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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蔡小雀

  「就為了我不知道妳的手機號碼與地址?」他臉色微白。

  「對。」她索性開始整理行李箱,「很無理嗎?那你去告我呀。」

  飛諺又好氣又好笑,但更多的是擔憂。「我明白妳對我們之間的未來有很大的疑慮和期待--」

  「不要再試圖說服我,這一切只是我自己庸人自擾。」她猛然將衣服和書塞進行李箱,跳了起來。

  「我並沒有這個意思,我……」他好脾氣地想解釋。

  相形之下,她真像個不折不扣的精神分裂症患者。

  她所有的怒氣在剎那間消失的無影無躍,整個人像是瞬間老了好幾十歲。

  罷了,算了,什麼都別再說了。

  他不會懂的。

  他已經自由自在太久,又如何能想像那種強烈地愛著一個人,想要守著一個人的心情?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她的一相情願,

  她愛上了他,而他要她,可是兜了一大圈後,這才恍然發現彼此根本不適合。或許他們本來就在不同的時空中,強求也只能獲得短暫的交會,注定還是要各自向左走、向右走。

  曼樓腦海突然閃過《紅樓夢》中的一闕詞--

  三春去後諸芳盡,各自須尋各自門……

  緣分是最奇妙的東西,花朵在枝頭綻放是緣,蜷然凋零也是緣,沒有人不愛春花嬌艷怒放時的美麗,也沒有人阻止得了春盡花落飄零時的淒迷。

  也許,這就是最淒艷最美好的結束。

  在他們還沒有真的惡言相向前,還保有一切美麗的回憶前。

  「飛諺。」她低喟一聲,輕輕地伸出手,指尖輕觸他因憂心而蹙緊的眉宇,「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還沒有準備好愛上一個人,是不是?」

  飛諺深深震顫了,黑眸怔怔地盯著她,「曼樓……」

  「我愛你。」她低聲道,在這一瞬間徹底瞭解了,幸福並非搶奪強求而來的,如果愛情真的要降臨,單單憑一個眼底眉梢的交會就深植入心了。

  小豐和炊雪的幸運,就在於她們勇於追求一份真正屬於她們的幸福,所以無論用盡何種手段,愛情一定會如熟透的蘋果般落入她們懷裡。

  她們的男人一定會深溧愛著她們,就像花與蝶,風與風箏那樣互相渴望需要著牽引著。

  但是她和他不同,他是天空的飛鷹,她卻只是小小池裡的一條魚,魚要如何與鷹相伴並行翱翔呢?

  「曼樓,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的心臟重重撞擊著胸口,脈搏狂悸,洶湧的熱浪在血液中狂奔流竄……他深深為她的告白而震撼,可是他卻無法給予相同的響應。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想狂歌又想痛哭?也許是因為她眼底絕望又淒美的淚水,也許是因為他真的分不清奔騰在胸口的感情是什麼。

  他生性謹慎,任何未曾清楚明白分辨過的情感怎可隨便訴諸於口?

  一旦說了,就是要負責到底一生一世的。

  「你不用說什麼。」曼樓長長的睫毛低垂著,掩住了眼底最後一絲的希望化成灰燼。「你是心理醫生,應該很瞭解現在我們倆並不適合再談下去了,最好還是分開來……冷靜一下。」

  「那麼告訴我妳的手機號碼。」他沙啞地開口。

  她背脊掠過一陣慄然,哽咽地微笑,「不用了,想找一個人,只要有心就可以找得到。如果不想見一個人,就算送到眼前仍可視而不見。」

  「我不是那樣的人。」

  「我知道。你就是太有責任感了,所以才不希望隨便許下自己不能遵守的諾言。」

  「曼樓……」此刻飛諺內心的震動遠比方才強烈更甚,她竟然這麼懂得他。「我很抱歉。」

  「什麼都不用再說了。」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振作起來,擠出一朵微笑。「你可以先離開嗎?我想要換衣服。」

  「不要走。」他沒有料到自己的聲音居然如此絕望而瘖啞。

  曼樓緩緩抬起頭,只是給了他一抹脆弱而清麗的笑容。

  他頹然地吐了一口長氣,腳步沉重地轉身下樓。

  該死的!楊飛諺,威爾·楊,你到底想怎麼樣?做點什麼事啊你!你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她離開,走出你的生命嗎?

  ☆☆☆☆☆☆☆☆☆☆  ☆☆☆☆☆☆☆☆☆☆

  飛諺滿眼痛楚地看著她眼眶紅紅地拎著行李箱走下來,胃像在剎那間被人痛踢了一腳。

  她哭了……

  「我開車送妳。」他啞聲開口。

  曼樓搖搖頭,「不用了,謝謝。我已經打過電話給村長了。」

  「讓我送妳。」他大步向前,霸道地堅持。

  「飛諺,這次聽我的,好嗎?」她同樣堅持。

  他伸手過去奪行李的動作驀地一頓,心臟像是被狠狠鞭了一記。

  「我不會忘記你的。」她踮高腳尖,在他頰邊落下蝴蝶掠過般的一吻。

  飛諺不敢動彈,也完全無法動彈,深恐自己稍稍一動,就會忍不住將她抓進懷裡,永遠也不放開。

  但是他該死的不能!

  他就這樣渾身僵硬緊繃地目送著她纖瘦孤寂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門口。

  可惡!

  這一瞬間猶如一世紀那樣久,久到他幾乎覺得自己將成一尊化石。

  但此刻他和化石相差不遠了,因為他感覺到自己胸口空空洞洞,冰冰冷冷的,彷彿一顆跳動的心已經不見了。

  第九章

  不再執著於昨天的癡狂  我的心像是台北的街頭  不知該往哪裡走

  你的心像閃爍的霓虹  叫人迷戀卻也迷惑  我沒有把握

  誰在慫恿夜的脆弱  撫平的傷又隱隱作痛  是誰說過不再回頭?

  還是讓你淹沒了我

  想放棄卻不能甘心放手  留你在夢中  卻苦痛了我

  等著傷心不如學會承受  反正你不會是我的

  想放棄卻不能甘心放手  留你在夢中  卻苦痛了我

  等你想起不如先忘記你  反正離開你的人是我……

  走在秋天的台北夜空下,憔悴的曼樓走過熱鬧的街道,某家商店正播放著「動力火車」激昂哀傷的歌曲,這首耳熱能詳的「不甘心不放手」在風中飛揚,深深敲痛了她的心,淚霧忍不住湧上眼眶。

  三天了,她回來三天了,他沒有打電話給她,也沒有像言情小說裡描述的那樣,在某天的早晨佇立在她家樓下,深情地捧著玫瑰仰望著她。

  沒有,沒有,什麼都沒有……

  只有小豐和炊雪的電話緊緊關懷跟隨著,但此時卻教她分外壓力沉痛。

  她不知道該怎麼對她們解釋,她的決定和痛楚……

  他應該已經回美國了吧,他的假期結束了。

  「我應該要知足了,這段日子以來的幸福相伴,他無微不至的疼寵……還有,他也治好了我的『強迫性閱讀焦慮症』。」她雙手緊環著自己,低聲輕喃著。

  是呀,她現在不會連走在路上都得邊看書不可,但是她卻變得只要瞥見書局櫥窗裡任何跟心理學有關的書,就會停止呼吸、眼眶發熱。

  他的笑容、他的臉龐如影隨形,他的味道、他的呢喃緊緊纏繞著她,她究竟該怎麼做才能忘掉他?

  但更痛苦的是,她害怕忘掉他。

  這幾天她的頭好痛好痛,心底有好幾個聲音在吵架在對話,有時激烈到她幾乎以為自己真的有人格分裂症。

  一個是痛罵她為什麼要放棄和他最後相處的兩天時光,為何要拎著行李回台北?一個聲音則是反駁對方,難道此刻不走,要等待哪天醒來枕畔已空,這才哭著收拾行李嗎?

  她捨不得他,卻又不得不捨下,可是又心痛……天!她快要瘋掉了。

  「我得看書!我必須隨便買本什麼書來看!」她喃喃自語,感覺再這樣下去連舊疾都要復發了,

  就在這時,她放在背包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曼樓心酸酸地傾聽著「心動」婉轉動人的來電鈴聲,失魂落魄地按下通話鍵。

  「喂?」她未語先歎息。

  「我想妳。」一個低沉熟悉的男聲溫柔地響起,她的耳畔轟地一聲,心頭熱血瞬間沸騰了。

  「飛……飛諺?」她聲線顫抖著,不敢置信地問道。

  「是我。」他沙啞的聲音似乎有一絲緊張。

  緊張?她一定是聽錯了,全球知名的頂尖心理醫生威爾·楊怎麼可能會緊張?

  「你怎麼知道我的手機號碼?」她在顫抖,指尖冰涼,心頭熾熱。

  她好像生病了。

  「妳說過,如果成心要找一個人,無論如何都找得到。」飛諺輕聲道,溫柔的聲音令她鼻頭越發酸熱了。

  「可是……你……」她想問他在哪裡,深怕他已經回美國了,可是又覺得在這一瞬間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的聲音再度出現在她耳畔,在寒冷的秋夜裡徹底溫暖了她的心。

  而且……這表示假期結束了,他們之間並沒有跟隨著一起落幕嗎?

  「我好想念妳。」飛諺再度低歎,低啞的聲音裡充滿了掩不住的思念。「從來不知道,這幾天居然會變成我生命中最痛苦又空虛的酷刑……我瘋狂地想念妳,不斷藉詞逗留在妳住過的那棟小木屋外,到最後村長索性把鑰匙給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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