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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雷恩那

  鼻中嗅到焦味,射來的羽箭上點燃了桐油,兩扇木門已然著火。

  風助長火勢,白煙頓起,年宗騰眉心更擰,心中清楚再過不久,整座三合院便要陷入火海。

  「往後門去!」他大喊,一臂挾著雙腿發軟的老翁,一手攬住兩個姑娘。

  杜正楓邊咳邊嚷:「沒有後門。快往左邊的門走,通到左翼屋子,咳咳咳……那裡有門可以出院子。」

  年宗騰跟在老人身後,剛穿過一房欲往左拐,一支點火的羽箭「颼」地射破窗子,正巧對住老人頸側。

  辛守余與辛倚安同時驚叫,瞬間,年宗騰長腿疾揚,「帕」地厲響,將那支淬滿桐油的羽箭倒踢出去。

  「你的靴子著火了!」些許桐油沾在他靴頭,火跟著燒起。辛守余心驚膽跳,掙開他的臂膀,蹲下去便要用手去拍熄,卻被年宗騰硬生生拉住。

  「會受傷的!」

  「你才會受傷!」她嚷回去,眼眶通紅,又固執地要蹲下身。

  年宗騰頭一甩,抬起另一隻腳在著火的靴上踩了兩、三下,再次緊抓住辛守余,吼道:「快走!」

  四周越來越熱,木材燃燒聲越來越響,煙起得極快,嗆得人眼淚直流。

  「就到了!」杜正楓叫道,搶開通往左翼的房門。

  「等等--」年宗騰厲聲提點,已然不及,門一開,火舌夾著巨量濃煙倒竄進來,若不是年宗騰反應驚人,立即將門踹回,遂又運勁踢動一隻農家常用來貯水或醃菜的大陶甕壓住門板,杜正楓全身上下,恐怕不是只有美髯遭毀而已。

  退路被封,火舌四竄,看來衝出去拚鬥一場,或者還有些勝算。

  「不要!」真是心有靈犀吧!辛守余似是看穿他的思緒,小手緊扯住他,深深望進他黝瞳裡,「不要!」

  年宗騰恍若未聞,沉聲道:「記住,等會兒跟在我身後出去,一到門外就往院後跑,我會設法擋住對方。」他現下擔心的,是不知對方有多少人馬。

  這事太過蹊蹺,前幾日由京城回武漢途中,他才與那個殺手組織的頭兒見面,彼此深談過,交換了條件,對方現下是反悔嗎?

  辛守余搖頭,拚命地搖頭,「不要!」

  「聽話!」他忽地凶狠起來。

  「不要!」

  「放手!」

  「不要!」

  一嚷,她目中又流出兩行淚來,眸光卻瞬也不瞬,「要擋,我跟你一起擋。」

  這姑娘到底在說些什麼?手無縛雞之力,嬌嬌弱弱,教他捧在掌心裡呵護都來不及,她想幫他擋什麼?

  磨磨牙,年宗騰正欲甩開她的手,一旁的辛倚安突然指著房屋角落稀奇大叫:「伯伯、撐船大哥,有一個洞!守余,那兒有個洞!」

  眾人紛紛調過頭望去,那處角落正是適才擺放大陶缸之處,地面真有一個方洞,有石階往下,大小可容一人進出,像是尋常農家用來貯存乾糧、擺放酒釀的地空口。

  這三合院是杜正楓從一對農家夫婦手中買下的,那對夫婦教經商成功的兒子接到江南享福去了,因此這三合院他剛過手不久,大部分擺設和用具全是之前留下,對於屋中結構,他尚未摸透。

  「你們兩個別再大眼瞪小眼,火勢越來越大,先避到下面去吧!」杜正楓開口,拉著辛倚安迅速地爬下石階,裡邊竟頗為寬敞且陰涼,地窖壁上還掛著臘腸和風乾的辣椒串。

  年宗騰先將已咳得半暈的老翁送下地窖,緊接著,他合掌握住辛守余的腰,不由分說地將她抱下那方僅容一人進出的地洞。

  「你快下來!」辛守余硬是站在洞口下的石階上等待,仰著被煙熏紅的小臉,直勾勾瞪著他。

  「你快下來!」她嚷聲中夾帶好重的鼻音,又氣又急,聽見木材燒得旺盛的嗶剝聲響,火舌已竄燒進來。

  年宗騰抿唇不答,他蹲下身來,讓人以為他是要跨下石階,沒想到他卻推來一塊橫放在壁角的大石磨,打算將地窖口封起,不讓煙跑入。

  「不要!」辛守余猛然意會,大步跨到石階上層,洞就要封住,她嚇得探出雙臂,牢牢勾住年宗騰伏低的頸項,「騰哥!騰哥!」

  「快放開,妳手想被壓斷嗎?」年宗騰大驚,被她和淚的叫喚扯得心一陣疼。這地窖只能由外封住,他若跟著下去,待會兒四周騰燒起來,他們沒被燒死也會先被嗆死。

  「你把我壓斷好了!」她哭著,手不放就是不放,怕他要強拉她放下,頭頂更是奮力往僅餘的洞口鑽,秀額和眉角擦過石磨邊緣,滲出血來。

  「守余--」簡直就像拿刀刺他胸口。年宗騰炯目大瞠,心又燒又痛,全然無法多想。

  推開石磨,他將她拉起。

  她撲向他抱住,他順勢往後一躺,兩人滾倒在地上。

  此際,屋頂上一團著火的乾草飛墜而下,年宗騰長腿疾踹,終於將那塊大石磨踹到地窖正上方,完全地堵住。

  他護住懷裡的姑娘往旁邊較為安全的角落翻滾,她就伏在他身上,鵝蛋臉髒了,髮絲亂了,但眉眼有情,情絲成網,好近、好近地瞅著他,無形地將他團團圍困。

  「妳妳妳……該死!」後頭的詛咒,他是在罵自個兒、罵這整個局勢。

  他抱她出來,心又悔了。

  他應該抱起她後,直接將她丟進地窖裡,再迅速將石磨子推上,而非讓她一塊兒身陷險境。

  辛守余卻笑了,又哭又笑,把臉兒整個埋進他頸窩,喃喃道:

  「若為你死,我心裡也歡喜。」

  第八章

  轟隆--

  漫天的飛火,嗆鼻的氣味,濃灼白煙熏痛雙眼,驚人熱流在週遭亂竄,像誓死要烤乾身體裡的每一滴汗水與血液,很痛苦,很難受,肌膚幾要龜裂開來,但她不怕……她不怕……

  只要能抱緊他,不分離,她不怕……

  轟隆--

  陡然間,她由那個火紅狂燒的夢境醒覺,胸脯不住地起伏,她急促地輕喘著,每一口空氣都如此珍貴。

  雙眸瞪得圓大,好半晌,辛守余似乎還不太清楚現下身在何處,夢境延伸而出,她膚上彷彿還留著高熱,直到落霞男裝打扮的清雅姿態映進她怔愣的眸裡,一方軟帕輕觸她薄汗滿泛的額,才真拉了她一把,將她觸動。

  耳畔,那沉柔嗓音響起--

  「出汗好,多出些汗,身子裡的髒東西就跟著排出,精神也會好些。」

  「……屋頂塌下來了,落霞……屋頂塌下來,到處都是火……」那是她暈厥之前,最後一幕的記憶。

  落霞微笑,「沒事了,屋頂雖然塌了,可騰哥抱著妳躍出來,現下咱們行會的屋頂堅實得很,沒那麼容易塌壞的。」

  聞言,辛守余神智倏地收攏,記起那男人密實的懷抱。

  「騰哥--」她喚出,隨即欲要坐起,腦中卻是一陣暈眩,雙肩立時便被落霞壓住,將她重新推回榻上安躺。

  「躺平了,別妄動。騰哥福大命大,好得很,只有幾處灼傷,已好生處理過了,倒是妳,不僅嗆傷了,連額邊和眉角也擦出好幾道紅痕來。」落霞皺起眉,覺得她鵝蛋臉上那些傷,雖已上過透凝的消腫藥膏,可怎麼看就怎麼礙眼。

  待腦中不適稍緩,辛守余掀唇問:「那其它人呢?我杜伯伯和倚安,還有那個受到牽連的老伯伯,他們全安好嗎?」

  落霞點點頭,幫她收攏著散發。

  「倚安喝了寧神茶,已經睡下,那位杜神醫的三合院被燒得精光,如今也搬進行會裡了,至於那位老伯也讓人送回家裡安養,騰哥還送給人家一輛馬車和一筆銀兩。其實,騰哥抱妳躍出的同時,永昌和騰哥的一位江湖朋友已一塊領人趕至,我聽永昌說,因火勢綿延過大,大夥兒從外頭水塘那兒接水過來,僅針對地窖所在的那個屋子滅火,降低熱度後,騰哥和其它人便衝進去救人了。」

  略頓,她為辛守余蓋妥被子,又道:「永昌是因為發覺倚安不見了,忙教底下人分散搜尋,這才一路追到那兒去,至於騰哥的那位江湖友人,瞧起來有些兒邪門,我也不太清楚對方底細……此時,他們幾個說不准還待在騰哥房裡說話。」

  辛守余怔怔聽著,忽地道:「我想過去瞧瞧騰哥。」

  那著火的屋頂整個塌落,她竟無丁點燒傷,那他呢?

  落霞口中的「只有幾處灼傷」,到底有幾處?又到底灼傷到什麼程度?

  更何況,他還冒著高溫、高熱,跑回去救杜伯伯他們出來。

  落霞聞言挑眉,嘴唇微勾,「妳要過去瞧他也行,先把安大娘煮的什錦粥喝下,再把我熬的藥湯喝完,妳要有力氣下榻,上哪兒都行。」她目中一貫靜然,嘴角卻拉得更高,瞧起來也有些兒邪門,「屆時,就算妳想爬下床榻,往騰哥房裡去,在裡邊窩個一整夜,我也沒能反對。」

  呃……說什麼呀?這、這這這姑娘心腸真壞啊……辛守余欲辯無從辯,臉容已紅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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