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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雷恩那

  原以為姚嬌嬌會直接回姚府,一旦確定她返抵家門,安全無虞,他可以不用同她說上任何話,悄悄離開。但,珊瑚紅馬竟半途轉向岔路,來到西北湖。

  春臨,湖邊風光與冬景大異其趣,青山含笑,草木蔥綠,一面大湖清澄如鏡,吞納著整片天際的嫣霞姿韻,波光隱隱搖曳,如夢似幻,照映苦那湖畔的姑娘嬌容更麗。

  姚嬌嬌拾起幾顆小石把玩著,又一顆顆往湖心拋去,幾隻在湖面閒遊的雁兒受了驚嚇,嘎嘎叫著,振著羽翅沒入及人腰高的水邊草叢中。

  此時,紅馬甩動尾巴,發出嘶鳴。

  聞聲,她迅速地掉過頭來,就見年永瀾牽著大灰馬默默立在夕陽餘暉下,輪廓朦嚨,雙目神俊,也不知瞧了她多久。

  呼吸一緊,她反射動作地背向他,十指絞成一團,心也絞成一團。

  可片刻過去,身後竟無任何動靜,她抿了抿唇,深吸口氣,按捺不住,猛地又轉過身去--

  「你、你為什麼還不回去……站在那裡做啥?」她想讓聲音持平,可喉嚨微澀,忍不住結巴。

  年永瀾放開韁繩,讓灰馬自在地尋覓芳草,道:「近日城裡城外皆不平靜,官府已發告示,要百姓提高警覺,妳單獨一人,這時跑來湖邊幹什麼?就不懂得考量自身的安全嗎?」他語調雖輕,卻有責備的意味。

  「我……」她哀怨地眨眼,「不用你管!」噢,不,笨蛋、笨蛋!她又說了教自己後悔的話了啦。她心裡好急,急得快哭了,一張俏臉漲得比晚霞還紅。

  他神情陰鬱。「我是不想管,無奈年家太極已應承官府所請,將協力維護開封百姓安全,一入夜,城中全面戒嚴,妳還不走?」運河口的商船發生血案至今,那股詭異氣氛已延燒入城,情勢越見緊繃,今早結束龍亭園的太極教授,他便整日與年永勁為此事奔忙。

  這些天,她沒上龍亭園,他表面風平浪靜,心裡卻淤塞著,不太好受,又怕想得太多觸及了什麼,硬靠著意志強壓下來。

  「我不走。」她忽然跺腳,瞪著他,欲言又止的。

  年永瀾又是沉默,想像著將她強擄上馬背,直接送回姚家的可能性,然而,她竟在此時粗魯地踏著大步,走到他面前,高高地揚起小臉。

  「妳--」他心一突,上身往後,不自覺退了一小步。

  「年永瀾,我、我我有話要說!」似乎想增加膽量,她嚷得好響,把兩匹盡情食單的馬都給嚇到了,同時抬起大馬頭戒備地張望著。

  她圓亮的眸子緊鎖著他。「你非聽不可!」

  年永瀾一怔,迷惑於她異常嬌麗的臉容,見她眸光熠熠,瞬也不瞬,他臉龐不自在地偏開,下意識閃避著。

  毫無預警地,她柔軟小手觸摸著他的頰,輕碰那道剛收口的鞭痕。

  他渾身一震,大退一步。「妳?!」

  她咬咬唇,舉步邁進,固執地縮短彼此的距離,仔細凝視著他。

  「是不是……很痛?年永瀾……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知道自己脾氣不好,有時候,我就是會做出一些亂七八糟的事、說出一些亂七八糟的話來,做過、說過後,我心裡又好難受、好難受,因為那些都不是我真心想做、想說的……你、你……」越說越亂,見他抿唇不語,她手足無措,心一緊,吶吶又道--

  「我對你說了好多難聽的話,說你……說你長得醜,還罵你是醜八怪、沒人愛,我不是真要怎麼說的,我知道你惱我,我、我心裡其實、其實--」

  「妳說的是實話。」

  「啊?」這回換她怔住。

  他又調開視線,半邊臉龐籠罩在陰影中,重申:「我沒惱妳,妳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不是的。」她急急搖頭,「不是這樣的,我、我--」再不說真來不及了,她腦中翻飛著鳳祥蘭的提點,想將他「橫刀奪愛」,驚世駭俗便驚世駭俗吧,反正也不差這一回。牙一咬,她嬌聲嚷著--

  「年永瀾,你是醜、滿臉疤,難看得緊,可就有姑娘偏偏喜愛你。你是嚴肅、是木訥,還常常三拳也打不出個悶屁,一開口,又像個老學究長篇大論,可是那姑娘就是……就是著了魔啦!見著了你,她心裡歡喜,偏又不肯承認,為了賭氣,還故意說些反話惱你,瞧你難過,她其實也不好受,暗地裡把自己罵個狗血淋頭……

  「心想,原就是天南地北的兩個人,怎會這般牽掛?她也試過要把你趕出腦海,再不去想,回到以往清清靜靜的時候,可試了又試,越試越糟,連她都笑起自侗兒來了。她問自己,到底看上你哪一點?教人放也放不下、捨也捨不了,到底為什麼?」她問得好輕,定定瞅著他極其沉靜的側顏,鼓起勇氣再道--

  「年永瀾,我想不明白為什麼喜愛你,可我知道,我、我就是喜愛你。」

  一番話震得年永瀾直犯暈。

  這姑娘正對他表情示意,他該興奮、該歡喜、該敞懷大笑嗎?

  這一切太不真實。

  「不要說那樣的話。」他眉宇陰沉,身形一轉,整個人背對著她。

  「你以為我在捉弄你嗎?」一張紅暈遍染的嬌容硬是繞到他面前。

  他眼底竄著兩簇火,啞聲道:「我以為妳太衝動、太莽撞、太不思前想後,還有太過分了。」

  「我過分?!」她喘著氣,好受傷地問。

  是,她是挺過分的,以往待他好壞,現下又說出這些話,可若不怎麼做,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他被那位寧芙姑娘給以身相許嗎?

  他不願瞧她,再次旋身,她卻堅持要與他面對著面。

  「放開。」他的青袖讓她扯住,掙脫下開。

  「不放。」她嚷,「年永瀾,我喜愛你。」

  他峻頰燒燙,一路延到耳根,心裡又惱又悶又複雜。薄唇掀動,尚不及出聲,女兒家嬌軟的臂膀忽地環住他,緊緊鎖在他腰間。

  「姚姑娘?!妳、妳快放開。」胸口狂跳,鼻中竄進她獨有的馨香,一瞬間,他動也不敢動,傻定在當場。

  「叫我的名字。你可以喚別人祥蘭兒、寧芙兒,為什麼不肯喚我嬌嬌?」她任性地道,小臉貼著寬闊胸牆,溫熱的接觸,安全的氣味,教她芳心顫動,小手緊抓著他背後的衣衫,再次低嚷:「我不放開,年永瀾,我喜愛你,不放開呵……」

  這算什麼?!

  還想胡鬧到幾時?!

  「放開。」他語氣陡峻,雙手按著她的肩欲要推開。

  姚嬌嬌真個豁出去了,一急,腦子又不太管用,想也沒想竟踮起腳尖,把唇湊了過去堵住他的。

  年永瀾驚得悶哼。這算不上親吻,她僅是密密含住他的唇瓣,生澀的、任性的,近乎粗魯地堵住他一切言語。

  他推拒的動作一幀,思緒呈現短暫空白,隨即,雙袖猛揮,狠狠地將她震開。

  「哇啊--」姚嬌嬌有些狼狽地跌在草地上,身體沒受傷,自尊卻傷得頗重,她倔強地瞪著他,發覺他一樣面如潮紅,呼吸急促,內心多少平衡了些。

  「妳……妳太過分了。」真不知該如何責罵她,年永瀾硬壓下那份熟悉的暈眩,感覺薄唇上一片濕潤,微微泛麻,他更是面紅耳赤,偏開臉,忙要揮起衣袖拭去,一物卻由松亂的前襟掉將出來。

  姚嬌嬌快他一步拾起,是一根青玉簪。

  心咚地重擊了一下,她掌心收握,七手八腳地爬起來,定定望著他--

  「這就是人家給你的信物,對不?你一直帶在身邊,你、你真怎麼喜歡她?你心裡頭的那個姑娘指的便是她了,對不?」不要、不要!她好不容易才明白自個兒的心思,鼓足勇氣對他表白,她或者任性,或者莽撞、刁蠻,可這是頭一遭她如此確定,她真是喜愛他、在乎他的。

  年永瀾雙目微瞇。「我聽不懂妳說什麼。」

  「鳳寧芙。」她衝口而出,喉頭酸澀得教她皺眉。「我知道你是為了她才弄成這個模樣,我知道她想以身相許嫁你為妻,我還知道……你心裡有她。」

  他下顎陡地緊繃,不知她從何處聽來這些事,又明瞭多少,他不願多談,只沉沉道:「把簪子給我。」

  她倔強地搖頭。

  「還來。」他幾近嚴厲地道,已探袖出來欲拿。

  她心一驚,臂膀奮力一擲,隨即拋出遠長的弧度,咚地輕響,簪子已墜進湖中。

  「妳?!」年永瀾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瞳底火焰瞬間竄高,一把扯住她的細腕,力道之強,教她痛得抽氣。

  「我就是不給你那根青玉簪,你把我的手絞斷好了,就像……就像絞斷我的烏絲軟鞭那樣,我、我才不怕,我偏要喜愛你,偏不讓你喜愛別的姑娘!」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在男女感情上,她一樣學不來溫柔忍讓,一樣如此要強。

  見她香額盈汗,小臉雪白,他心裡儘管氣惱,卻又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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