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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凱倫·羅巴德斯

  「對我來說,你是全世界最美麗的女人。」他柔聲道。

  她抬頭看著他,紅唇微分,深吸了口氣,卻無法開口。他們的視線相交,他灼熱的唇彷彿烙鐵印著她的肌膚。

  「你值得比詹納森更好的對象,嘉蓓。」他低語。

  他們週遭的人已經離開了舞池。某位女士的裙擺拂過了她的,好奇地望了她一眼。嘉蓓驚醒過來,明白到他們已成為眾人矚目的對象。她連忙抽回手,抬起下顎,推開他。

  「我想你該護送我回姑媽身邊了。」她冷冷地道。

  顯然他也察覺到了眾人好奇的目光,沒有反對。他沈默地護送她回到姑媽身邊。嘉蓓偷眼瞧他,看到他的神色有些陰鬱。詹先生像只忠犬守在她的姑媽旁邊。嘉蓓忍不住將兩個男人做比較,而詹先生自然遠遠不如。她放開威克漢的手臂,堅定地告訴自己,有的男人有內涵,有的男人則只有皮相。詹先生就是前者。

  威克漢說了幾句客套話後,行禮離開。貝夫人立刻磨蹭過來,坐在狄夫人空出來的座位上。

  嘉蓓坐了下來,用扇子扇風,看著威克漢邀可蕾共舞,其後是可蕾雙頰排紅的朋友。她嚴厲地告訴自己,他和誰跳舞並不關她的事,準備繼續聽詹先生談論他的孩子一整夜,然而他卻變得出乎意料的沈默。嘉蓓皺起眉頭,逮到他數次用奇異的眼神看著她。

  她最糟的恐懼成真了,聽見貝夫人故意大聲道:「噢,我是否該恭喜你有個像威克漢這樣——愛你的哥哥,嘉蓓?」

  嘉蓓頗以自己為傲。儘管面對這樣惡意的指控,她依舊臉色不變。相反地,她漫不經意地笑了。「的確,我和伊莎、可蕾都認為我們很幸運。威克漢真是個最好的哥哥,由於他從小在賽倫島長大,他不像我們英國人般冷血內斂!而是極為熱情慷慨。」

  班夫人顯得極為失望,嘉蓓心中大快。詹先生在心裡的疑惑經由他人口中問出,獲得解答後,態度轉為熱絡多了。嘉蓓看著威克漢挽著衛爾子爵夫人走進舞池,銀牙暗咬。看來這將會是個漫長的夜晚!

  詹先生終於告退離開,去了牌室。貝夫人也被她的朋友拉走了,剩下她和莎寶姑媽坐在一起。莎寶姑媽立刻附在她耳邊道:「威克漢究竟在想些什麼?竟然那樣親吻你的手?出自你的哥哥,那看起來真的古怪極了!我真該好好數落他一頓——無論是否在外國長大,他都不該如此忘形!每個人都在瞪著你們看。噢,那不足為奇,我自己也是。」

  嘉蓓迎上她姑媽譴責的目光,很快想了一下。

  「他只是在向我道歉,」她裝作不在乎地道。「我們起了爭執,因為他不贊成我嫁給詹先生。」

  莎寶姑媽直視著她,興奮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說詹先生向你求婚了?」

  嘉蓓點點頭,心中悲慘不已。她愈來愈不想接受詹先生的求婚了,但在告訴了莎寶姑媽後,她已無路可退。「今早他拜訪了威克漢。」

  「噢,親愛的!我介紹他給你認識時,就是希望會有這樣的好事。威克漢不贊成這樁婚事,為什麼?」莎寶姑媽顯得氣憤不已。

  「他覺得詹先生配我太老了,但我打算接受。」

  莎寶姑媽綻開個大大的笑容,鼓勵地握住嘉蓓的手。「你是個聰明的好女孩。威克漢對這種事一無所知,而我打算好好地說他一頓。明顯地,他對英國的方式還有許多要學習的。你們的婚事尚未正式宣佈,因此我就不再多說了。但你算是找到了好對象,我衷心為你感到高興。」

  嘉蓓知道姑媽說得對:她能夠嫁給詹先生已經是高攀了,然而這份光明的遠景反而使得她益發不快樂,而且她不快樂的原因和他乏善可陳的外表、已屆耳順之齡,或七個孩子都無關。

  她會不安於自己選擇的命運,全是為了那個六尺高、抽著雪茄、有著迷人藍眸的男子。他的碰觸令她著火,他的親吻令她意亂情迷,當他帶著她翩翩起舞時,她明白到,他的懷抱就是全世界她唯一想待的地方。

  月光與海市蜃樓。

  但事實是冰冷嚴苛的,事實也是她必須面對的。詹先生是她的未來,不像威克?漢只是個虛幻的憧憬和美夢——她甚至不知道他的真名,那適足以證明她的迷戀有多麼愚蠢。

  而且她的白日夢已威脅到她努力經營的遠景,她嚴厲地提醒自己。她絕不能再冒險接近他,或是親吻他。今晚社交界已對他們暖昧的「兄妹情誼」側目以視。她很清楚謠言的殺傷力有多麼強,絕不能讓它進一步擴大,讓它危及到她和可蕾、伊莎的未來。

  明天。她將會接受詹先生的求婚,盡快嫁給他。

  然後她會斬斷和威克漢的關係。

  當他的身份最終被拆穿時,她和可蕾、伊莎將會安全無虞。

  威克漢一定也風聞到傳言了,一整晚他都不曾再接近她。和衛爾子爵夫人跳完舞後,他改邀詩詩跳舞——狡猾的惡棍!其後是嘉蓓不認識的一名女性。之後無論她怎樣竭盡目力在舞池裡搜尋他,卻再也看不到他了。她的心裡百味雜陳,明白到他一定是離開了。

  詹先生再度回到她身邊,邀她跳舞。她婉拒了,他似乎反倒鬆了口氣。他坐在她身邊,和她聊了許久,直至曲終人散,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詹先生先走了。她和可蕾、伊莎待在前廳,等待莎寶姑媽的馬車駛過來。嘉蓓累得直打呵欠,想到明天的訂婚就心情沈悶。她站在一盆棕櫚樹後面,距離其他等馬車的人稍有一段距離。

  突然,她的肩上被人輕碰了一下。嘉蓓轉過頭,隨即凍住在原地,迎上特維恩不懷好意的黑眸。他穿著黑色大禮服,手握著銀柄枴杖,明顯地也在等馬車。他一整晚都在亞爾曼克?為什麼她沒有看到他?或許他是待在牌室裡,或偏僻的角落看著其他人跳舞。想到他一直近在咫尺,她卻絲毫沒有察覺到,就令她毛骨悚然。

  「不高興看到我嗎,嘉蓓?」他低聲道,對她露出個笑容。「我倒是高興得很。」

  嘉蓓望向週遭。似乎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談話,可蕾背對著她,和一名朋友談得正愉快,莎寶姑媽也在和狄夫人談話。

  「找不到伴護?」他順著她慌亂的眼神瞧過去,臉上的笑容漾得更開。「你該知道,她們幫不了你的——即使是你那位親愛的哥哥。我要取回原屬於我的東西。」

  「我和你無話可說。」嘉蓓用最冰冷的語氣道,很驕傲自己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夠發出聲音。直覺告訴她應該轉身走開,但令她驚恐的是,她的雙腿似乎被不理性的恐懼凍結在原地。

  「你沒有忘了那份借據吧,嘉蓓?噢,當然沒有。我仍然保有它,而你可以確定我會索回應屬於我的權利——就在最近。」

  「你沒有任何的權利。」她幾乎無法克制聲音的顫抖,脈搏狂跳。她甚至感到呼吸困難……

  他逼近一步……

  正好莎寶姑媽的馬車也轆轤駛到。

  「就快了,嘉蓓。」

  冰冷沁骨的低語迴響在空氣裡。莎寶姑媽轉頭喊叫嘉蓓,特維恩越過嘉蓓身邊,走下台階,黑色外套在身後飄揚,恍若吸血鬼般消失在深夜裡。

  嘉蓓沒有告訴可蕾遇到特維恩的事。儘管她極力要將特維恩的威脅驅出腦海,她發現自己真的是嚇壞了。舊日的回憶太過痛苦了,她不希望可蕾為她難過。

  回家的車程似乎漫長得永無止盡,可蕾一路上興奮得說個不停,掩蓋了嘉蓓異常的沈默。她回答莎寶姑媽的詢問,強調黎岱爾子爵確實人很好,而且他明天會再來拜訪。是的,他們今晚跳了兩支舞……

  終於回到了宅邸,嘉蓓讓瑪莉服侍就寢。女僕離開後,她獨自躺在漆黑的房間裡。隔壁威克漢的房間一如以往地寂靜空蕩,而那意味著她是整個西翼裡唯一的生物。最終,一整個晚上的情緒壓力——對即將來臨的婚約的沮喪,對威克漢不可告人的渴望,以及多年前的痛苦回憶——一下子全爆發了開來。她伏在枕上,痛哭失聲,直至累極才沈沈睡去。

  或許他的日子是過得太舒適了,威克漢嘲澀地想著,將燭台放在床邊,脫下外套,過多廉價的酒液令他的步伐不穩。儘管他確實有必要出入倫敦的賭場、妓院、酒吧等地,引誘兇手出面。但截至現在,他唯一的收穫是滿肚子的劣酒及頭痛。此外,這個偽裝遊戲已變得愈來愈危險。他假裝邁克愈久,就愈有可能被揭穿身份。

  他很確定他追尋的目標就在倫敦,但敵人該死地太過小心謹慎,至今依舊按兵不動。

  奈特被他派去碼頭打探消息,尚未回來,而現在已經凌晨四點了。過去數天,奈特頻頻出人倫敦的暗巷,和一些最低下的地痞惡棍打交道,打聽消息。但他的運氣就和威克漢一樣好: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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