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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綠喬

  「辦正經事的人?」赫連冷笑,「阿瑪新納的小妾出門買胭脂水粉,也是辦正經事?我看她天天都挑最快的馬、最好的車,怎麼阿瑪也沒有對她嘮叨半句?」

  「她是新進門的,我們自然要讓著她一些……」

  「您禮讓她,可是誰來禮讓您?」赫連睜大晶亮的眸子,「額娘,我真的不明白,您為什麼要整天待在這個鬼地方呢?論年紀,您不算大,論長相,府裡的女人哪一個能比得上您,為什麼您不敢走出去把阿瑪搶回來呢?」

  「傻孩子……」惠福晉深吸一口氣,將欲溢的淚水吸進眼裡,「換作是你,讓你十幾年都吃同一道菜,你能不膩嗎?你阿瑪好歹寵了我幾年,我已經知足了。」

  「我不會膩,」赫連堅定地搖頭,「只要是我真心喜歡的,即使讓我一輩子只吃同一道菜,我也不會膩。」

  「你也只是說說而已吧?」惠福晉不由失笑,「傻孩子,等你成了親,就知道額娘這話中的道理了。」

  「我這輩子只會娶一個妻子。」

  「不可能的,你見過咱們皇族裡哪個男人只娶一個妻子的?別說皇族了,就是北京城裡的老百姓,家境稍微寬裕一點的,也都有三妻四妾。」

  「額娘不相信孩兒?」赫連不服,「到時候,我就只娶一個讓您瞧瞧,也讓那個花心的阿瑪瞧瞧。」

  「是嗎?」惠福晉越聽越覺得有趣,先前心頭的陰影漸漸飄散,「那麼不用到時候,眼下你就有機會表現給我們看。」

  「眼下?!」赫連一怔,「額娘,您是說綠竺表妹的事?我早就告訴過您了,我從小只把她當妹妹,喜歡她的是赫麟,要撮合,您就撮合他們倆。」

  「不是綠竺……」惠福晉歎了一口氣,「雖然,我一直希望她能當我們家的媳婦,之前也曾經答應過她……可是,這次不是綠竺。」

  「額娘,又是哪家請的媒婆找上門了?」赫連莞爾。

  「不是媒婆,是你阿瑪……」

  「阿瑪?!」這倒讓赫連一驚。

  「還記得你姑姑長寧公主的女兒--海瑩格格吧?她最近跟她阿瑪回京了。你阿瑪跟玄德駙馬曾經約定要結為兒女親家,親上加親,這一次趁著他們回京,你阿瑪便想趕緊把婚事給辦了。」

  「把婚事給辦了?」赫連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額娘,您說的就是當年指腹為婚  那樁荒唐事嗎?那怎麼可以當真?」

  「玄德駙馬當年救了你阿瑪一命,你阿瑪又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所以這事不可以不當真。」

  「可我從來沒有見過那位表妹……」

  「你忘了,小時候你們曾見過幾次的。嗯……她的模樣雖然沒有綠竺標緻,可是也算長得可愛。」

  「我聽說,這位表妹剛從洋人的地方回來?」

  關於海瑩格格的大名,赫連當然聽說過。這些日子,京城裡被人們議論得最熱火朝天的人物,就是她。

  據說,她回京的那天穿著洋人的衣服,頭髮不知怎麼弄的,竟跟洋人一般捲起。她戴著一頂奇形怪狀的帽子,帽子上繞著長紗和羽毛,手裡揚著一根長鞭,騎著駿馬奔過京城的長街。八旗的閨女們,鞋子是布做的,鞋跟在腳掌中央;而她的鞋子是牛皮做的,鞋跟在腳掌的後邊,踏在地上發出一種特別清亮的響聲,顯得神氣活現。

  她就那副打扮到宮裡給皇上和娘娘們請安,所有的人都嚇呆了。但驚愕很快就變成了好奇,人們圍著她問長問短,聽她說著洋人語言和前所未聞的故事。

  海瑩格格很快成為京城裡一道奇異的景觀,人人都想親眼目睹一次她的芳容。

  赫連心中當然也充滿了好奇,很想會一會這位表妹,但如果要他以成親做為見面的代價,他寧可不見。

  「你怕她在洋人的地方待久了,會不守規矩?」惠福晉誤解兒子的意思,「放心好了,你姑父是很有修養的人,他教出來的女兒,即使剛從洋人的地方回來,也不會忘記我們大清的規矩的。」

  「額娘,我不是擔心這個,我只是不想娶一個不熟悉的女子,或者說,在我跟她熟悉之前,我不會娶她。剛才您也聽見了,我願意一輩子只吃一道菜,但首先我必須要知道,那道菜是否是我喜歡吃的。」

  「傻孩子,又沒人逼你一輩子只吃這一道菜。到時候如果你不喜歡她,納多少房小妾我們都不反對,但首先,要把這婚事給辦了,先報了你姑父的大恩再說。」

  「額娘……」

  「好了好了,不要再說了。你快去準備準備,婚禮就在下個月舉行。」

  「什麼?!」赫連不禁瞠大眼,「婚禮就在下個月舉行,怎麼從來沒有人告訴我?」

  「現在額娘不告訴你了嗎?再說,關於婚事自然有你阿瑪和額娘我操辦,你公務繁忙就不必掛心了,乖乖等著當新郎官就好。」

  「這麼大的事,你們怎麼不跟我商量?不行,這樁婚事得先緩一緩。」

  「不能緩了,你阿瑪已經替你下了聘禮,聽說你姑父那邊也把嫁妝置辦得差不多了,說不定,嫁衣都縫好了……」

  「你們……」赫連只覺得一團氣堵在胸口,一時說不出話來,「你們怎麼可以自作主張?額娘,我知道您一向通情達理,不會逼我做我不喜歡的事。這一切,都是阿瑪的主意,對不對?」

  「呃……」惠福晉低下頭,「連兒,你不要怪你阿瑪……」

  「額娘,他那樣對您,您怎麼還這樣幫著他?甚至,幫著他來逼我?」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你阿瑪說的話,額娘怎麼敢不照做?」

  「額娘!」

  很想痛斥額娘一頓,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但他知道無論自己說什麼,額娘都是站在阿瑪那一邊的,身為孝順的兒子,他還能說什麼呢?

  然而,額娘不敢違逆阿瑪,他卻敢。

  或者,他可以在婚禮的當天無故失蹤,或者,他可以強行到姑父家退掉這門親事,又或者,他可以使些什麼伎倆,讓女方主動悔婚……

  無論用哪一種方法,只有一個目的--不讓霸道的阿瑪得償所願。

  想一想額娘這些年所受的委屈,就有一股衝動驅使著赫連。

  ☆☆☆☆☆☆☆☆☆☆  ☆☆☆☆☆☆☆☆☆☆

  難道偌大的大清國沒有一人會做這種款式的衣服嗎?

  海瑩拿著紙張在市井間徘徊,灰心喪氣。

  「格格,天快黑了,咱們還是先回府吧!」月兒緊跟身後,小聲提醒,慌慌張張的。

  「急什麼?」海瑩瞇眼看了看天邊,「夕陽的顏色還不算太深,可以再逛一會兒。再說了,我今天又沒穿洋服出門,根本沒人盯著我們瞧,妳怕什麼?」

  自從前些日子她身著巴黎最時興的裙子在京城裡轉了幾圈之後,這膽小的丫頭就很害怕跟隨她出門--怕人們把她們當戲班雜耍的猴子打量。

  其實,大清的衣服雖然沒有巴黎的裙子漂亮,但寬大舒適,她還是滿喜歡的。惟一討厭的,是鞋跟在腳掌中央的鞋子--穿在腳上如同踩高蹺,搖搖晃晃幾欲摔倒。

  所以,今兒她雖然穿了旗服出來,腳上穿的卻仍是西洋的皮鞋,不過有裙子遮著別人不會注意,也不會大驚小怪。

  「格格,這條街只剩下一間製衣坊了……如果那間製衣坊仍然不會做您要的款式,那麼我們改明兒再繼續尋找,好嗎?」月兒小心翼翼地問。

  「等一下!」海瑩往街角的方向一指,「那兒怎麼這麼熱鬧?」

  「不過是賣琴的而已。」月兒心不在焉地回答。

  「琴?」海瑩拍手笑答,「哈!樂器我喜歡,走,咱們也湊湊熱鬧去。」

  說著,不顧嘟著嘴的月兒,她蹦蹦跳跳往人群裡鑽。

  那個賣琴的佔據著巷子拐角處一整片空間,吆喝叫賣之聲如雷般響亮。本來,樂器不是什麼希罕的對象,但他賣的卻是大清國內十分罕見的西洋琴,美妙的琴弦被晚霞映照著,發出熠熠的光輝,吸引了不少好奇的人。

  海瑩蹲下身子輕撫其中一把小提琴。她曾在歐洲聽過它悅耳悠揚的聲音,十分喜愛。

  「這叫什麼?」忽然,有人在她背後低聲問。

  海瑩心頭一顫……從小到大,她都沒有聽過如此渾厚迷人的嗓音,就像小提琴的第四根弦,或者第二道浸泡的龍井茶,一股醇香的暖意浸入她的心脾。

  她禁不住悄悄側臉張望,目光緩緩上移,終於看見一張讓她的心怦然一跳的俊顏。

  這個男子,也許還是個貴族公子--他穿著淺色的衣衫,給人一種樸素潔淨的感覺,但綾緞制的馬褂間隱隱閃亮的暗織花紋,還有腰間墜著的一塊美玉,透露了他不尋常的身份。

  海瑩一向覺得大清男人的頭髮難看--被剃光了半個腦袋,後邊還拖著一條長長的辮子。但他雖然也梳著如此髮型,卻仍然讓人覺得賞心悅目,大概是因為他那張臉太漂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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