了包的各色繡線和紙樣,跟在姚嬌嬌身後跨出店舖,仍叨念著:「小姐想送誰繡帕,花錢買一條還乾脆些,等您繡好,都不知幾年幾月了,而且啊,買的肯定比小姐繡得還漂亮--」

  「臭潤珠,妳定要潑我冷水才快活嗎?」姚嬌嬌鼓起紅頰,回頭瞪她。

  「唔……哪是呀,人家也是心疼小姐嘛,沒事扎得滿手洞,何苦來哉?還有啊,那天小姐一身慘狀地從龍亭園回來,後腦勺腫啦,手肘、膝蓋也擦傷啦,臉色白得跟鬼似的,老爺在外頭好像聽到了傳言,跑來質問奶娘和我,咱們可沒敢說小姐身上有傷……」

  姚嬌嬌抿抿紅唇,似乎不知該說什麼好,跟著歎了聲,「謝謝妳啦,潤珠丫頭。」

  潤珠偏著臉。「還說是主子呢,謝什麼謝呀?」

  主僕兩人相視一笑。

  就在此時,一抹靈秀身影映入眼簾,姚嬌嬌蛾眉一挑,眸光追隨而去。

  「潤珠,妳先把採買的東西帶回府,我還有點事兒要辦。」拋下話,已靈巧地閃進大街上的人潮。

  「小姐呀--」潤珠在原地跺腳,拿她沒法子。

  姚嬌嬌跟在那人之後,見人家停在一個賣玉飾、玉器的攤子前,垂容細挑著,她挨了過去,忽地啟口--

  「寧芙姑娘,我有話問妳。」巧潔的下巴微揚,眸底透著淡淡倔強。

  鳳寧芙杏眼一抬,怔了怔,隨即露出笑容。

  將手裡把玩的白玉瓶放回,她慢條斯理地道--

  「是嗎?嗯……那也得找個適當之處。」

  ☆☆☆☆☆☆☆☆☆☆  ☆☆☆☆☆☆☆☆☆☆

  出城西,郊外風光與城內大異其趣,不遠處有運河口,船隻往來,裝貨卸貨,雖也是一片繁榮景象,但場面開闊,不像城裡大街那般擁擠。

  沿著堤岸草坡緩踱,遠遠聽見船工的吆喝,腳不是綠油油的草地,風彷彿也帶著汗味和土味,微鹹微腥,是自然的香氣。

  姚嬌嬌擺著手,心裡斟酌著,卻道:「妳……妳怎地一個人溜到城西逛大街?沒人陪妳嗎?」

  鳳寧芙巧肩輕聳,伸出五指細數。「不是呀,永瀾哥哥原本陪著我的,咱們去吃了好吃的奶饅頭、霜甜糕、棗花桂圓球,嗯,還有好多好多,差些撐破肚皮哩。唉,他今兒個難得空閒,可是剛剛在街上遇到幾位江湖上的朋友,說有要事相告,他遣人先送我回年家,可我不想怎麼早回去,就甩掉那名家丁囉。」

  瞅著她嘴邊有意無意的弧度,姚嬌嬌心裡一陣難受,酸得很。假咳了咳,清清喉嚨,她深吸口氣,故意說:「是嗎?呵……那家賣奶饅頭的老大娘,我跟她很熟,我、我之前還請年永瀾吃過呢,他說很好吃。」

  「原來他是吃到好吃的東西,才硬要教我也嘗嘗。」鳳寧芙搖首輕笑,「唉……他總是待我好。」

  姚嬌嬌忽地一頓,面對著面,美眸定定瞅著她。

  「姚姑娘,怎麼了?」鳳寧芙跟著停下蓮步,似笑非笑。「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直說便直說,恰好,她姚嬌嬌也不懂拐彎抹角。

  「年家老太爺的壽誕早過了,妳為什麼還留在開封?妳、妳還要留多久?」

  鳳寧芙柳眉微飛,眨了眨眼。「聽這口氣,姚姑娘似乎巴不得我快快離開?」

  美顏嫣紅,姚嬌嬌挺起胸晡,亦不想再說場面話。「祥蘭姑娘同我提過,妳許久以前送給年永瀾一支青玉簪,視作婚約信物,但我要告訴妳……我、我很喜愛年永瀾,我會和妳爭到底的。」

  雖心中挺佩服她的大膽,鳳寧芙卻是輕哼一聲,「妳教永瀾哥哥吃了不少苦頭,我都聽聞了。」正因如此,她今日才想挫挫這嬌嬌女的氣焰,且不管這姑娘待永瀾哥哥是否真情真意,光衝著她以往惡劣的言行,也不能怎麼快便如了她的意,逗一逗她,算是替永瀾哥哥扳回一城吧。

  「還有啊……」她故意愛嬌地牽唇,「我給永瀾哥哥的那支青玉簪,這些年,他一直帶在身邊,片刻不離,光憑這一點,足見他有多重視我。唉……姚姑娘,妳爭得過我嗎?」

  姚嬌嬌心一凜。

  爭是一定要爭,再沒把握出得試過才知,她所怔愕的,是那支青玉簪教她丟進西北湖底了。那日她又急又惱,現下回想,那簪子對他的意義肯定不小,如此毀在她手裡,他心裡怒氣不知何時能消?唉唉……

  「我不管,反正……反正我就是喜愛他。」她雙手再次強調似的握成拳頭。

  鳳寧芙望向遠處河面,五官染上淡淡幽然,片刻才道:「妳總是這般模樣嗎?妳說喜愛他,也不顧及他的感受,硬要他也來喜愛妳嗎?姚姑娘,妳怎能這般自私?」

  姚嬌嬌窒了窒,沒有答話。

  她繼續說下去:「妳若真對永瀾哥哥有情,真心疼他、在乎他,便要尊重他的意願,他若不喜歡妳,妳死纏爛打,只是徒增他的困擾罷了……」秀容轉向那張怔然的嬌顏,柔聲言語--

  「他痛苦,妳也跟著痛苦;他歡喜,妳便歡喜,沒了私心,這才是貨真價實的情意吧?」

  「我……」胸口彷彿壓著千斤重的石塊,姚嬌嬌試了好幾次,終於擠出聲音--

  「我是真心的。我、我懂得妳說的,我很想、很想踩碎他的痛苦,想他一輩子歡喜快活,所以我會咬著牙去試。以前我待他不好,從今往後,我自然要加倍對他好,若是……若是到得最後,他依然心有所屬,我姚嬌嬌也非提不起、放不下的姑娘,他真能開心暢懷,我、我也就作罷。只是現下,我還想試呵,寧芙姑娘……我是自私的嗎?」

  她已弄不太明白,這樣的堅持是對、是錯?

  有些眩惑於她認真的神情和語調,鳳寧芙靜睨著、沉吟著,緩緩浮出溫柔笑意,心中的不平之氣已淡,正想告訴她,自己與永瀾哥哥之間的關係不是她所想的那樣,才掀唇,遠處竟傳來年永瀾厲聲大喊--

  「寧芙兒,小心身後!」

  大遲了,一張大網忽地從天而降,將堤岸草坡上的兩個姑娘一塊兒罩住。

  「噢呃--」姚嬌嬌腰腹傳來一記悶痛,因網口陡收,鳳寧芙直接撞進她懷裡,兩人跌成一團。

  撒網偷襲的是一群船工裝扮的黑漢,正使勁兒要將她們拖下堤岸。

  此一時際,河面上來了一艘中型貨船準備接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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