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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藍雁沙

  看到秀柑又恢復了原本的笑容,其他的三個人都不約而同地舒了一口氣,而這短暫的輕鬆則在看到醫院之後,又完全消失了影蹤。

  抱著一大袋雜貨用品,敏箴一推開病房門,即聽到那串尖銳高亢的笑聲。她愣了一下,但未曾放慢腳步地走進去,一邊迫不及待的探頭看看是誰發出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所以啦,我就跟東尼說,我們離婚吧!然後不管他怎麼求我,我拿了他一半財產的贍養費,搭了飛機就回來香港了。」那是個高挑健美的女郎,細細的鳳眼是非常道地的單眼斜吊,鼻子有點塌,嘴唇則是非常薄,使她笑起來有股冷艷的感覺。

  「絡萍,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這麼胡鬧呢?婚姻可不是兒戲,當初你想也沒想清楚就找個外國人嫁,這下子好了,你啊,真是胡鬧。」秀柑斜躺在敏箴出去購物前為她架高的枕頭上,疲倦地說著,並打了一個呵欠。

  「先別說那些啦,伯母,希平的未婚妻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啊?我一直都很好奇,因為希平的眼光向來都很高,所以他會找什麼樣的女人著實很令人好奇。」絡萍大剌剌地坐在床沿,拉拉她幾乎蓋不住臀部的迷你裙,高聲地笑道。

  「敏箴啊?她很乖很溫馴,我看希平跟她在一起總是有說有笑的,做事情很勤快又伶俐。」秀柑說著笑迷了眼。

  「就這樣?她長得漂亮嗎?」絡萍尖銳地叫了起來。」

  秀柑不以為然地點點頭。「你自己剛才不是說過嗎?希平的眼光可是很挑剔的,既然她能被希平挑中,怎麼可能丑到哪裡去呢!」

  絡萍聞言臉色一沉地站了起來,用力地撩撥著滿頭漂亮的大波浪捲發。「伯母,你們都那麼喜歡那個叫敏箴的女孩子?你們有沒有想過,或許她是貪圖方家的財產,所以才接近方希平的。我記得以前希平念大學的時候,就常發生這種事了,更何況希平長得那麼俊……」

  「不會的。」秀柑不等她說完,立刻打斷絡萍的話。「敏箴不是那種人,等你見過她之後,你就會明白了。」

  「是嗎?我懷疑。」絡萍說著,拿出唇膏將她原已紅艷逼人的唇又再加了幾層,穿著鮮紅色連身迷你裙的她,就像一團火似的在病房內走動著。

  敏箴低下頭打量一下自己,不管這位紅衣女郎是何來頭,她的懷疑是絕對可在成立的:希平怎麼可能看上這麼平凡邋遢的自己。

  但總不能在這洗手間的隔間牆旁躲一輩子吧?她摸摸頭髮,對自己扮了個鬼臉,故意用力地打開門後再進去。

  「媽,抱歉,出去這麼久才回來,咦,這位是?」將那些雜貨都放進床頭的矮几抽屜裡,敏箴這才回過身來,仔細打量著眼前的紅衣女郎。

  「噢,敏箴,她是絡萍,姓溫。她自小跟希平希安他們兄弟一起玩到大的。絡萍出國了好一陣子,最近才回到香港。」秀柑觀察著眼前的兩個小女人,在紅色迷你裙套裝、臉部化妝完美得一如從雜誌封面走下來的模特兒絡萍面前,清秀臉上只塗著薄薄一層淡紅色胭脂的敏箴,素淨的像個高中生。

  「溫小姐你好。」敏箴可以感覺到那股愈來愈令自己不舒服的敵意,正源源不斷地自這位溫絡萍的眼中形成。

  「你就是希平的未婚妻?」有股幾乎難以察覺的恨意自絡萍眼中一閃而過,她半轉過身子,傲慢地審視塗上了鮮紅色指甲油的十指。

  「是,我姓周,周公的周。」敏箴說完也顧不得跟她客套,端起杯子走到秀柑面前。「媽,吃藥的時間到了,待會兒我陪你去做療程。」

  秀柑吞下藥,雙手緊緊握住杯子的望著敏箴。「我實在不想再做什麼療程,醫生檢查了這麼久,為什麼都還找不出病因?」

  「媽,或許這一次就檢查出來啦!」敏箴假裝忙碌地為秀柑整理床單,藉以避免和她的眼光接觸。

  每天這樣的欺哄秀柑,已經成了敏箴最難過的苦刑。

  但是在面對愈來愈清瘦的秀柑,他們之中也沒有人有說出實話的勇氣。

  「你跟希平是怎麼認識的?」在忙碌地收拾那些零零散散的報紙和紙杯的敏箴身後,絡萍睜著她銳利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視著敏箴。「我想,你大概不會是他公司裡的職員吧?」

  「不,我從來都不是他公司裡的員工。抱歉,我必須送我媽去做療程了,失陪。」敏箴說完將秀柑扶上輪椅,推著她到特別治療室去報到。

  敏箴無言地坐在治療室外的長椅上,有股沒來由的孤寂感迅速地蔓延至全身。她忍不住用雙手緊緊地圈抱住自己,剛才醫生向她解釋病情時的表情,令她感到恐懼。

  「這邊應該是只有癌症的病人才做的治療吧?」伴隨著濃郁的香水味,絡萍一屁股坐在敏箴身旁,挑起眉的詢問道。

  敏箴抿抿唇望著她,打不定主意該不該告訴她實情。看她和秀柑有說有笑的模樣,她應該如同秀柑所說的是方家的舊識,但是她臉上那濃濃的敵意,卻令敏箴不免有些疑慮。

  「怎麼,我說錯了嗎?因為以前我爸爸也是因癌症過世的。只是我很好奇,你們為什麼告訴伯母,她只是腸胃不舒服呢?」揮舞著鮮紅的指甲,絡萍不以為然地笑道。

  「呃……這……」敏箴慌忙地低下頭,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另外更令我覺得奇怪的一點是,明明希安已經失蹤一年多了,可是伯母卻告訴我,是『希安』送她到醫院來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抬起頭面對絡萍凌厲的眼神,敏箴困難地嚥了幾口口水,心裡仍在為要不要說而遲疑。

  「敏箴,我可以叫你敏箴嗎?你也可以叫我絡萍,我是希平跟希安的朋友,如果有什麼難處,你可以儘管放心地告訴我,我一定會盡力幫你的忙。」絡萍親熱地挽起敏箴的手,臉上堆滿了笑地告訴她。

  見敏箴仍沉默不語,絡萍將皮包放在身畔,更挨近敏箴。「我前幾天才跟希平見過面,他還說哪天要介紹我們認識認識,沒想到我們今天就先在這裡碰面啦!」

  聽她講得這麼熟絡,敏箴對她的戒心也才放下一半。既然希平跟她這麼熟且見過面了,那希平應當也將情況都告訴絡萍了吧!」

  「你全都知道了?」敏箴小心翼翼地悄聲問道。

  「嗯,大概吧!」絡萍沒有露出任何表情含糊地答著。

  積壓在心裡已久的恐懼、憂慮和對未來的不確定,有如海上漂流者遇到第一片浮木,使她感情的沉積層在遇到一個小缺口之後,立刻淘淘不停地將心底的心思和秘密完全沒有保留地宣洩出來。

  「你放心,敏箴,我跟希平算是自己人,這件事我絕不會說出去的。況且現在所有的人都已知道希安生死不明的事,這也算不了什麼秘密了。」

  「可是,媽媽她……」敏箴擔憂地叫了起來。

  「放心好了,這件事只要你不說,我不說,誰又能知道呢?」看看腕間昂貴的鑽表,絡萍馬上站了起來。「哎啊,我得走了。我跟希平約好去吃飯的呢!我們十幾年的感情了,他呀,就知道我喜歡吃好的,畢竟他瞭解我嘛,我走啦!」

  看著絡萍像只披著紅衫的蝴蝶般飄走,敏箴突然感到有種不熟悉的情緒梗在胸口,使她一口氣幾乎要喘不過來,而那股逐漸強烈起來的剌痛,宛如隨著血液在全身遊走般的令她渾身不對勁。

  她一直努力地說服自己,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兒時玩伴偶爾吃吃飯而已,但她卻控制不住心頭酸酸澀澀的絲絲苦意。

  將那些由各部門送來的計劃書和資料袋都放進已經壅塞得像是隨時都可能爆裂的公事包,希平低著頭翻閱著桌上的報告,耳朵則沒空閒的承接著絡萍所說的話語。

  「希平,你未婚妻敏箴根本就不會照顧病人嘛!我到醫院的時候,只有伯母一個人在,連你所說的看護也不知道跑哪去了。」絡萍湊向希平,皺起眉的搖著頭說道。

  「可能她們都有事在忙吧!」希平歎了口氣的合上報告,對不請自來的絡萍,他雖然已經很不耐煩,可是也還不到該強制下逐客令的地步。

  「是嗎,再怎麼說也不該留下伯母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病房,要是出了什麼事的話,那可怎麼得了。」

  「絡萍,我非常感謝你到醫院去探望我母親,或許你到的時候,敏箴剛好出去,有時候醫生開出新藥,她就必須去領藥。」希平將即將衝口而出的呵欠硬壓下去,盡量保持和顏悅色。

  「噢,這樣啊!」眼見希平的臉色愈來愈凝重,絡萍訕汕地在他偌大的辦公室內踱中來踱去。「希平,你們打算瞞著伯母多久啊,還有希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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