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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謝上薰

  「你謬讚了,元寶。因為我聽不見,各種謠言都無法混淆我清明的思緒,我盡可能的『讀取』正確的訊息,如此而已。」

  「也對,我就是聽太多了,有時難免疑神疑鬼。」元寶意味深長地暫停下來,又看了闖入者一眼,納悶道:「她既然不是來投湖解脫痛苦,又為什麼來?還有,她幹嘛走個不停?」

  「我想,她在等人。」

  「等人?等誰?」

  默嬋沒有回答,事實上也不用回答。

  第二名闖入者出現了,意態瀟灑,宛如在家中一樣安適。

  他的名字叫范啼明。

  第五章

  突然約一名陌生男子來到人煙罕至之地,他會如何看待她?路柳牆花嗎?林翦冰苦惱的思忖著,幾乎教憂愁給擊倒了。

  若不是一種墜入深淵的感覺即將吞沒她,使她有一種走到絕境的恐懼,不得不隨手捉住任何一條能夠救援的繩索,打死她也做不出這樣的事來。

  她以為她說不出求人的話,然則,當范啼明瀟灑的身影一出現,問她一句:

  「你要我幫忙嗎?」

  「是的,求你。」林翦冰戰慄地說,眸子裡充滿淚水,為他的親切。「你一定要救救我!除了你,我真是求救無門了。」

  范啼明微微鎖著眉,因為這一切來得突然、莫名。

  「你收到我字條,肯走這一趟,足見還願意承認我是你的表妹?」她一方面渴望有一位表哥能現身來守衛她,一方面又羞愧地自認太奢求了,畢竟林家虧欠他太多。

  「你說我是……」

  「是,我猜的。」她幽幽的接口:「我從不相信你死了,雖然當年我年紀太小,不懂事,可是後來我聽寒花姊時常念著:『他總有一日會回來,奪回屬於他的這一切。』我也就認定你會回來,只是不知什麼時候。直到你出現在余園廢墟中,眼裡含著淚,我心裡即有感應,加上你的容貌和我記憶中的寒花姐有幾分相似,我偷偷在心裡盼望真的是你,卻不敢多嘴。後來你買下沒人敢要的余園。我告訴自己,還會有別人嗎?我又自問,我有什麼顏面和你相認?我……」

  「好了,別再自說自話。」范啼明尖銳的說:「你很容易一廂情願,但這行不通。我來自北方,我叫范啼明。有關於余園的種種傳說,我事先都打聽過,可是我不在乎。我不富有,又喜歡住大房子,才貪小便宜買下余園,如果因此使你誤以為我是那位已經消失多年的表兄,可就太糟糕了。」他一雙眼睛不曾流露多餘的感情,平和道:「我為何來赴約?因為我好奇,一位傳說中大膽謀財的狡猾人物的女兒,會有什麼需要求人的?」

  她不知所措的呆立著,靜默了一會。

  「那麼,我是無望了?」她欲泣還忍,神情悲苦。「我不懂得我爹是如何得到原本不屬於他的財產,我只知道,他怕繼母,他沒有辦法保護我。」

  范啼明不是鐵石心腸,忍不住同情她。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要把我許配給一個可怕的男人,可是我不要。」

  「誰?」

  「巫起揚,我家總管的兒子。」她開始啜泣起來。

  范啼明馬上瞭解到其中的內情,不由得可憐起她成了旁人謀財的工具。只是他不瞭解,謀財害命之徒的女兒,怎會生成這樣軟弱無用的個性?

  「我不要嫁他,我情願去死!」她悲泣她的不幸。

  「姑娘,你求錯人了。」他慢條斯理地說:「自上而下婚姻都是由父母作主,你應該私底下求你的父親代你出頭,我一個外人能做什麼?」

  她的眼淚更多了,吸著鼻子,哽咽地說:「沒有用的,繼母說的每一件事,我爹無不遵從。」她的頭垂得更低,宛若正遭風霜雪打的一枝梨花。「我家如今是『女主掌權』,繼母欲招贅巫起揚,也是為了一輩子控制我,等於控制林家的一切。」

  「你能看出這點,足見不是笨蛋,難怪你想尋求外援。」他的聲音低沉了下去,帶著某種深思的意味望著她。「這事,外人絕對插不上手……」

  「你可以的。」她急切的說:「只要你出面承認你是余家失蹤十五年的獨生子余蓮洞,你可以要回所有的產業,一旦林家沒了錢,我成了無足輕重的貧家女,繼母不會再關心我的婚事,問題就解決了。」

  范啼明真是被她的異想天開給驚呆了,半晌才爆出一串大笑,搖頭道:

  「別說不是余蓮洞——原來他叫余蓮洞——即使要我去冒充,證據何在?如何證明我不是貪財冒認之人?一場官司訴訟少說也要拖上幾年,那裡你早已綠葉成蔭子滿枝,今日的煩惱已不存在,想想,又何苦來哉?」

  「但是……」

  「再說,」他嚴聲道:「范某人並非無恥貪財之輩。」

  「我……」林翦冰心情激盪,雙頰緋紅,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我沒那個意思,我只是太……太……」

  「太無助了。」范啼明善解人意的替她接上。

  她掩面痛哭起來。

  他無語問天,她的淚水加起來比這個小湖的水還多吧?

  這時,第三名闖入者突然出現,正好瞧見這一幕。

  「哈哈!」那年輕人笑得不懷好意。「瞧我逮到了什麼?一隻偷吃腥的小老鼠!妙啊,當真看不出你還有這一手。」

  「你……」林翦冰看到他,可嚇壞了。

  范啼明好奇的打量這位濃眉大眼、虎背熊腰的青年。

  「借問貴姓大名?」

  「少來文謅謅這一套!我叫巫起揚。」青年緊盯著林翦冰不放。「我就奇怪嘛,一個快要和我訂親的女人不乖乖待在閨房裡,卻從後門偷偷溜出來,想幹什麼?原來是跑到這兒私會男人,還真懂得選地方!」他瞧一瞧了無人煙的四周。

  「你跟蹤我?」她又怨又怕。

  「我是跟蹤你,如何?」巫起揚賤得二五八萬。「我拒絕不了我那個貪財好色的沒腦豬爹,只好自己想法子,捉住你的小辮子,好回絕這門親事。」

  「你……你說什麼?」林翦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不要她?

  「對,我根本不想要你!」巫起揚哈哈笑道:「難不成你以為我急著和你成親?笑話!我巫起揚再沒志氣也不可能入贅女方。更何況,我生平最討厭的就是像你這種裝模作樣、沒骨頭的女人!」

  林翦冰的臉色煞是慘白,看了范啼明一眼。多麼諷刺!多麼羞恥!人家壓根兒不要她,甚至看不起她,而她,居然費盡心思的求人幫她退親。

  可笑不可笑?自以為「奇貨可居」,誰知人家當她是破銅爛鐵。

  她瑟縮的打了個寒顫,她的臉漲紅了,淚水重新在她眼眶裡滾動。

  「瞧瞧,她又要哭了。」巫起揚撇了撇嘴。

  范啼明婉轉而又坦白道:「巫起揚,你說的過分,手段更過分。我真不明白你們,兩個都不願成親,一起向家長反應才是正理,何苦拐彎抹角的使手段?巫起揚你若是個男子漢,不要破壞林姑娘的聲譽,只為了達到你的目的。」

  「怎麼,這小老鼠也會搬救兵?」巫起揚好笑的瞄著瑟縮在一旁的林翦冰。

  「真是人不可貌相,不過,你翻來覆去只有這一套吧,掉眼淚啊,哭訴啊,裝可憐……」

  她的眼淚終究還是往下滴。她哭喊著:「你住嘴!你住嘴!我討厭你——」哭著跑走了。

  沒有人追上去。

  范啼明自知沒那個立場。「你不該刻薄對待一個可憐的人。」他責備道。

  巫起揚有點狼狽,聳了聳肩。「我只是不相信——」

  「不相信什麼?」

  「不可能有任何人會讓自己像她那樣可憐。」

  「你不該這麼說。」范啼明莊重地道:「憂慮和坎坷會使一名弱者變成可憐的人,也會使一名強者更加茁壯;差別在於她是前者,你是後者。」

  巫起揚訝然地側身看他。

  「你這個外地人,似乎不該知道的全都知道。」

  「沒這回事,只怪貴府太出名了。」范啼明含蓄的說道。

  巫起揚嘿嘿地笑了。

  范啼明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兩人就分道揚鑣了。

  兩名女孩從樹叢裡鑽出來。

  這下子,連默嬋也失去了偷閒睡午覺的興致。

  「你猜,哪一個撒謊?哪一個說真話?」元寶將默嬋讀不到唇語的部分口述給她聽,然後問她:「范啼明果真是失蹤十五年的余蓮洞?」

  默嬋的表情說不上愉快。

  「這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如果他真是,那麼他買下余園的目的就不單純了,極可能是踩著『復仇』的腳步,有計劃的向姓林的討回公道。」元寶扳一下手指,幾乎確定道:「這正好解釋他為何單獨留下余寒花的小園子不加整理。換了一般正常買主,老早清理得煥然一新,務必不留下絲毫痕跡,否則心裡豈不疙瘩?我真笨!以前怎麼沒想到這點呢?」

  默嬋生性含蓄,不像她那麼容易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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